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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午从没有接触过“四书”,更不知道读“四书”还要将先后分得这么清楚。简直跟立房子一样,先打地基,再立地梁,再打地台,然后砌墙,做屋顶,总之容不得颠倒,否则危矣。  第一次正式上课的纪午非常忙碌,姜二还没正式讲解《大学》,他的宣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一页歪七扭八的虫形文字。教姜二看了眼睛疼得慌,不敢再看第二眼。  “《大学》一共有十一章,其中经一章,传十章。孔子之言称为经,它是由曾子述之;传十章,则是曾子之意而其门人记之。接下来我们便开始学习第一章经文的部分。”  姜二说着将戒尺打在纪午执笔的手上,瞪了他一眼,随即开始讲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读”  纪午放下了手中的纸笔,聚精会神的盯着书本,姜二教一句,他读一句。与其说跟读,不如说是模仿更为贴切。他竭力复刻姜二的语气、情绪、断句等诸多细节。  第一章经文共二百五十六字,姜冀之领读了一遍,又让纪午大声朗读的两遍,然后将纪午的毛病指了出来:  “你在断句上存在很严重的问题,究其根本是你基本的文学素养还不够扎实的缘故。这就奇怪了,你能将蒙学阶段的各本书籍倒背如流,也能将其字句的意思解释清楚,怎么一学新的文章,就跟个稚童一样?怪哉!”  这话问得纪午哑口无言,憋红了一张白皙的脸。他也有一样的困惑不得解,一提起那些《千家诗》《孝经》《三字经》之类,他的脑袋和嘴巴就跟别人的一样,特别灵光,不用思考都能回答正确。可一学《大学》,就恢复了他自己的这个木鱼脑袋。  他也很纳闷,却又无可奈何啊!  “罢了,世间奇闻怪事千千万,也不多你一桩,现在我们来解析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大学,有博学和大人之学两重意思。明明德,第一个明是‘使彰明’,有发扬、弘扬之意。明德,简单来说就是光明正大的品德。”  纪午手上有孟大师写的《大学注释》,跟姜二教授的大体上差不离,但细枝末节处还是有许多出入的。他又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认认真真的记录笔记。  等到上午的课程结束,纪午已经用去了六张宣纸,夸张得令姜二咋舌。走过去铁青这脸道:  “不把字写分家有那么难吗?一个字上下左右离得八丈远,过一晚你还能认出自己写的啥不!”  “学生会认真练字的,还请先生教我”  自从他在万千书斋看过别人写的字后,就备受打击,以他现在的字,若是参加县试,只怕第一场就会被刷下来,哪怕他文采斐然。况且字写的越好,抄书能挣的钱就越多,抄书已经被他列为挣取日常花销的途经之一了。因此,他急切的希望自己能写出一笔不错的字。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午饭和休息时间,姜二从宅子的后门离开,那后面是纪午不知道的地方。纪午拿了早上准备好的粗粮馍馍,就着开水解决了中饭。之后一个人在书房里重温上午所学的内容。  下午的课是在未正开始的。  “你去隔壁花婶家后面筛一筐细泥沙回来,越细越好”  “是,先生,学生这就去”  他最不怕做的就是只下力气不用脑子的活计,于是拿上铲子、筐子和筛子屁颠屁颠的走开了。  花婶家才立了猪圈,泥沙都是现成的。纪午干劲十足,直接铲了满满一筛子,两只手端着慢慢晃动,细细的泥沙从眼子里落下,积成一堆。风吹过来,吹得纪午一身沙。  待到他把细沙搬回姜家时,他已经是灰头土脸的黄沙怪了。姜二对这样脏兮兮的学生很是嫌弃,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以你现在的字,着实是糟蹋了墨宝,有今日起,你便在这沙盘上练习写字吧”  “写在泥沙上?是为了省下宣纸和笔墨吗?能有用吗?”  字就该攥写在宣纸上,或者雕刻在石碑上,不是吗?  “自己没见识没学识就闭嘴,免得贻笑大方。”,姜二已经懒得看纪午那一脸蠢相了,他觉得自己收的这个学生脑子有坑,时而聪明狡猾,时而蠢笨如猪。也不知道他选这么一个人能不能办好那件大事,为他拔出哽在他心地三十多年的陈年老刺。  “你莫瞧不上这么一方小小的沙盘,想当年,北宋文豪欧阳修曾用荻杆在地上练字,抗金名将岳飞因家贫而创造了沙盘练字。你若能练到他们一半的造诣,也够你在一众学子里出尽风头了!”  “这么厉害?那这还是个宝贝东西了”  想不到这沙盘还有这来历!纪午顿时精神焕发,看着沙盘两眼放光,好像那不是一堆沙子,而是一堆金子。  姜二眼睛不瞎,自然将纪午的一番变化看着眼里,哭笑不得。将初春的柳枝丢给他,摇着头开始指点:  “写字,立身要正,手要稳,腕部使力,但不能僵硬,要做到灵活而自然。”  纪午按姜二的要求摆出姿势,又听姜冀之道:  “写字,基本功很重要,一横一竖一个点,都马虎不得。这半个月,你就把横、竖、撇、捺练好就行了”  沙子有自己的重量,柳枝也比毛笔软,可想而知在沙盘上写字是非常费手劲儿的一件事。不到一注香时间,纪午就觉的自己手腕发酸,两注香便腿胀肩酸手痛,心生烦躁。  写字而已,不担不抬的,怎么比扛一天米粮还累人!纪午在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先生,我坚持不下去了,先歇一下吧?”  “哪里坚持不住了?”  “学生腿疼,手疼,肩膀酸胀的厉害,心里也烦的慌。”  话音刚落下,姜二的戒尺便落在纪午的腿上、肩上、手臂上,厉声骂道:  “不成器的东西,这么点苦都受不了,干脆趁早放弃好了。没有丝毫耐力、毅力,凭你这样还想在科举上有所建树,简直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说完便独自回了书房,留纪午一人在屋檐底下。  纪午看着姜二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失落,只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咬紧牙关坚持着,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  “不能放弃!人要脸树要皮,不能叫人看扁了。”  一横,再写一横,写满沙盘,便用左手将沙盘抹平。柳枝在沙盘上舞动,不一会儿,又写了一沙盘,而人已经如风中的柳枝一样摇摇晃晃。  “行了,歇息一刻钟”  叫停的声音从书房穿来,犹如天籁一般,纪午立马松手,一屁股坐板凳上,甩胳膊、捏肩膀、揉手腕。  一直写笔画,非常枯燥,时间一久他心里就变得烦躁难耐,有丢笔的冲动。  看着纪午灰败的模样,姜冀之又出声了:  “念书、写字乃至做文章,都是枯燥乏味至极的事情,你若不能坚持,就趁早放弃吧”  “不,学生死也不放弃!”  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最后还被人翻了后院。他想成为人上人,想为人敬仰,想过光鲜的生活。  “那你记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说完姜冀之执起纪午丢掉的柳条,在沙盘上走笔:  “练字,首先心要静,静若止水,切忌急躁焦躁。再则要有恒心,要坚持,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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