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那棵大树愈来愈近,我竟有一丝恍惚,脑海中浮现出我站在大树下面,倚着树干在等着何人的画面,仔细去想却不太真切。晕乎乎地靠近神树,一直到大树底下才发现我的身旁没了阿年。一路上有她的陪伴我便不那么寂寞,她的消失使我心烦意乱,在朦胧的阳光中我的喊声得不到丝毫回应,一时间像是扔进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茫然而失措。 “婳祎。”轻柔的女声响起,刹那间四周都被暖光包围,我想是沐浴在阳光中,但我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太阳。 “谁?”所有的景物全部后退,只留下神树被看不到的风捋掉叶子,托着打着旋儿从我身旁飘过。一个身影若隐若现,过了许久我才发现她就是所有光的来源,几乎本能地我缓缓跪下。 “女娲上神。” 女娲娘娘伸出手招我过去,我吃吃看着她走了过去,体会她用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暖暖的,一瞬间我想流泪。 “孩子,你身负使命来到此地,往后万千艰险,望你不忘初心,而至凯旋。” 我仰起头看着她道:“可我不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 女娲娘娘的声音开始远去,模糊的身影化作荧光点点消散。 “万物皆有命数,失去是为了得到。” 我惊恐地想去抓住她,最终只是徒劳地看风将她带走,眼前渐渐明晰起来,我发现阿年就站在我的身旁,原来一切都是幻觉,或者不是。我低头看着手心的印记,慢慢消失不见。 “这是...扶桑神树。”阿年迟疑道。 “这是扶桑神树的□□,扶桑神树本体不会出现于此。”我肯定道。 “姐姐怎么知道?” 我指着神树道:“看到那些影子了吗?那是三足金乌投射下来的影子,而我刚刚查看过四周根本没有它的出现,所以这棵树一定是扶桑的树影被实化了。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阿年开心道:“太好了,拿到圣物就能见到姜简哥哥了。” 我不提防她提起姜简,试探道:“你那么喜欢姜简吗?” 阿年点点头道:“喜欢,和喜欢姐姐一样的喜欢。”原来如此,我笑着摇摇头。我是真的喜欢阿年,也不希望她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姜简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当我踏进扶桑树后,大地突然开始震动,我站立不稳想抓住些什么,地动山摇中我又听到刚入狸火之森时听到的铃声,刹那间我的灵魂脱离躯体,我看到我的身体向奇怪的杂草堆滚去,而后被紧紧缠住,我看到阿年在踉踉跄跄中试图抓住我,而后又被绊倒离得我更远。我看到从我的身体里生出杂草,我的脸一点点腐烂深可见骨,杂草在我身上开花结果,只此一个。鲜红的花结出鲜红的果,我能看到里面血液流动。惊恐、绝望、恐惧过后,我突然意识到那些杂草是从扶桑树下伸出的,而我要找的圣物便是拿我的鲜血浇灌的那颗果。灵魂是不会哭的,而我眼睛疼得想流泪,这场旅途原来真是一场有去无回。 我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阿年的哭泣声在我耳畔环绕,我不能安慰她了,我甚至连我自己也安慰不了。在难过的窒息中,我想起女娲娘娘的话:万物皆有命数,失去是为了得到。我替狐王或是人族得到圣物,而我的身体被肆意破坏,如砧上鱼肉。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哀哀哭泣,哀我与姜玖的永别,哀我再也无法看那样美的星空,哀我再不能陪我的姜玖看连绵山川细水长流。我的灵魂飘在半空看我自己被破坏,我的灵魂在颤抖。 花落果熟那一刻,我的手心发出温和的光,我的灵魂渐渐靠近我的身体,所有藤蔓如同遇火的蛇,快速从我身上退离开去,在我的灵魂接触到肉体的那一刻,钻心的疼痛使我大脑空白一瞬,我睁眼等意识回笼,身体还在晃动,耳边吵闹不已,过了许久才发现原来是阿年。阿年小心地抱起我呼唤我的名字,我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却扯动伤口,疼得直抽气。阿年颤抖的手想要碰触我的脸又畏缩着不敢再靠近一点儿。我看她的眼泪孵成黄豆大小,“啪”地滴在我手上,然后再串成线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滚烫地蔓延胸口,我看到我手上的伤很快痊愈,留下疤痕。我的脸也不再疼了,事实上我想我的身体伤口都已经愈合,留下伤疤。 我推开阿年,摇摇晃晃站起身,盯着扶桑看了很久,低低的笑最后变成饮泣。等到这里再次暗下来又被阳光刺穿,我的眼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几次。我走到一缕阳光下,闭上眼感受阳光直刺眼帘,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难过的阿年,我还是成功地扯出笑容,虽然这一定很难看,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前路如何此时我要做的是从这里出去。 “我们走吧。”我呆呆看着鲜红的果,如同血染大地的夕阳,我摘下它握紧,假装它不曾灼伤过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好一点儿。 话音刚落一个结界开启,我透过结界看到姜简站在桥上等我,清风拂过他的发丝,拉起他的衣袖,蝴蝶在他身旁起舞,他都没有看,只是直直地站着看向我离开的方向。 “阿年。”阿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我把那颗红果和创世递给她,阿年疑惑地看看它再看看我。 “把这个连同创世都交给姜简。” “那姐姐呢?” “我想一个人静静,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阿年拉着我哀求道:“姐姐,我们可以让姜简哥哥帮忙,狐族总会有办法的。姐姐,你不想见姜玖哥哥了吗?” 我严肃道:“你要我学狐族为了一副皮囊而残害人命吗?”阿年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低低的哭。 “那姐姐...一副皮囊你这么在意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我们这样僵持很久,久到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不见。 “阿年,我还没强大到对一副皮囊毫不在意。你可以告诉他们婳祎死了,我想最后留给他们的还是那个皮囊完好的婳祎,我不想这么丑地给他们看。或许我自私,但阿年,这样站在姜玖面前毁了他对婳祎的全部美好,我生不如死。” 阿年似懂非懂地点头:“姐姐,你不会死的对吗?” “不会。”我对她保证。 阿年决然地踏出步子,在结界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姐姐难过所以才遂了姐姐的愿,姐姐不能骗我,绝对不能。” 我笑了:“放心,你忘了吗?我还有使命呢。” 阿年这才走入结界。 我站在那儿看阿年把东西交给姜简,而后看到风把姜简脸上的欣喜焦急吹散,面无表情的姜简看起来多了几分凌厉。我和他隔着结界站着,一直到他身后的背景从正午变成欲夕,他才恍若清醒,带着阿年离开。我看阿年频频向后看,看姜简略有沉重的脚步,默数直到他们变成黑点儿,我才站在姜简站过的土地慢慢蹲下绞地上的草。最后月光打在我的身上,带来丝丝凉意,我抬头看满天繁星,每一颗沉重的我接纳不住。就这样吧,回到刚开始之时,忘掉婳祎,茫然失措,不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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