惊蝉

等到他走远后，甘留才小小声警告道：“这个人，危险，危险，特别危险，比唐拳拳还要危险千百倍，你千万别接近他。对了，你以后选课什么的要是在比赛上遇到他，一定要投降，不然……”甘留一脸“后果很严重”的表情。　　甘竹有些疑惑，“他是？”　　“他叫惊蝉，是人级左班的，我们曾经在私下讨论过，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惊蝉？”甘竹想了想，道，“倒是很特别的名字。”　　“这名字一听就是化名。”甘留道。因为书院里不准提身份，所以是允许学生用化名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之前还曾经有一位皇子和普通臣子之子换了姓名，搞得大家都巴结错了人。　　“这样啊，那他是哪国人？”　　“不知道，他雅言说得很标准，而且很多话都会说，燕都话、昱都话啊，说得就跟当地的一样。不过，我们都在怀疑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一个……”甘留凑过来，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杀手。”　　　　“杀……”甘竹刚一开口，便被甘留急急捂住嘴巴，道：“嘘！我们都是私底下偷偷说的，这是我们得出来的最有可能的身份了，还是喀嚓不眨眼的那种。”甘留幽幽道，“你知道他有多变态吗？”　　甘竹倾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去年秋学结束时，文课、武课、选课他全部拿了第一，还一并拿下了他们班上的友爱榜和书院的富人榜第一。友爱榜真是莫名其妙，他好像都没什么朋友，也不知他们班上哪来那么多人投了他的票，富人榜这个就更可怕了，你知道一年下来他攒了多少文钱吗？”甘留一脸夸张。　　书院会发行自己的货币，一种自印纸币，书院里的生活区什么都有卖，书院每个月给学生一千文钱作为日常开销，让他们买些瓜果小食或是文房四宝等物。甘竹想了想，一年上学八个月，就是发了八千文钱，于是，他有些迟疑问道：“八千文他都没花？”　　“他攒了差不多六万文钱！第二名才攒了一万多！他简直不是人！”　　甘竹不由得震惊，“他怎么做到的？”　　“他来钱的渠道可多了，喏，你看——”甘留朝惊蝉的方向努了努嘴。　　　　甘竹顺着甘留的方向看去，见惊蝉已经打好了饭菜，书院的午膳和晚膳是四菜一汤加一份水果，甘竹见到惊蝉四个菜中打了三个素鸡腿，还有一份炒杂菌。　　正当甘竹觉得惊蝉很爱吃鸡腿的时候，便看到几个书僮模样的人过来，拿走了惊蝉膳盘上的几个素鸡腿，有一个还将他的杂蔬汤和苹果都取走了，一下子，惊蝉的膳盘上就只剩下了一碗白饭和一份炒杂菌。　　甘竹一看，登时有些气愤道：“他们怎么这么欺负他？”　　“谁敢欺负他啊？”甘留小声道：“这人就像是从穷人堆里爬出来的，每顿饭就吃一个素菜，汤和水果都不要，那些拿走他汤菜的，都是之前给过他钱的，他一个荤菜卖六文钱，素菜和汤还有水果卖四文钱。”　　“这么节俭啊？”甘竹难以置信道。　　“是啊，也不知他小时候过得多苦，都没见他买过水果和小食吃。我们算过，他每个月光是卖自己的菜就有差不多有七百文钱。”　　甘竹不由得同情道：“真可怜，那他能吃饱吗？”　　“可怜什么啊，你没见他气色多好，长得比谁都高啊？之前有五六个同学欺负他，那些学生加上他们的书僮总共十几个人，大半都是会武的，结果没一个打得过他，他抓住那个起头欺负他的学生一直打，那人被他打得就剩半条命了，最后还是夫子们赶来他才停了手。最后，那个师兄直接因伤重退学了，剩下的那些个养好伤后见了他全部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绕道走，现在连暗地里给他穿小鞋都不敢！”　　　　甘竹皱皱眉，不知该如何评价了。听表兄这么一说，此人似乎有些心狠手辣。　　“他人缘不算好吧，但是大家也不会讨厌他就是了，他不会平白无故欺负人，性子是不愿意惹事的。不过，”甘留小声道，“虽然他样样拿第一，但夫子们都不喜欢他。我听说，有夫子说他性格阴郁，不可接近。不过，”甘留话音一转，“你要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找人帮忙的话，倒可以找他跑腿，他会收你钱，价格虽然有点贵，但是效率和效果绝对保证。