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大门前高高撑起一根长杆,长杆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鞭炮,吴伯站在大门前远眺巷口,吉时将近,谢家迎亲的队伍不知道到了哪里。 正等着,一阵锣鼓声远远传过来,吴伯连忙跑进去告知众人迎亲的队伍就快要到了。随即准备了一根小指粗的香,点燃以后留着一截烧的火红的香头用来点鞭炮。 罗文君已经被盖上了大红的盖头,红桔候在她的身边,悄悄递给她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罗文君接过荷包捏了捏,是红桔偷偷买来的红薯干,红瓤香甜的红薯,洗净下锅蒸熟,晾凉了以后切成小块,放在篾子编织的长扁上晒干。这样的红薯干口感不但更甜还多了些嚼劲。 但是因为这是高祖皇帝从海外商人那里换来的番薯,加上吃了以后难免有些不雅的反应,所以大户人家常常比较排斥,尤其是女眷更是不愿意为了这点口感影响自己的形象。但是因其高产和耐旱的特性,所以在乡下和边关还是很受欢迎的。 红桔这一荷包的红薯干还是出门的时候偷偷管来城里赶集的乡下人买的。 罗文君趁着趁着没人,捏了一块出来塞给红桔,再捏一块出来自己吃了,据说成亲这一天新娘是不许吃东西喝水的,因为这个过程当中都不合适去龚房。 “吉时快要到了吗?”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罗文君仔细听了听问道。 红桔说:“我去看看。” 正要开门,就看见麻姑推门进屋,整了整袖子衣襟,笑道:“迎亲的就快要到了,夫人让我过来看看小姐准备的怎么样了。” “行了,都准备好了。”红桔探头在门旁看了看,麻姑却手快的把她拉进来,干笑道:“新娘子这会儿可不好露面。” 罗文君年轻人,耳朵灵,外院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她把盖头掀开搭在花冠上。恐怕是见到了迎亲的不是新郎吧,谁能不惊讶呢,能瞒也只能是一时半刻,总归是要被知道的,瞒不过一辈子。这一出出的,可不就是和那‘掩耳盗铃’的差不多吗? 麻姑心里有事,不敢直面罗文君,她就待在屋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查看红桔准备好的东西,这些罗文君管用的东西的一部分就会和红桔的一些行李一起送到谢府。往后她们两就不能算是罗家人了。 过了一会儿,珍珠过来打开了房门,进来看见罗文君盖头掀起来,连忙急匆匆过来道:“哎呦,我的小姐,吉时已经到了,迎亲的人已经进门了,待会吃过一席就要上花轿了,您这盖头可不能掀起来,可不吉利。” 说着就要把盖头给盖上,罗文君抬手挡住,问道:“来了?谁来迎的亲。” “额,小姐,呵呵”珍珠干笑,“您放心,定不会委屈您,夫人亲自请了少爷的衣冠,架在马上,这也算是少爷亲自来的。” 罗文君目瞪口呆,还有这操作?简直是不能更六了。 “那一定是匹十分乖巧的马!”罗文君喃喃道。 珍珠不自然的眨了眨眼,赶忙趁机把盖头放下,可不是,那是谢家马棚里最乖巧的小马驹,虽然年幼,走路最是稳当。 “我们夫人还特地请了孙少爷随行,孙少爷长的好,宾客都说这小童寓意极好,长的可爱圆润,很是喜庆呢。”珍珠是从外院过来的,自然是看到了迎亲的阵仗,虽然不比正经成亲的齐全,毕竟时间紧迫,可还是出乎她的意料的郑重,连孙少爷都出现了。 谢家这诚意确实是可以的了,至少没有让个已经成亲的少爷或者是管家之类的出来代为迎亲,罗文君已经很满意了,就算是没有衣冠她也满足了。她不知道的是谢家原本的打算,更不可能知道谢余航为她做的一切。 此刻,谢余航就附身在自己的衣冠上面,因为有他自己的气息,衣冠本是放在棺椁旁等着下葬的时候一起陪葬的,所以也受了些烟火气,反而对谢余航有益。只是效果远不及那块玉璧罢了。 忍受着魂体虚弱,谢余航被小侄儿战战兢兢的捧进了罗家。 罗家的宾客在看到空荡荡的马背,就已经震惊的全部安静下来了,直到有人看见了马背上的衣冠,这才联到婚事办的如此紧急,恐怕是因为这个吧。都意识到了这场婚礼的不寻常,脸上的喜气自然就落下来了,只能勉强不摆出一副吃惊不已的脸。 吴伯勉强装作喜悦的样子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谢云泽努力憋住眼里的两包泪,不敢落下,他记着母亲在临出发前和他说的话:“路上可不许哭,你是替你六叔接新娘子去了,六叔对你的好可还记得吧,乖乖的,不要哭知道了吗?我们泽儿是个男子汉了呢。” 小小男子汉谢云泽捧着他六叔的衣冠进了罗府,赵氏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强行摆出喜悦的笑容,只能手忙脚乱的指挥众人忙活起来。 