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磨子村离开,两人趁夜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酉末了,大门从里面上了锁,敲了好一阵,老纪头才开的门。 正屋里,油灯摇曳。老纪头和衣半躺在老旧的柏木架子床上,一脸的不敢相信,他再三确认道:“你是说你那个学生姜老二,他愿意出钱供你去参加府试?” 纪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道:“是的,爷爷”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他有钱不留着自己花,怎么平白无故资助你一个外人?” “不算平白无故,这是孙儿和他做的一个交易。姜二光棍一个,又不打算续弦,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他今天助我下考场,来日我便给他养老送终。” 纪午这一通胡说八道差点把自己逗笑。他发现自他重生起,就一直在说谎,尤其是对纪家的人,一个谎接着一个谎,如今他编的谎话是越来越溜了! 老纪头不疑有他,高兴得泪眼汪汪,对着天拜了一拜,感谢老天爷的保佑。 “太好了!这下你们兄弟两个都能去考秀才了,好好好!” “爷爷,大伯告诉你福娃子在县城做的事情了没?”,纪午一下子就冷了脸色,提起福娃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事实上他没有那么在意福娃子,不过为了能把兰丫捆在身边,有些戏还是要做的。 老纪头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这次的事确实是你弟弟做的不对,他人小不知道人心险恶,这才叫外头那些歹人利用了,他不是有心的。你大伯已经教训过他了。午娃子,你是大哥,要大量一点,千万别记恨你弟弟。家和万事兴啊!” “爷爷,福娃子这事做的也太不地道了,一点也没顾及我和他的兄弟之情。这几年,我挣的银子一个铜板都没私藏,全数交给大伯娘用来供他念书。可是他居然联合外人对付我,孙子……孙子真的太心寒了!” 纪午的眼泪说来就来,望着老纪头的目光道不尽的委屈。 “哎!他还小,你做大哥的不能跟他斤斤计较!” “是,孙子听您的,不计较就是。”,纪午心不甘情不愿的顺了老纪头的意,又道: “爷爷,孙子有个事情要跟您说,在去始阳府之前,我恐怕都要住在姜二家里。” “为啥?” “我每个月收了他两百文的束脩,自然要尽到责任,可是四月就要府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做准备,每天来回太耽搁时间了,所以我打算就住到他家。” 老纪头觉得纪午的话很是在理,便同意了。 “我想把兰氏一道带过去。因为我和姜二都不会做饭,他是每顿都去他大哥家吃,可我毕竟是个外人,不大好老是去打扰人家。” “嗯,你考虑的很周到。” 老纪头知道这回因为福娃子的事受了委屈,所以他对纪午的要求都应了。 兰氏睡前才知道自己要跟着纪午去姜家常住。 “要不还是让娘去照顾你吧,娘肯定比我周全”。 兰丫很不情愿,满脸都写着拒绝两个字。偏偏纪午就是不如她的愿。 “娘走了你来打理家里吗?” 显然兰丫还不够格。打理一个家不是单纯的做饭、扫地、洗衣之类,还需要兼顾人情往来。所以兰丫在不情愿,第二日还是收拾好行李跟着纪午住进了姜家。 姜家除了书房和院子是干净,其他房间全不脏得不得了,灰尘铺了一层又一层,蜘蛛、蟑螂、耗子都在房间里做了窝。 “天呐!这屋空了多少年了啊!” “我出入这房子四年了,这四年,我就没见姜二住过。” 兰丫好奇的问道:“那姜二叔住哪里啊?” 纪午指了指被杂草遮住的后面,转头郑重的对兰丫说道:“咱们不能穿过那道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 “为什么?” “不知道” 这是他刚来的时候姜二警告他的,他没问为什么,因为于他无关,他并不关心。 兰丫也不执着于那道门,她把包里带过来的围腰围在腰间,跑柴房里翻翻捡捡,好容易找出两个能用木桶,套上绳子,挂上扁担,便准备去村里的水井边挑水去。 纪午自己带来的书和文房四宝归置好,一出来就看到兰丫披了一身灰出门,连忙跑上去抢下扁担和桶。 “我去挑水,你先歇会儿” 说着就快步往水井方向走去。 兰丫看着纪午的背影摇摇头,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你跟过来干嘛?” “你会打水吗?”,在水井里打水和在河堤口打水不一样,她不认为四肢不勤的人能把水打上来,更担心他把自己落水井里去了。磨子村的水井水位很浅,离地面大约有一丈多深。必须要用绳子把桶套在竹竿上才能打到水,兰丫第一次打水的时候就差点掉井里去了。 事实证明,纪午不止没有掉井里,他的动作还出人意料的娴熟,完全不像第一次打水。 “走吧” 乡间小路上,纪午挑着水桶走在前面,兰丫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开口就问兰丫。纪午把兰丫介绍给村里人,让他们以后多多关照着点兰丫。 挑一趟水的功夫,磨子村所有人都知道了纪午带着媳妇儿要住姜二家的事了,不少人送了东西过来,纪午也不拒绝,别人送啥他收啥,等中午的时候,已经收了慢慢一箩筐。 中午两人吃的是姜二大嫂邱氏送过的饭,白菜粉条、蒜苗炒肉、还有一钵疙瘩汤。 “诺,吃吧,邱婶子的手艺不错,多吃点。”,纪午把炒得油爆爆的肉夹到兰丫碗里,不过两筷子,就把兰丫的碗堆起高山了。 兰丫愣愣地傻坐着,也不动筷。 纪午催促道:“快吃啊,不然一会儿就该凉了” “肉……你吃吧,我不能吃!”,兰丫把碗里的肉一块一块地夹给纪午。 “啪”的一声,一片肉结结实实的落到地上。 “你疯了!干嘛把肉扔地上!败家子!”,兰丫朝纪午吼。 “你要是不吃,我就把他们都丢地上!” 兰丫看着地上的肉,心痛坏了!从小到大,从娘家到婆家,她都没光明正大的吃过肉。她是家里的老二,上头有个大姐,卖了四两银子。底下有三个弟弟,是家里的小祖宗。而她是她爹嘴里念叨的赔钱货,还是个卖不掉的丑货。别说吃肉了,就连多吃几口饱饭都要挨两条子。十岁那年,她炒菜的时候趁灶房没人,偷偷吃了一片肉,很香很香。可是肉上桌的时候被她奶奶发现少了一块肉,把她打了个半死。自那以后,她就没再偷过肉吃了。当然,饭桌上更不可能有肉给她吃,娘家的肉是留给几个弟弟吃的,婆家的肉是留给下力的男人和长辈吃的。 纪午看兰丫还不动筷子,就又要丢肉。吓得兰丫迅速捂着自己的碗,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纪午。 “别丢!浪费粮食,小心遭天谴!” 粮_食_精_贵,肉更_精_贵,怎么能拿来浪费呢! 兰丫慢慢的夹了一片肉放嘴里,细细的嚼,慢慢的嚼。纪午见兰丫吃的欢,便把剩下肉全部搁她碗里。 “吃吧,以后你爱吃多少吃多少。” “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纪午搁下碗筷,笑笑说:“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凑合着过下去。你看啊,咱两要真在一块过日子,我吃啥你吃啥,绝对不会刻薄你的。最重要的是,我有把握考上秀才,到时候你就是秀才娘子了,你那几个胖弟弟便不敢再随便欺负你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你干嘛不考虑考虑?” 他为什么一定要兰丫随他住在姜家,不就是希望两个人多点相处,然后说服她跟他搭伙过日子吗?不然她干嘛又是挑水,又是一块打扫卫生,还把他爱吃的肉让给她吃。他表现得这么明白了,她居然还不明白,未免太迟钝了吧!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我和你搭伙?你不怕我哪天又在你饭里做手脚吗?” 为什么啊?因为你丑,因为你不会红杏出墙!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只有懦弱无能的男人才会需要这样的安全感,他真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样的男人。 纪午几经斟酌用词,半晌才开口道: “因为你看着顺眼。” “呕……呕……” 纪午的话音刚落,兰丫便惨白着脸蹲地上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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