这样一个人啊，他将来要是当暗卫，绝对是万中挑一，现在咱们书院里东昱和南燕的几个皇子都看上他了，想要拉拢他呢！”也是，这样一个人，要是被拉拢到敌营里来对付你，简直就叫人日夜不得安宁，还不如拉拢到自己阵营中，如虎添翼。　　　　***　　　　宋唐怨这边，直到将近午休的时候她才回来，此时膳堂里大多数学生都已经用完膳去午休了，平安等得趴在食桌上直打瞌睡。　　“我回来了！”宋唐怨气喘吁吁坐下。　　平安一下子醒了过来，“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啊！”她忙端起已经凉了的饭菜，“我让林婶儿给你热一下。”　　“不用啦，”宋唐怨抓起膳盘上的苹果咬了一口，“我午膳不吃了，吃苹果就好了！”　　“不行，要吃，不然你下午会饿的！”平安端着膳盘自顾往庖屋去了。　　厨房里的林婶儿爽快答应了，平安将膳盘给了她后又跑回宋唐怨这儿，问道：“少爷，你刚去改选课了？”　　“是啊，改好啦！”宋唐怨开心道，“文课我改成了和宋师兄一样的品茶和弈道，武课我改了一个箭术。我看了名单了，宋师兄都在上面，这回错不了了！”　　“少爷你毽球没改吧？”　　“没有，不过我看毽球上全都是女子，除了我之外只有孙杳杳一个男的。”宋唐怨有些不开心道。　　“唉呀没关系啦，”平安安慰道，“孙杳杳一个男的都报毽球呢！何况是少爷你！”　　宋唐怨撇撇嘴，“可是孙杳杳是个娘娘腔啊！”孙杳杳是他们书院里出了名的娘娘腔，每日早晨起床都要往脸上擦妆粉的，不擦妆粉他就不肯出来见人，传闻就连他们寝舍的人都没见过孙杳杳未上妆粉的模样。　　平安心道：少爷，你在别人眼中也是个娘娘腔啊，只不过比孙杳杳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不过想归想，平安口中还是劝慰道：“他们都会理解的，少爷你身子不好，选毽球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毕竟宋公子选的击鞠，少爷肯定是打不了的，击鞠得在马上击球，不仅对骑术要求很高，还是一种很危险的武课，燕都里每年都有因击鞠伤残的富家子弟。　　　　下午，选课学生名单公布的时候，宋臻立在告示栏前，唇角阵阵抽搐。　　“啧啧啧，”燕之初摇着折扇道，“万万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郁风立在一旁，握着拳头愤愤道：“这对主仆，当真卑鄙无耻！”他演了一出戏给平安那个死太监看，没想到他们主仆二人也演了一出戏给他看，还演得那么真实！　　宋臻闭目，一想到以后四种选课，有三种要同唐拳拳一起上，他就觉得人生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一片黑白。　　“你要不要去找刘夫子改一改？”燕之初道，“不过，这名单都出来了，改课只怕不好改了。”　　宋臻抬手，目光有些冷，“不必，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不可能因为唐拳拳放弃他的爱好，有些事，总该面对的。他沉思片刻，对郁风吩咐道：“郁风，你替我约见唐拳拳，约他下午二课后在后山竹林见，我有话与他说。”　　“少爷，您……”郁风一脸不忍。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燕之初无奈道，摇摇折扇走了。　　　　午后，还没到未时二刻，上课的钟声便先预响了两声，宋唐怨掐着钟声赶到了人级左班的课堂。　　早上他们在小礼堂听了人级的夫子们一顿训，这会儿还是第一次来课堂，以后文课便都是在这儿上的了。　　宋唐怨站在告示栏前，伸长了脖子看座位表，找寻自己的位置，很快便找到了，她坐四组二排右位，靠前而偏中的位置，这个位置很是不错，身边还有不少去岁的同班同学，左位还是个珍稀的女同学，名唤冷舒竹。　　他们班上五十人，只有五个女同学，昨晚她还听寝舍的人说了一句“真真是僧多粥少”。宋唐怨对这冷舒竹也有些印象，二人去年虽然没同班，但宋唐怨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是个清冷柔和的姑娘。　　　　