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就让您多穿些,也省的打那几个喷嚏,怪叫人担心的。”陆光进了府门之后,就一直在陆明洲的耳边叨逼叨。 陆明洲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哪里穿的少,穿着厚绒的夹袄,身上又有肉,看上去和他穿过来之前也没啥变化,亏陆明月还能睁眼说瞎话。再者胖子总是抗冻,哪那么容易就得了病去?难不成是有人偷摸在他背后说他坏话?陆明洲眨眨眼,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谁会没事说他坏话? 迷信迷信,只要别计较到他身上,一切都好说。 “三爷,那老汉分明就是想讹咱们钱,您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白白花了那一个银锭子。”陆光这一路嘴巴就没安生过,好不容易跳过了陆明洲感冒的话题,又问起了方才的事情。 “咱们出门是送姐姐回家的,又不是出去逞英雄的,要是这事捅到父亲面前,我还不得被他扒下一层皮来啊?” 陆光听着陆明洲的解释,心下一惊。他们家三爷什么时候这么安分懂事了?竟然也会考虑到之后侯爷的表现。 不过三爷说的也没错,按照现在侯爷对三爷的态度,三爷说的那些还真有可能成为现实。 两人正赶着往长宁院走,走至中庭附近的水榭之时,恰是被府里管家喊住。 “三爷且慢,老奴有一事要报。”老爷子看起来年纪颇大,跑过来也是气喘吁吁。 陆明洲不答话,只得陆光开口:“齐管家何事?” 被称为齐管家的老爷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您前脚刚进府里,后脚平阳伯府的人也到了,此时正在后门等着您的吩咐。” 平阳伯府的人?陆明洲狐疑,心里有个人选,却希望不要是她。 齐管家道:“若是一般奴才,老奴定然是不会让人进来的。然老奴细细瞧了,那位张嬷嬷是您和二姑娘的奶娘,早些年也在咱们府里伺候过的,老奴不曾忘记。所以特来询问您,该怎么安置张嬷嬷。” 陆明洲和陆光相视一望,他们不是已经拒绝了陆明月的好意了吗?怎么现在人又来了? 怕不是还没死了那条心,非让他去跟那小两岁的侄子争爵位吧? “让人回去,不必留她,关了门就行。” 如果真让张嬷嬷进了门,他的悠闲日子恐怕就都泡汤了,他还怎么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所以张嬷嬷绝对不能进府! 齐管家的表情有些奇怪,显然是对陆明洲的决定感到疑惑,但他是主子,自己这个奴才只需要服从就是了。 告退了主仆二人,齐管家紧赶慢赶的又跑回后门,准备让这位张嬷嬷回平阳伯府,可这老太太看上去慈眉善目,却是个相当嘴快的人物,一言不合竟是跟齐管家歪缠起来,若不是有个家丁帮着拦一拦,怕是早就冲进府里了。 正是此时,恰好帮季氏端了碗燕窝的周嬷嬷从后厨走了出来,老太婆眼睛倒是挺尖,眼见着和齐管家歪缠的胖女人有些面熟,再定睛一看,这不是二姑娘和三爷的奶娘张嬷嬷吗? 周嬷嬷眼睛贼溜溜一转,计上心头。她瘦不拉几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菊花般的笑容…… 长青院 “夫人夫人,您知道老奴看见了谁吗?” 季氏正在绣花,冬天快到了,畅安的衣裳还没做好,她这个做母亲的,缝上点装饰物件总还是会的,周嬷嬷大嗓门儿一喊,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嬷嬷,我都说了这隔墙有耳,你是我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何不能稳重些呢?” 周嬷嬷嘿嘿笑着,将燕窝放在季氏面前,因动作粗笨,汤汁骤然洒出来几滴:“夫人说的是,可咱就是忍不住嘛。” “老奴去厨房替您拿燕窝的时候,路过后门儿,正巧看见齐管家正在和人说话,您可知道那人是谁?” 身形瘦长的老太太看着四下无人,立时弓腰凑在季氏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原本看见红木圆桌上头的燕窝汤汁还皱着眉头的季氏,在听完周嬷嬷的一番话之后,回身看向她:“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周嬷嬷重重点头。 “那人你可帮我留着了?” 周嬷嬷面上又是一哂:“若不是咱截得快,张嬷嬷可要被三爷撵回平阳伯府了。” 老三待亲娘留的老人向来信赖非常,且从未违逆过亲姐陆明月的命令,是个实实在在的蠢笨人。 