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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村得名于村口那棵老槐树,村里的老人说那棵树已经有数百年了,同这个村子的年纪一般大,据说是当年战乱随着南迁的百姓落地生根到这里的,至少在桐城其他地方可不曾见过同样的槐树。    老树树冠高大宽敞如同华盖,枝叶浓密,颇有些老当益壮的脾气,年年都开出繁盛的槐花。    每年春夏之交,村长就会叫上几个身手矫健的大小伙子,带着镰刀钩子,跨上背篓,爬上老槐树粗壮的枝干,割下最好的槐花。然后一家一户分过去,未完全开放的花苞可以凉拌也可以摊鸡蛋饼,完全开放的就递给急不可耐的小孩们,揪着整个槐花往嘴里塞,吃里头的花蜜,甜滋滋。    村长常说,老槐就是槐花村的风水,只要有这棵树,就能长长久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那会儿罗文君还是个应当流口水的小屁孩,就喜欢磨着她爹带她到村里的庄子里玩耍。城里是热闹的,但是庄子里才是自由的。    往常,罗父支使一个小厮或是丫头牢牢跟着罗家兄妹,罗文浩比罗文君大了三岁,早早入学,罗父对他的教导十分严厉,使得他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然而,当妹妹叫嚷着要去庄子里玩耍时,他总是默不作声的站在妹妹身边。    于是,每每罗文君在庄子里撒欢的时候,身后总跟着一个装作一本正经模样的罗文浩。    后来,她的身后又多了一个正在学'之乎者也'行文断句的谢余航。    罗文君也在槐花村里有了几个小伙伴,譬如笑起来眉眼弯弯脸蛋总是红扑扑的杏子,还有一个笑起来就有点傻乎乎的胆儿不是一般大的红桔。    那会儿罗文君谁都没有说,赵家老宅里,还有个大哥哥,罗文君猜测他得的是自闭症。所以她从不和其他小伙伴提起他,唯恐他们好奇偷偷看他,吓坏了他。    然而,以盯住妹妹不让她撒欢过头为己任的罗文浩并他的小同窗终究是发现了罗文君和赵家大公子之间的友谊小船,并险些掀翻了它。    罗文君记得,那一回,她带了外边儿山里摘的石蒜去见赵佑安,当然,在这里人们视石蒜的花为不吉利的来自阴间的花,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    罗文浩近日总觉得妹妹越发滑头,一不小心就找不见人影。他打发了小厮去红桔和杏子家里瞧瞧罗文君在不在,自己却找了谢余航一起往山脚下跑去。他曾留意到罗文君最近常常同红桔那个小妮子说些山林子里开的红艳艳的漂亮的花,却不见叶子。    罗文浩疑心她胆大包天,偷偷跑去看花儿了,可那花儿是能看的吗,罗文浩同谢余航飞快跑去,果然瞧见两个小丫头在林子里扒开低矮的灌木丛,发出惊喜的欢呼声。    罗文浩正要过去呵斥这个不听话的妹妹,并准备勒令她不许再同村里的野丫头一起玩,免得回去要被母亲念叨,爹爹也会因为他照顾不好妹妹,再不许他到庄子里来玩。    “等等,咱们跟着她们,看看她们还想去哪儿。”谢余航抓住他的胳膊这样说道。    两个小丫头折了两支开的正好的花,悄悄的藏在罗文君特的披上的披风里。然后罗文君告别了红桔,悄悄避开人,来到了赵家老宅的后院院墙外。    她在被竹枝野草掩盖的墙角下找到了一个狗洞,这个狗洞即使是罗文浩这样的大孩子也是可以钻进去的。于是当罗文浩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轻车熟路的钻进狗洞,还能小心护好怀里藏着的花朵的时候,只能迟钝的跟着谢余航一起爬狗洞,非法进入赵家老宅。    于是,纵横槐花村数年的高干四人组就在这样一个秋高气爽,彼岸花开的季节里相会了。。。。。。    罗文君捏了捏眉心,午后有些困乏,倚在榻上微微眯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那个时候哥哥还喜欢装作全心全意爱护妹妹的样子,实则是为了少有的得以远离学堂的机会。    而谢余航还是一个不太藏的住黑芝麻馅儿肚子的小呆书生,至于她们一起带出赵家老宅一起在槐花村撒欢的赵家少爷赵佑安,一点一点渐渐有了些许起色,至少可以认得出罗文君和谢余航。    “小姐?到里屋睡会儿吧,我把窗子打开了,才入四月怎的就这样热,这天气也是怪的很,不晓得少爷到了哪里。”红桔端了新沏的明前茶放在屋里的小圆桌上,倒了一杯塞到罗文君的手里,又去开了窗子。    春天的气息藏在春风里,清明就快要到了,因为罗文浩要赴上京赶考,已在他走之前到祖坟前扫过墓了。    清新的气息里,罗文君却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她抿了一口茶水就放在榻旁的小几上,耳畔听见红桔絮絮叨叨:“早上同麻姑去买菜,我可听见有人在说罗谢两家的亲事怕是不成,有人说是口头定下的盟约,算不得数。虽然不太中听,但确实不曾有鄙薄咱们罗家的话。都说是门不当户不对,理当如此云云。”    红桔有些气愤,但她也知道两家退亲,能把影响降低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不错的了,世人总是对女子有更多的苛责,更喜欢道听途说。    红桔不想再说这些事,可架不住罗文君担忧这件事的发展,特的叫她同麻姑一起出去买菜顺便听一听有什么传言,再去两家铺子里瞧一瞧。    “铺子里的生意都还成,咱们这是桐城里头的老字号了。只是听掌柜的说起北方有涝,过些日子米粮或许得涨价,问咱们是不是要去附近的村子里多囤些米粮比较好。省城渡口的生意也还好,虽然有受到一些影响,因为北方河水涨了,来往的船只都就近靠岸,鲜有走船的,不过因为驻留的人多起来,影响不大。”    “那就好,待会和吴伯说下,明天我要去铺子里瞧瞧。”    “诶。”    红桔再看,罗文君已经斜倚在榻上,又睡着了。    晌午睡了,下午又睡,赵氏自个浑身不得劲儿,早顾不上罗文君。还是麻姑见罗文君昏昏沉沉的样子有些不安心,瞧瞧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是风寒,还有些发热。熬了一碗苦苦的药给她灌下去,麻姑看着正房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只有赵氏一个人,她只问了句:“文君呢?”    麻姑说:“小姐有些发热,喝了药,睡下了。”    “嗯。”    麻姑交代了红桔夜里好好照看罗文君,外间小炉里煨着一壶热水,“夜里小姐若是喊口渴,就拿热水掺点桌上的茶水她才喝得下。小心注意小姐夜里还有没有发热,若是更重了就过来叫我。”    “麻姑放心,我晓得的。”    春天的惊雷忽然划破天空,银光闪过,闷闷的轰鸣声在远方的天空响起,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呼啦啦的掉下来,落在叶子上,屋顶上,地面上,'啪嗒啪嗒'的声音渐渐变成一片。    红桔从浅眠中惊醒,迷迷糊糊的到里间掀开床幔,罗文君睡的沉沉的,两朵红云在脸蛋上晕开。红桔抬手用手背试了试罗文君额头的温度,和之前一样,但至少没有更烫。她叫了两声小姐,罗文君没有回应,红桔只好回去。    春雷闷闷的响动,些微雷光在窗前闪烁,窗外的枝桠骚动不安,剐蹭到外墙和窗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红桔把窗子掩上,躺在外间的小床上,很快就睡熟了,嘴里还嘀咕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起来,起来。。。。。。”    雨声催眠,分分钟入睡,罗文君却再一次梦见了小时候。    赵家老宅的管家抓住了这三个偷偷潜入府邸的小孩,当时罗文君正举着彼岸花给赵佑安看,罗文浩正准备上前钳住罗文君的手,抓个正着,让她无话可说。而谢余航缺盯着赵佑安陷入了谜之沉默。    赵家的管家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本该揪着这仨小孩丢出去,却在看见赵佑安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色之后,不由得顿住了,半晌才摆摆手让身后的小厮们离开。然后走过来,看着大孩子拖着小孩子,小孩子拉着他家少爷警惕的瞪着他。    “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开。”罗文浩涨红了脸,这可好,被别人抓个正着了。    谢余航罕见的沉默,罗文君抬了抬手表示不是她不想走,她的胳膊被赵佑安紧紧的抓着,他看看花儿,又看看罗文君,再看看谢余航,再又看花看人,就是不看大管家,更不看罗文浩。罗文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塞,想把赵佑安的手扒拉下来,谁知他抓的死紧。    最后,赵家管家邀请不请自来的三个小孩并他家少爷一起到屋里吃吃点心喝喝茶,并热情的邀请他们常常来看看他家少爷。    后来,他们好像过了很多很多一起玩的开心的日子,直到忽然有一天,赵佑安突然对罗文君说:“我要走了。”    “去哪里?”    “我娘接我回去了。”    “哦,那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能的,你等我,我会来接你的,然后我们永远不分开。”    罗文君迷迷糊糊竟然不觉得赵佑安开口说话有什么奇怪,只是难过好友离开。忽然又觉得他的声音好熟悉,再一想,不就是谢余航那小子的声音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谢余航就出现了,罗文浩想告诉他赵佑安要走了,谢余航却不等她说话,拉着她就跑,跑着跑着她就长大了,穿着大红的嫁衣,戴着花冠,谢余航还是一身青色的长衫,忽然,他停住脚步,指着山脚下一朵红艳艳的彼岸花道:“喜欢吗?我摘给你。”    说罢,就松开手,跑过去。    罗文君只觉得不可思议,心头猛的一颤,她惊讶的叫道:“不会的,春天怎么会有彼岸花。”    话音才落,轰隆一声巨响,一片泥水混合着石块眨眼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一抹红,从石缝间缓缓溢出,罗文君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把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搬开,终于露出了底下的人,青色的长衫染成了红色,就像是迎亲的喜服,谢余航满脸是血,笑着道:“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回来娶你呢。”    一边说着头骨就裂开了,血液疯狂的涌出来,罗文君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    猛的睁开眼睛,又是一声雷声轰响,罗文君拥着被子惊叫了一声,红桔这才被惊醒,赶忙点了一盏烛火过来轻声道:“做噩梦了?没事的没事的,梦里的一切都是反的,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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