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

走出小宅院我才发现根本无处可去，可又实在不想面对姜简，便开始了又一次的漫无目的。刚回来时我便注意到整座狐城戒备加严，原本以为又是什么祭祀准备，现在知道是因为姜玖的婚事，顿时忙碌的人群、热情的谈论和猜测这在我看来都变成了不合时宜，每个画面都像一根刺直刺心脏，每句话语在脑中炸开，后来才发现不合时宜的是我，像是避暑纳凉的树荫下架起的火堆，突兀而令人厌烦，瞬间感觉无限悲凉。我想退回小院中，即使那里也有我的不想面对，但却是我唯一的避难所，那里没有人会谈论即将到来的婚事，也不会让我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天造地设，更不会有人提起曾在少主身旁的那名女子，传说倾国倾城。我移动脚步准备回去，从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浑身僵住。　　姜玖踏着马向我靠近，眼睛却不像从前含着笑意紧紧粘着我，他不会注意一个站在路旁仰望他的陌生人。我的手笼在袖子里慢慢收紧，刺刺的疼痛不至于让我立马逃走，我想再好好看他。　　姜玖瘦了许多，原本有神的眼睛竟是失去几分年少神采，多几分少年老成。鲜衣怒马，兵甲裹身，曾经的他踏马而来，伸手拉我上去，两人策马捕捉清风碎光，惊起的蝴蝶鸟儿一飞而起，我恍惚想要伸出手去，却只能眼睁睁看他一个闪身而过。白马过隙，多短暂的时光，我是那痴等一瞬的隙，等那一风带过的交错。突然很满足，又十分失落。“哒哒”声踏在我的心上，每一下都是心痛。　　我终于要转身离去，一名玩闹的孩童嬉戏追逐着姜玖，还未羡慕他的放肆，他便在我面前摔倒，我慌忙上前扶起他，却不想被他失手扯掉我的面纱，孩童愣了一瞬，而后嚎啕大哭。我惊慌失措想把面纱挽上，哭闹声引来许多人的围观，我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姜玖还未走远，我顾不上许多，站起身想要逃离。　　“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手将还未整理好的面纱抖落，人群分散开来，我站在那里能感受到身后人的打量。　　“什么人？转回身来。”没有温言温语，但还是令我开心的想落泪，又痛苦地想要死去。　　见我站着不动，他身后的士兵呵斥我道：“说你呢，听不到吗。”　　我忍下想要落泪的眼睛，缓缓转身直视着他，心中暗笑只是见面却感到了视死如归，匆匆压下喉头的哽咽，沙哑着嗓子拜下：“小女...知许拜见少主。”低下头的瞬间终于控制不住表情，嘴角下垂，吊着重重的难过，再不能上翘。　　我看不到姜玖，但能感觉到他灼灼的打量，我心中慌乱不已，害怕他认出我来，手紧紧扣着地面才能抑制颤抖。　　“少主，你看这...”身旁的侍卫忍不住提醒道，“眠溪姑娘还在等着。”我的头更低了。　　“此人来路不明，来人，将她带走。”　　“是。”　　心下恍然，又有一种大石落地的轻松感，心底发出沉沉的笑，像是埋在被褥中的哭泣声。　　“少主，等等。”我心头一跳，看素月拨开人群跪倒在我身旁，如洪水决堤般，我飘零无所依，就像知道一脚踏下知道会踩空跌落水中，却还是固执而认真踏出那一步一样，我开始微笑，纵使拉扯着面部狰狞不已，却还是想笑。　　“少主，她是婳祎啊，你不能带走她，狐宫的地牢有去无回，你不能这样带走她。”　　姜玖沉默着，面色甚至有几分漠然，我突然发现我不认得他，一年让我们有了隔阂，时间的缺失让我们形同陌路。　　“姑娘，”素月晃着我道，“姑娘说句话啊，只要你开口，少主是不会不记得你的声音的。”　　我也沉默，听四周议论纷纷，漫不经心。　　“少主大人可让我好等。”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外传来，一名女子骑马踏进人群与姜玖并肩而立。我看她一眼，咽下苦涩，他二人站在一起实在太过般配，又想到我真是爱自我凌虐，接下狸火之森如此，现在亦如此。　　“你怎么来了？”我听到姜玖不悦的声音。　　“听说你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回来了，我来看看。是她吗？”　　姜玖冷漠道：“我的阿花比整个狐地的女子加起来都要美。”说罢，我听到马蹄声响起，我抬头看他远去的身影，不期然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姜简，已没了往日从容，甚至带着些许狼狈。我很惊讶地看到他二人对视一眼，却像没看到对方一样。眠溪俯视着我，眼中露出怜悯和轻蔑，也踏马离去。人群慢慢散开，我听到素月压抑着的哭泣：“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认不得你，明明曾经...”我听不下去了，实在太过讽刺。　　我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土，姜简走到我面前站定，抬手替我盖上面纱，定定看着我道 ：“走吧，我们回家。”我动作一顿，笑着道：“还要带着我这个丑八怪吗？”　　姜简笑着道：“那么丑八怪，我带你回家。”我笑得乐不可支，直到把眼泪笑出，姜简拍着替我顺气，我们一致遗忘那场不合时宜的告白。　　重新回到小院我活泼了许多，颐指气使姜简替我泡茶，姜简将茶双手奉上，我接过喝了一口又一口喷出：“你放的是茶叶吗？”　　姜简把玩着扇子道：“是黄连，替你苦一把。”　　我气呼呼地拿起茶杯，却被姜简一把捉住手道：“你可别想再泼我了。”　　我只得讪讪将手放下，又喝一口让苦味入心，低头看杯沿：“我有办法阻止三大氏族联手，或许人族的自由根本不需血流成河。”　　姜简道：“什么办法？”　　我放下茶杯，看着他：“重新给我泡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