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颀长的身影,步伐稳快,行如风。 自他踏入课堂的第一步开始,宋唐怨的眼皮便猛地跳了一下,她忽然注意到,班上的同学好像都来齐了,位置也坐满了,只剩下……她身旁的这个空位。 随着他的渐近,宋唐怨的心也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发誓,就算看见公子朝她走来,她的心跳都不曾这般快过。 在宋唐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蝉已经落坐在了她的矮榻上。所谓同砚,不仅仅是二人共用一张书桌,同用一方砚台,还是共坐一席矮榻。 惊蝉落坐的那一瞬,宋唐怨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后,缓慢地扭过头去看他,她多希望只是自己眼花了。因着身高的差距,宋唐怨双目只及他的肩线,她的目光又缓缓往上移……便见惊蝉扭过头来,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宋唐怨打了个寒颤,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坐好,身上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前排的孙末喜怜悯地看了过来,只见这末位的二人并肩而坐,惊蝉高出宋唐怨一大截,宋唐怨缩在他身边,显得是那么地幼小、可怜、又无助,就像一个犯错的孩童坐在一个威仪的大人身边。 宋唐怨幽怨地看向孙末喜,便见孙末喜双手合十,对着她一脸歉意。 跪坐在宋唐怨身后的平安,面上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用极小声的腹语道:“少爷,你方才说孙末喜是‘色令智昏’,我看你是‘财令智昏’啊!” 宋唐怨脸上挂着勉强的笑,用腹语道:“你闭嘴啦!” 一堂课整整三刻钟,宋唐怨如坐针毡,她觉得,这真是她入学以来最艰难的一堂课,夫子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一下课,宋唐怨便风风火火地冲到前排去。 孙末喜连忙将她拉出课堂外,一出课堂便主动认错道:“拳拳,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他真的打死都不想和惊蝉当同砚啊! “你你你!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这样、这样……”宋唐怨一副气得差点哮病发作的模样,平安连忙在一旁帮她抚背顺气。 “拳拳,以后我帮你做功课!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叫我就是!我一定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我我!”宋唐怨气得只想一拳挥过去,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孙末喜身后。 宋唐怨眼前一亮,是郁风,郁风在这,那公子呢?下一刻,宋唐怨东张西望起来。 郁风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不用看了,少爷没来。” 宋唐怨有些失望,不过又有些奇怪,郁风向来是对她不屑一顾的,这回怎么会主动同她说话? 郁风冷漠道:“少爷约你,下课后在后山竹林见,他有话同你说。” 郁风话一落音,宋唐怨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亏得平安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恨铁不成钢道:“少爷!” 宋唐怨眨眨眼,揪住平安衣领问道:“你听见郁风说什么了?” 平安只能复述一遍道:“郁风说,宋公子约你下课后在后山竹林见面,有话同你说。” 宋唐怨眨了眨眼,仍然难以置信。 郁风冷哼了一声,一脸鄙夷道:“话小的带到了,来不来是唐公子的事。”他说完,转身便走了,心道:瞧这死胖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等一下怕是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宋唐怨这会儿只是幸福到发晕,公子约见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和公子单独说话? “少爷,你醒醒啦!”平安猛摇她肩膀,真是受不了少爷这样子了。 孙末喜这会儿还拉着宋唐怨的袖子道:“拳拳,你就原谅我吧,山长这么疼你,你年纪又小,惊蝉不会欺负你的,说不定还会礼让你几分……” 孙末喜话未说完,宋唐怨便欣喜地跳了起来,抓住了他的双腕激动道:“末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好报来了!” 孙末喜一愣,既而反应过来,“对对对!这福报说来就来!我祝你跟宋师兄成双成对!” 宋唐怨面上一热,有些难为情道:“其实我对宋师兄没那个意思啦!” “对对对,你不是断袖,拳拳你说什么都对!” 平安不满地看着孙末喜,这是看公子好欺负呢! 宋唐怨还沉浸在欢喜当中,她可以和公子单独相处了?那她该说些什么好?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她真的有可以和公子单独相处的机会,那她一定要把前世的事情都告诉公子,让公子小心。