宋唐怨对自己的座位非常满意，抬脚便朝座位走去，可是才刚坐下，就被孙末喜拉了起来。　　孙末喜生得高高瘦瘦的，去年和她同班，二人关系还算不错，不过宋唐怨不太喜欢和他走在一起，因为会衬得自己矮肥圆。二人今年又同班了，也算是有缘吧。　　孙末喜笑眯眯道：“拳拳，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怎么啦？”　　“就是……”孙末喜将她拉远了些，“我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啊？因为你也知道……”他说到这，有些难为情地指了指宋唐怨的同砚冷舒竹。　　“哦。”宋唐怨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她去年好像听过一些传闻，传闻孙末喜喜欢隔壁班的冷舒竹，今年二人分到同班，对孙末喜来说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他还想再靠近一些。　　　　宋唐怨想了想，问道：“这个，你坐哪呀？”君子有成人之美，要是他们二人位置差不多，换下也无妨，可是孙末喜生得高，他的位置当是比较靠后的，对此宋唐怨心中有几分顾虑。　　“我……”孙末喜笑得有几分谄媚，他指向了五组十排的位置，五组十排两个位置都是空的，“我坐那最后一排，左位。”　　宋唐怨皱了皱眉，好角落啊，这是课堂中最右下角的位置，太偏了。　　宋唐怨摆摆手，“不成，太后了，那位置我都看不见夫子了。”她长得又矮。　　“拳拳，我求求你了，”孙末喜拉住她，面色挣扎片刻后，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张一百文钱的纸币塞入宋唐怨手中，“我给你一百文钱！怎样？成交不？”　　宋唐怨目光落在一百文钱上，稍一迟疑，摇了摇头。　　孙末喜皱皱眉，又摸出了四张来，“五百文钱！怎样？够你买好多小食了！”　　宋唐怨看着五百文钱顿了顿，犹豫片刻后，仍是摇头，“不行，你位置真的太后了，我坐那儿都看不见前面了。”　　孙末喜一双眉毛都皱成倒八字了，他咬咬牙，一鼓脑儿将怀中的钱全掏了出来，“一千文钱！怎样？拳拳，你就成全我吧？”孙末喜拉着宋唐怨的袖子哀求道。　　宋唐怨不禁眼前一亮，这诱惑实在太大了啊！不过她很快又定下心神来，一脸正气道：“好吧，看在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宋唐怨接过纸币，又抽出一张百文钱递给他，“看在咱们友谊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　　“不用不用！”孙末喜心生狂喜，连连摆手，“你收下、收下就是，你答应了我就好了！拳拳你真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有好报的！”孙末喜千恩万谢，推着宋唐怨去入座了。　　　　宋唐怨怀揣着手感厚实的一千文钱，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边走边同平安感慨道：“平安，这就是‘色令智昏’啊！”　　孙末喜这个月估计都得过得紧巴巴的了，不过没关系，他若是有需要，她这个月可以先借五百文给他，这样她也不会一下子把一千文钱花掉。　　平安小声道：“是吧？可是少爷，你觉不觉得你班上的同学，看着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吗？”　　“是吗？”宋唐怨扫视了一圈，果见不少同学都在看着她，眼神有万分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宋唐怨皱皱眉，困惑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右位是空的，要上课了，她的同砚还没来。宋唐怨正想着，上课的钟声便响了，几乎是同时，一个人影大步流星从前门踏了进来，径直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