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法到底是在陆明月的哭诉声中不了了之,姐弟俩被陆问一道赶出了蓬莱阁。 陆明洲见事态缓和,陆光让他交的作业也都圆满完成,正准备跟这个才见了一次的亲姐姐告别,跟着陆光回长宁院继续安静如鸡。 偏偏陆明月拦住了他。她眼眶此时还红着,脸上脂粉也花了不老少,看起来颇多憔悴。只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少妇肯定不会放任自己这个模样在人前人后溜达,要不要请她去自己院子里补补妆? 只是陆明洲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陆明月截了胡。 “明洲,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啊?”陆明月虽说有自己的小九九,可面前的少年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与他一道长大的情谊也不是白捡的。一年不见,原本胖乎乎的弟弟,现在瘦的跟皮猴似的,哪能叫她这个姐姐不心疼呢? 陆明洲听得她言,囫囵应了两声,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他又不是被虐待的,他是自己减肥瘦的。但心里腹诽道,原主都胖成那样了,再不减肥恐怕以后就该得糖尿病,成三高人群了。在现代倒是明白该少吃高盐高糖,多运动多喝水,可古代人哪明白这些啊?这年头他上哪找“三高人群不用慌送礼我送雪X康”、“X金搭档”去?就是要找个胰岛素,恐怕也没人能明白他说的是啥。就算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胡吃海塞给造作的。 陆明月见他低眉敛目的温吞样子,又想起他一年前的调皮顽劣,倒是实打实的收敛不少。老爷子恐怕也是因为明洲变得安分守己了,才这么轻松的放他俩过关。否则往年里,她便是边哭边拿出娘亲的牌位,估摸着也该有半个时辰才能彻底偃旗息鼓。 陆明月思及此,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伸手拉住了若有所思的陆明洲:“姐姐今日出来的匆忙,现下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明洲若是无事便来送送我吧,咱姐儿俩一年未见,姐姐有许多体己话要与你说道说道。” 她说话时,神色隐秘,最后一句话还加重了语气,倒是让陆明洲有些看不懂了。 和他一个男人有啥好说体己话的? * 时隔半月,他总算是从那偌大的忠勇侯府出来了,陆明洲似乎才呼吸到了所谓“自由”的空气。可一出门就又钻进了陆家安排的马车中。 陆明月原先是坐着平阳伯府的马车来的,为了要和他说几句“体己话”,就让人先回去了,非得让自己陪着她去平阳伯府,然后他自个儿再坐着马车回来。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陆明月还能安稳的坐着,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优雅、淡定,若不是今天早在蓬莱阁里见识到了陆明月的威力,他一定认为这姐们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然而在庄子里听陆光科普的时候,倒也不尽如此。 陆明月时年二十,三年前从忠勇侯府嫁到了平阳伯府,那时候原主悲催的大哥还在,而原主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长辈能看懂的,原主未必就能明白,只是姐姐开心,他也跟着开心就是了。说起来,这门现在看着糟心的亲事,还是原主亲妈谈墨兰还在的时候定下的,娃娃亲。 在陆明月的百日宴上,平阳伯府的老伯爷携着家眷过来,这位伯爷出手倒也大方,不仅贺礼给的多,连带着给陆明月的小玩意儿也是精致非凡。谈墨兰眼皮子浅,又在黄白阿堵之物中长大,被平阳伯府的虚招子一晃,倒是看上了这家的奶娃娃赵显,也就是陆明月现在的丈夫——平阳伯赵显。 侯爷陆问也不是没有反对过,可做事愚钝、又一心想要陆问对她刮目相看的谈墨兰一意孤行,不顾陆问的反对,执意与平阳伯府交好。于是这门亲事陆问就是再不同意,也都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毕竟在外人眼中,是忠勇侯继夫人先伸出了友谊的爪爪,平阳伯府自然顺杆爬。要是突然翻脸,丢的不仅是陆明月的脸面,忠勇侯府的名声也会为人诟病。 十多年后,高门贵女下嫁二流世家,若是夫妻俩琴瑟和鸣,倒也是佳话一桩。可到现在,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长街流水的一抬抬嫁妆,还有成婚几年后,承袭了平阳伯称号的赵显的风流韵事了。 赵显往日在外头如何风流,陆明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无所谓了。