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一到,媒婆带人过来捧着谢余航的衣冠在前倒着走,衣冠下压着的红绸牵着罗文君。 罗文君只看得见脚下的方寸之地,眼前的红盖头随着走动微微晃动,红桔使了巧劲儿搀着她。直到转过一道长廊,最后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这才到了拜堂的正厅。 此时正厅安静的落针可闻,厅中的宾客纷纷站在远离中心的位置,生怕触碰到什么似得。红桔看到大部分宾客的脸色都有些晦暗。看向她家小姐的眼神里难免带着些许怜悯。 红桔鼓了鼓脸颊,微微垂下头,手上抓牢了她家小姐的胳膊,希望她一会儿若是看到了丁点什么东西,不要震惊的扭到脚,毕竟这一身儿红裙可容易绊到脚。 媒婆颤巍巍的把衣冠放在厅堂中间的棺椁上,棺椁上绕了几圈红绸,上面还扎了朵大红花。这扎花的手艺还很不错,若不是放在棺椁上显得有些讽刺,应当是十分精神喜气的。 媒婆生怕出错,分明害怕得抖的像得了羊癫疯还要谨慎小心的放好衣冠,然后才退到旁边,引着喜娘扶着罗文君在棺椁旁站好。 堂上坐着谢三夫人周氏,旁边是谢三老爷的作为,他已经没了三年多,自然是空着的。至于老夫人自认是守寡的人,不愿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只说等到第二日认亲的时候再见就好了。 其余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围过来观看谢家这一场活人和死人成亲的场景。 罗文君低垂眼眸,她看到了黑漆的棺椁,还看到了棺椁下面搭了个架子,铺上了棉被,棉被上倒上一层厚厚的冰块。所以有人靠近棺椁就会感觉到寒凉,想到这冰块是用来保存尸体,使尸体不至于腐坏,不由得心中一颤,有些恐慌。 喜娘在罗文君耳旁耳语两句,然后退开只留下红桔扶着罗文君拜堂。 随着媒婆几句吉利喜庆的好话开场,接着就宣布吉时已到,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罗文君朝着大门的方向躬身一拜,随即转过身。 “二拜高堂” 罗文君朝着谢三夫人躬身一拜,谢三夫人微微动了动脚,最终还是稳住了,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嘴角含笑,微微颔首。 “夫妻对拜” 罗文君朝向棺椁,深深一拜,手中的红绸微微颤了颤,罗文君一愣。 “礼成~” 媒婆松了口气,在场的宾客也松了口气,谢四老爷开始招呼着众宾客去吃席,谢三夫人吩咐珍珠和方家的送罗文君回房。 媒婆没法子,又上前取下衣冠,领着罗文君回到正房。本该要吃几口子孙饺,问句生不生的,这会这步骤也没必要,这要是正要生了才是要命。本该要新郎来挑起红盖头的,可没有新郎怎么办?别人不好代劳,罗文君就自个掀了旁人也无话可说。本该要喝杯交杯酒的,罗文君自个闷了一口就算是过去了。 媒婆见无事,随着其他人一块退出正房,红桔叫住珍珠,说要给罗文君洗漱。珍珠想要去吃席,虽然她们这些下人没有正经的喜宴吃,可谢三夫人管家,自己儿子娶亲,该有的赏赐还是不能少的。 珍珠想要推脱,言语间已经有了些不耐,红桔恼她才进谢家门就开始甩脸子,得了罗文君一个眼神就嘟哝道:“行吧行吧,六少奶奶,我一会儿就拿了那几张身契去还给夫人吧,这东西拿着也没啥用,留着还占地方。” 珍珠脸色一变,她几乎就要忘掉自己的身契还在罗文君的手里,虽说看在谢家的面子上罗文君不能,其实也没有法子出去把她给卖了,但是谁知道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六少奶奶气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她手里捏着身契,只要在她手里一天,她想要珍珠做什么,珍珠也无力反驳。 珍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干笑道:“我这就去准备,请六少奶奶稍等。” 罗文君正在把床上撒的桂圆莲子红枣什么的干果收起来,闻言不在意的点点头,只问红桔:“要不要吃点?一天没吃东西了。” 红桔看了罗文君一眼,果然听到就要出门的珍珠道:“我让人给六少奶奶送点吃的过来吧,吃过东西再洗漱,也好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认亲呢。” 