毕竟如今距离前世公子火里逃生一事,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以公子的身份地位,为何会在两年后遭受那等磨难?端王府的人为什么都抛弃了他,只剩下一个夏嬷嬷和燕归陪在他身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年后的阴谋,只怕如今已经在谋划当中了。 一直以来,公子都在回避着她,她也没有机会告诉他。如今这个机会终于到来,她却有些不敢了。公子现在不是很喜欢她,他会相信她说的话吗?会的,她会想办法让公子相信的,因为夏嬷嬷同她说过一些公子小时候的事,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课,是更加漫长的一堂课。宋唐怨心乱如麻,整堂课坐立不安。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她肩上的小白也是一直抓耳挠腮,吵得她心神不宁。宋唐怨生怕打扰到身边的这位冷面神,连忙往小白怀中塞了几颗花生,将它拎进圆木笔筒中,小白抱着花生啃了起来,这才安静了下来。 “少爷,好像要下雨了。”平安忽然小声提醒道。 宋唐怨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糟了,宋唐怨心中一沉,等下不会下雨吧?下雨的话,说不定公子就不会同她见面了,后山竹林那种地方,连个歇脚的亭子都没有。 宋唐怨想了想,不管公子去不去,她是一定会去的。公子不来,她就像那个抱柱的尾生一样,抱着竹子等到他来!宋唐怨对平安吩咐道:“这样,你回寝舍给我取把伞来,取两把吧,不不,一把就行!”宋唐怨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有一把伞的话,公子到时会不会和她共用? 平安领命后,悄然从课堂后门离去。 此时,楼上的天级右班,郁风同样忧心地望着窗外,俯身对宋臻道:“少爷,您看外面这天色……” 宋臻尚未答话,前面的燕之初便率先转过身来,道:“早晨还是阳光明媚,怎么这会儿天说变就变,只怕是要下雨了。” “是啊,”郁风道,“少爷,待会儿您还去吗?” 宋臻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天,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坚毅道:“去。”以免夜长梦多。 酉时一刻,二课的下课钟声准时响起。 宋唐怨起身,和同学们对夫子鞠躬行过谢礼后,拨腿就跑,刚跑没几步又听到身后传来“叽叽”声,这才想起将小白落下了,又赶忙折回来。 宋唐怨手一伸过去,小白便一下子跳上她袖口,顺着她的手臂灵活地爬上了她肩膀,又“叽叽”叫了几声,似乎对宋唐怨忘了它有些不满,小白性子是有些小气的,还记仇,宋唐怨连忙安抚性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下觉得它可爱得紧。 与此同时,宋唐怨也留意了一下惊蝉,见他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写着夫子刚刚布置的功课,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二人虽然坐在一起上了两堂课,可是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惊蝉是个安静而沉默的人,只在刚刚上课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便没再搭理过她了。 不知为何,宋唐怨心中忽然生起一丝异样,惊蝉这人,虽然才刚接触,可是她直觉吧,这人说孤傲不像孤傲,说清冷也不像清冷,应当算是孤清的性子吧。他独来独往,像是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一样,仿佛天生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倘若有人随在他身边,倒像是一种累赘,碍眼得很。 宋唐怨一心记挂着宋臻,很快便往后山跑去了,路上正好碰到拿了伞回来的平安。这会儿天色倒没方才那般黑压压的了,清明了几许,只是还有些阴沉,看样子,一时半刻还不会下雨。 “少爷!”平安追着她。 “不用跟着我了!去打饭去打饭!等下晚了没啥好菜了!”宋唐怨催促道,“对了对了,挑个好位置,我看看待会儿能不能邀宋师兄一起用晚膳!”要是二人谈完,公子肯相信她的话,以后两个人关系肯定很不一般! “少爷,”平安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安全吗?” “有什么不安全的?”宋唐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平安挠了挠头,有些担忧道:“你说郁风他会不会……是骗你过去的?其实找了一群人打你?” “你觉得可能吗?”宋唐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想多了。”少爷对外都是宣称有病在身,平安一介书僮怎么可能胆子这么大,敢打大将军的嫡子? “去去去,打饭去!”宋唐怨打发走了平安后,乐呵呵地往后山跑去了。 公子,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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