而这次赵显居然要将人抬进府里做个姨娘,也怪道陆明月如此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陆明洲低头看着陆明月的绣鞋,精致的绣花团鱼,上头嵌着龙眼大小的圆润珍珠,看着就是富贵奢华。他不禁想,其实有时候门当户对,也是对婚姻的一种保障。 他看得出神,也没有出声说话。陆明月整理好妆容发饰之后,便看见他跟只小鹌鹑似的缩在一旁,看着脚下愣愣的发呆。 她原以为明洲变得安静沉稳是好事,可变得这般呆呆傻傻,便是叫府里的阴私吃了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大嫂季氏那女人,手段高明,明洲就是被她坑了,怕还要给她数钱。 她原本以为大哥会顺顺当当成为忠勇侯,可大哥一朝身死,侄子畅安和弟弟明洲都有可能成为忠勇侯。大哥还差那么一步,现在至多也就是和明洲一样的位置,不过因为大哥亲娘是原配罢了。她和明洲哪怕是填房所生,可也一样是嫡子嫡女。往日里是她和明洲太过谦让,凭甚好事都让大哥一家占了去? “你甘心吗,明洲?”陆明月没头没尾的冒出了这么一句,惊得陆明洲差点一蹦三尺高。 马车又一颠簸,他支着脑袋,一个不注意又让牙齿咬伤了舌头。要不是陆明月坐在旁边,他恐怕就要叫喊出来了。 保持风度,保持优雅,谁还不是个小仙男咋地? 陆明洲皱着眉头,实则是因为舌头痛得麻木,可陆明月看起来,却是陆明洲对她的话有所思考。陆明月心想这下有戏,冷然开口道:“我不甘心,我们一样是爹爹的孩子,娘亲虽是继室填房,但也是爹爹明媒正娶、从正门口抬进府里的。” 陆明洲眨眨眼,这姐姐是几个意思?突然提出什么老爹的孩子,怎么跟现代的他妈说话有几分相似,不过他妈是让他不要跟大哥比较,而陆明月摆明了是撺掇他正面硬杠啊…… “姐姐说这话是何缘由?娘亲是爹爹明媒正娶的,咱们也确实都是爹爹的孩子。”所以大佬你究竟是不甘心啥呀?他本来就是鸠占鹊巢、借尸还魂,以他现代人的思想意识,能不能胜任这个声名显赫的家族的大家长,还有待商榷。承担责任这种事,用嘴说说总是比正儿八经做容易得多。而那还没见上面的侄子畅安要是真想做忠勇侯,那就去做吧。他原本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就算是争,恐怕也是争不过的,那还不如当他的闲散三爷,醉里论道,醒时折花。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抬起头看着陆明月的时候,还是一脸懵懂。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权当是明哲保身。 陆明月看着陆明洲不上道的样子,真恨不得将他脑子撬开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啥。 “大哥虽然没了,但是忠勇侯还得有人去当。爹爹总有百年归老的时候,你总不能将这样的机会拱手让人吧?”陆明月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这件事自大哥故去之后,就一直揣在她心里,总让她惴惴不安的。可夫君赵显是个不争气的,万不可让他知道。而那时明洲还小,玩心重,和他说了恐也是对牛弹琴。 本想着今天两人见面,总能同气连枝一条心了,却发觉明洲似乎并没有要当忠勇侯的意思。 这样的认知,让陆明月气急。她在陆家时,排行行二,夹在事业有成的大哥和年纪尚幼的明洲之间,又是个女孩儿,向来不得爹爹关注。嫁了人,赵显又是个品性不佳的东西,有些事情还不如她看得通透。 她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但她想让自己和明洲都过得开心快活些,这样有错吗?明洲当上忠勇侯之后,赵家还能将她不放在眼里吗? 想到这,陆明月眼神坚毅,伸手握住陆明洲:“你莫怪姐姐有此念头,实在是你身处侯府,心思却十分单纯。姐姐怕你全然的相信旁人,只会使自己受伤。” 陆明洲挑了挑眉,还是低着头,却是将目光从陆明月的绣鞋移到了她握着自己的手上来了。看来是明的讲不通,干脆向自己打感情牌了,企图用姐弟之情唤起弟弟保护姐姐的念头。 可惜的是,他并不准备接受陆明月的建议。 他在现代的日子过得虽然不苦,但是心理压力总也是有的。他原本就不是蠢笨的人,做事也有分寸感。 可他亲妈害怕他抢了大哥风头,成天让他瞎玩瞎闹腾。还惹得大哥猜忌,最后还真把命给赔上了。 这回终于有机会可以当个名正言顺的“纨绔子弟”,享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闲适,又何必去争名逐利,自寻烦恼呢? “父亲虽说严厉,但姐姐也说了‘咱们都是爹爹的孩子’,不论好坏,父亲总不至于杀了我。”陆明洲将手慢慢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明洲自会好好保护自己,也绝对不会轻易的相信旁人。” 陆明月的最后一句,他不可否认的,确实是至理名言。轻信旁人,碰上好的是运气,可要是遇上了心思不正的,恐怕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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