而今日明月回娘家,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去相送一番,在马车上姐弟俩究竟说了什么体己话,谁也不知道,至少一点肯定,那就是这张嬷嬷必是陆明月送来的。 不过片刻,季氏心中已有盘算。老三与她的畅安争爵位,必然需要有人能够帮衬着,张嬷嬷是个聪明人,否则陆明月也不可能将人送来,老三有了她,必是藏下心思,伺机而动。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也绝对不能让张嬷嬷去帮衬老三。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张嬷嬷成为她这边的人,监视着老三的一举一动。 至于老三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对爵位毫无心思,自然是有可能,但实在微乎其微,毕竟谁也不可能对滔天权贵毫无波澜。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给老三任何立身的机会…… * 雕栏画栋,飞檐翘角,亭台楼宇,相携着构成一片窄小的天空。只见飞鸟掠过,不见停留雁声,悄无声息的,被遥远处的暮鼓晨钟全部挥散。 沈昭言跟着夕落宫的宫女,从光华门坐着小轿一路到了宫门口,少女温婉沉静的一双眸子了无痕迹的瞥过天际,又轻俏的落在面前的台阶上。 一步一稳重,袅娜的身姿不多时便已经到达了台阶上头,还不等宫女进门通告,里头便径自冒出一个人来。 来人尚未戴冠,面容却是俊朗清隽,着一身便服,倒是不打眼。 只他尚未全部转身,宫人们便已集体下拜,敛秋也不能免俗。只沈昭言一人,抬手做了个福礼。 “起吧。”舒朗清新的男声。 “是。” 没想到这般巧合,她刚来,他便要走。只是时间匆促,也没有什么要与他多言的。 沈昭言眨眨眼,抬头见他时,便是唇边带笑:“承曦表哥。” 多日不见,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叫他小字,丝毫不见生份,秦逸朗想到方才母妃对他的交待,一时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她。 “母妃已在殿内等候许久,阿言进去便是。父皇还有事情交托与我,我便先行离开。”秦逸朗朝着沈昭言点了点头。 她才来,从头至尾也不过打了个招呼罢了,秦逸朗便如逃也似的走了,难不成是怕她情根深种,纠缠不休么? 沈昭言与他错身而过,然她目不斜视,身子正直、脚步不偏不倚的走着一条直线,直到殿门口两侧的宫人将门打开。 她抬脚迈进殿内,直到两扇门的阴影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之时,沈昭言都没有回头。 这端的秦逸朗松开紧皱的眉头,复杂的目光转瞬即逝,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已然背道而驰。 殿内 “阿言真是让本宫好等!姑母都巴巴的等了你一晌午了,你这会儿才来,真是个没良心的坏丫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昭言进门便噗嗤笑了出声,她这位姑母惯是个有趣的女子,长得如同神妃仙子,家中居幼,又是嫡女,被惯的无法无天,从未尝过人间疾苦。自打十六那年进了宫,也是十分受皇帝宠爱,进宫半年便被封为贵妃,封号为荣。 不过两年光景,皇六子就从她的肚皮里出生了。那人不是旁人,便是方才与她说话的秦逸朗,她的承曦表哥。 姑母看似心直口快,却是个十足十有心眼儿的,这么些年了,别说是她了,就是那群功于心计的妃嫔们也从未在姑母面前讨下什么好来,这宫里女人来往更迭,最受宠的,也还是荣贵妃。 “姑母又歪缠于我了,分明是您让刘公公传话,让我申时之前可到,现下哪到申时,您还怪起我来了。”沈昭言提了裙摆,倒是比之前在殿前显得无礼多了,竟是露出了自己鞋袜。 几步轻俏的小跑到了荣贵妃的软榻边,边上伺候的宫女顺势端上一张矮凳,沈昭言乖乖巧巧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玉质般细润的手边握着一个小手炉,没有梳繁复精致的发髻,只随意的挽着一个摺,檀香木簪松松垮垮的歪在一边,衬着那张芙蓉面更加鲜妍了些。 “让你这个臭丫头来陪姑母用用晚膳,小住几日,你还不乐意似的。”荣贵妃伸出丹红指头戳了戳沈昭言的脑袋。 沈昭言低头微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和她这位姑母演着类似于母女情深的戏码,也是颇有年岁。可她如今还有两年及笄,有些事情,姑母怕是急于确定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