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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纪午在沙盘上练了一个下午,到酉时二刻下学,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其中以右手手腕和膀子最甚。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灌木丛林间,朗朗的读书声打破了睡美人山的平静,与早上来时一样,整个山里就回荡着纪午一个人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韶光易逝,光阴难复。纪午一路又读又背,几次都差点被左脚拌了右脚。一直到下了山才把书卷搁到背篓里,又扯了把水花生藤盖在上面,看上去背了满满一背篓的猪草。  在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中回到纪家,此时天色早黑了,大门也落了门栓。懒得麻烦他人,他便熟门熟路的爬上院墙。  “那我就不开门了。”  兰氏听到村里的狗子叫的厉害,估摸着时间出来开门,却不想人已经立在了墙上。连一丝惊愕都没有,平静的说完话,又平静的转身离开。  “午娃子回来了,今天第一天上工,一切还顺利吗?”  说话的是纪兴山,声音从乌七八黑的堂屋里传来,差点吓了他一跳。  “大伯,还没睡呐”,村子里的作息规律都一个样子,为了节省油灯,都是赶在太阳落坡之前收拾好一切,等天一黑,就回屋睡觉。很少会这么晚了还不睡的。  “我今天好得很,就是我收的这个学生没什么天赋,累的我操了不少心。”  “啊呸,就你还会操心别人?逗你老子玩呢。你前几天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外面撒欢的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再有下一回,非剁了你的脚拐子!”  “好了老二,少说两句。”  制止纪兴海的是老纪头,这会儿没抽他的劣质叶子烟,所以纪午都没闻到味道。  “爷,爹,你们怎么都没睡啊?”  不会是专门等他,向他表达关心的吧?  “有事跟你说,过来一起坐”  纪午摸黑上了桌,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马五的兄弟到清水镇来了,冲你来的,还带着几个二流子。你大伯的腿还有镇上的面摊,都是被他们砸的。你现在天天两边跑,自己小心着些。”  老纪头说起这些烦心事,烟瘾就来了,手指头在八仙桌上敲个不停。  “都是孙儿惹的祸,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跟他们掰扯清楚的,不会再连累家里了。”  “啧啧啧,你以为你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还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你?你当的起吗!”  纪午严重怀疑原主不是纪家老二的种,自他重生以来,就没从纪老二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反倒是没见过几面的纪老大更像原主的爹,听听,话说的多好听。  “午娃子,你爹的话,话糙理不糙。我们告诉你,是叫你有个防备,平日里小心着点。就是真遇着了也要赶紧跑,不是叫你去呈英雄的。”  “侄儿知道了”  纪午暗暗偷笑,那是他的兄弟,他自然知道还有后招。不过他并不为自己担心,即使他现在换了容貌,也自有法子应付。  就这么一件事,说完大伙就散了。只有纪兴海逮拽住纪午的胳膊,凶巴巴的问道:  “给老子说实话,你这一天到底在干嘛?是不是又勾搭上哪家的小媳妇儿了?”  纪午的胳膊本来就痛,被这么死劲一拽,黑夜遮掩下的眼睛里透着狠厉,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冷了,  “没有,不信你去磨子村走一遭就知道了。”  “要你说,老子把手里的活计忙完就去。我可警告你,不准你再败坏我们安岭纪家的名声了,知不知道!”  “安岭纪家?”,原主以前提起骄傲的尾巴都上天了,有一回他请他帮着写一首情诗,还临时长了两个铜板,由头用的就是安岭纪家。还有上次他找老纪头表明自己要读书的想法那次,他一提安岭纪家的门楣,老纪头就有些服软。  “爹啊,安岭纪家的名声跟我们燕子湾纪家有什么干系?八竿子打不着嘛。”  “放屁!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的祖籍就是安岭府”  安岭府,在大郓朝国土的西北面,毗邻土煞国,是我朝西北面最重要的一道军事防线。不过安岭府常年遭遇突袭,所以重武轻文,连妇孺都能拿起菜刀在家门口杀敌,颇为彪悍。  纪家的祖籍居然在安岭!莫非是武将之后?  “怪事,家法那天又没打你脑袋,怎么偏偏脑袋出了问题,你长了啥破脑袋。又要我再说一遍,真是浪费口水。”  嘴巴上说得多不愿意旧事重提,但那激动的语气却恰恰相反。提起家里的秘密,纪兴海与有荣焉:  “那还是在前朝,我们纪家是安岭当地非常有名望的书香世家,曾出过一个状元、三个探花和数不清进士老爷。可惜到了寰成年间,战事连连,安岭府被土煞国攻陷,我们的先祖这才逃难至此,以耕地为生。”  “既然先祖们都是颇有建树的读书人,后来大郓朝建立,一年连开两次恩科,为何不去参加科考,反而要蜗居在小小的燕子湾呢?”  “先祖留了遗训,纪家三代以内不得念书,更不准当官,除非当选族长了。哎,不然怎么会是如今这光景,你爹我连个字都不认识。所以你要知道,方圆姓纪的很多,可我们家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书香门第,文豪世家,是得文曲星庇佑的。你可万万不能再给祖上蒙羞了,否则老子不打死你也要请族长把你除族!”  他爹讲的神采飞扬、唾沫横飞,纪午悄悄撇撇嘴,暗道这牛皮都快吹破了吧。可当他举起火折子,看见纪兴海明亮的眼神,严肃又饱含敬畏,不像是虚构的故事。  “三代不读书?躲仇家吗?”  “这谁知道,反正你别再去勾搭小媳妇就行了。”  回到屋里练字的时候,纪午还在想纪老二说的那个秘密。他有诸多疑点,却不知该找谁解惑。安岭?与祠堂里诡异的寰成十二年和庆丰元年有关系吗?从安岭府到始阳府,横穿了大半国土啊?可他记得他爷爷以前在世的时候说过,改朝换代那会儿,始阳府也不太平啊,最太平的要数靠近京城的南宁府和保轶府,纪家先祖为何要舍近求远呢?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连累到他吗?  三千烦恼丝,解不开,理还乱。  “静心,静,别想了,先做好眼前的事吧。静,静如止水。”  纪午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专注笔下,可落在一旁绣花的兰氏眼里,自言自语、神神道道的跟个傻子一样。  一夜多梦,纪午在几个梦里转来转去,累得脑仁都疼。不过寅初,就从前梦里惊醒,之后再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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