备好一桌酒席是专门为迎亲的人准备的,迎亲的人吃过这一餐,就到了离开的吉时,这时就要有媒婆和喜娘一起到新娘屋里把新娘接出来。由新娘的兄长将新娘背出房门,到了堂前,同爹娘作别,再由兄长背到上花轿,这期间新娘的脚是不能够落地的。 堂屋里坐着许多亲眷,分了里外两间,外间是男客,里间是女客。年长些的女客是可以到新娘房里看媒人引出新娘的,可今天谁都没那个兴趣,暗地里都想象这罗家姑娘是怎么强行被扶上花轿的。 又有人想起新娘的兄长还在上京准备科考,到时候谁来背着新娘上花轿呢?难道是媒婆吗? 这时谢家的下人捧出两卷红毯,从花轿前一直铺到了新娘房前,众人咂舌,这可算是大手笔了。罗文君已经由红桔和喜娘扶起来。不扶不行,发冠太重,衣服太多层,没法好好走路了。 踩着红毯走到了堂前,谢家迎亲的人已经吃过了宴席,正候在门外,锣鼓已经敲起来了。 盖着盖头,罗文君的眼前一片红,听着锣鼓声,恍惚间也感觉到了一丝成亲的气息,也许是因为见过了谢余航的魂,反而有了一些要同人,不,同鬼成亲的感觉。反倒是那一股可能到了谢家一碰就炸的闷气因为谢余航的‘只要我在阳世一天就护你一天’而散去不少,心平气和,罗文君微微躬身对赵氏道:“娘,女儿走了。” 说罢,噗通一声跪下,闷闷的磕了三个头,红桔扶起罗文君。 谢家孙少爷吃的肚儿圆圆,心情好了许多,微微露出一些笑容,捧着他六叔的衣冠,当先引着新娘往外走去。 赵氏怔怔的看着女儿跪下,怔怔的看着她走出家门,那一声道别还在她耳畔回响,她心里想道:“我把女儿嫁出去了,她成了寡妇了,”,她惊醒:我做了什么? 直到锣鼓声再大一个调,隐约有人喊了声:“起~” 赵氏忽然推开搀扶着她的麻姑,小步跑到了大门,外边看热闹的百姓吓了一跳,见是当家的夫人,泪光连连,只当是舍不得女儿,却没有听见怔怔的望着花轿远去的赵氏捂着胸口喃喃道:“对不起,娘也没有办法,对不起。” 麻姑赶忙过来,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扶着赵氏转回去,“夫人,家里还有客人呢。” 是了,客人还在堂屋坐着呢,赵氏忽然想起迎亲的队伍到了的时候,忽然沉寂下来的宾客们。她要怎么说?她忽然有些惶然,想要找人出出主意,却想起来能给主意的不就是她嫁出去的女儿? 不说赵氏站在廊下踌躇不前,那一边儿,花轿绕着桐城转了小半圈就回转回谢府了。 要不是迎亲不可走回头路,只怕谢家这回还真想直接原路迎回来就好了,可惜谢家同罗家离的不算近,直接过来的路倒是不远,换条路就至少长了一倍不止。可亲都迎了,也不能再出来个迎亲的时候特地带着空花轿绕远路,接了新娘反而走近道吧。 于是挑出最短的一条绕行的路线,谢家终于接到了他们家的六少爷的媳妇。 谢家大门前同样铺着大红的地毯,孙少爷捧着衣冠,衣冠下压着一条红绸,喜娘把红绸塞进轿子里新娘的手里。罗文君轻轻攥着红绸,不敢使劲,生怕一使劲儿就把她‘夫君’扯到地上了。 谢余航就附在白玉发冠上,红绸压在衣服底下,虽然没能扯到手里,但是若是他现在能有个人形,此刻一定幸福的扭曲起来。 锣鼓声里,罗文君被迎进了谢府,径直到了谢余航在家时住着的院子,他书读的好,谢家原来对他寄予厚望,所以特地拨了一个清净、地儿又大的院子给他,他还起了个名字叫做‘涤尘院’,可以说十分除尘,不,出尘了。 罗文君被迎进布置好的新房里,新房里的所有的‘囍’字都是只贴了一半的,除去嫁妆里先给送来安置的家具都是红漆之外,其余的都换成了黑漆的。窗纱上也没有贴‘囍’,想来是时刻预备着撤掉一切鲜艳的颜色,准备开始让她进入守寡的状态。 在等待吉时拜堂的时间里,只有红桔和喜娘在新房里陪着她,其他人一概不知道在哪里。谢余航的衣冠就摆在她的身侧,一个坐在床头,一个放在床位。罗文君百无聊赖的盯着那白玉发冠看,忽然看到发冠歪了一下。 就是那种突然翘起来一边儿,然后又恢复的那种歪。罗文君吃了一惊,偷偷从盖头底下看向喜娘,喜娘站在她的另一侧,正好被罗文君挡住,看不见。 罗文君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如果喜娘看到惊叫起来才有趣,到时候这个院子应该就没什么敢来打扰她了。 想着想着,罗文君又瞪了发冠一眼,歪一歪有什么用,有本事就蹦出去啊! 谢余航不知道罗文君想什么,感觉到她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中暗喜,果然文君心里还是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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