红桔笑眯眯道:“辛苦珍珠姐姐了。” 珍珠勉强笑笑,咽下一口老血,出门就招来两个小丫鬟去旁边的偏房准备热水,本想叫个小丫鬟去厨房等着,至于什么时候拿到吃的她不想管。但是转而想想,要是她娘把她嫁出去守寡,说不得这会儿她就在新房里要死要活了,哪能这么平静。 这么一想,有些担心新婚的六少奶奶要闹事,想想还是熄了那颗想要去热闹一二的心思,转而亲自去厨房取了两碗阳春面,几叠小菜送到房里。 出来也不敢乱走,就在偏房里坐着,找小丫鬟要了些零嘴,憋着股气,掐了把正在烧水的小丫鬟一把,骂道:“手脚勤快点,小心新来的少奶奶一生气,把你捆了卖出去给老头子当媳妇。” 小丫鬟眼一红,低着头告饶了一声,垂着头鼓着脸吹气,试图让热水烧的更快些。 此时,罗文君已经脱了喜服,换上一件粉红色的襦裙,这颜色再不穿就没机会了。再把花冠取下来,头发披散开,松松头皮。这才和红桔一起坐下来吃面。 谢家的厨子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这阳春面,罗文君暗搓搓的怀疑是因为谢家吃素的比较多,所以厨子就练就了煮出好面的手艺。 好在今天红桔机智,藏了一包红薯干,要不然就这两小碗面,加上小碟小菜,还不够她一个人吃的。两人吃完面,正好热水也烧好了,罗文君沐浴净面以后,把谢余航的衣冠放在床侧的柜子上,自顾自的躺倒,折腾了一天累得很,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红桔放下床幔,看也不看衣冠一眼,关好门窗就回去休息了。 白玉发冠勉强动了动,此刻已经是月上柳梢,夜间阴气更盛,加上他的身体还在厅中享受香火,谢余航多少恢复了一些。一道幽暗的身影在红烛的烛光里浮现。 他飘到床前,径直穿过床幔,看到兀自睡的昏天黑地的人,不由得怜爱的笑笑,伸手想要拨开搭在嘴角的发丝。却看到自己几乎不成形的手,顿了顿,又收回来,就这样沉默的在床前站了许久。 直到一丝光线透过窗纱,照进卧室。小孩儿手臂粗的红烛燃烧的只剩下满桌的红烛油,烛火还在燃烧,外面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谢余航深深的看了罗文君一眼,转身投进衣柜旁放着的一口箱子里。 时辰一到,红桔就起来烧热水,前一夜烧水被斥责的小丫鬟一夜难眠,生怕这位新少奶奶脾气不好。谢家的事瞒得过外面,瞒不过府里的下人。小丫鬟心中有事总也睡不着,直到天色微亮才微微眯了一会儿,忽然被同房的丫鬟叫起来,才记起今天新少奶奶要早起认亲,还要到宗祠拜见祖先。 她们这样的小丫鬟自然不会跟去,可也要早早起来备好洗漱用具,免得耽误了时间。小丫鬟一看天色,急的差点哭出来,急匆匆赶到偏房,已经有一个面生的大丫鬟在那里,吓的声音都哆嗦起来:“姐姐饶命,我,我来晚了,我这就这就烧水,姐姐坐着别动。” 红桔诧异的看了看小丫鬟,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少奶奶洗漱不麻烦一会儿就好了。” 小丫鬟脸上挂泪,总觉得得这位姐姐和珍珠姐姐说的是不是同一个少奶奶,又想起今天怎么也算是好日子,不好流泪,免得别人看了不高兴,赶忙擦干了脸,又听红桔道:“咱们丫鬟在哪儿吃饭?是先服侍了少奶奶回来再吃还是有定了时间的?” 小丫鬟呆呆道:“都是厨房按一个院一个院送的,姐姐这样的大丫鬟是已经分好的,我们这些小丫鬟都是几个人一起用一份,若是当值,就会给留下一份,吃完再把食盒送回厨房。” 顿了顿,她又说道:“原本涤尘院有个小厨房,少爷,少爷走了以后就撤了。” 红桔点点头,昨晚上珍珠只指了给她留的房间就走了。珍珠原本是三夫人房里的大丫鬟,铺盖什么的自然也在三夫人院里。原本大丫鬟也应该是两人一件,可涤尘院里原来的大丫鬟都搬走了,想必是找着机会另谋高枝去了,正好红桔一个人独占了一间房。 只是涤尘院原来管事的基本上都走了,留下些无关紧要的小丫鬟,问不出什么来。初来乍到,罗文君主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连早上什么时间送来早膳,什么时间送来都不知道,完全是一头雾水,偏生谢三夫人仿佛也忘了这点事。 水烧好了,红桔叫上小丫鬟端着洗漱的用具,到正房准备叫醒罗文君。谁知她已经醒了,自顾自挑了件大红的衣裳,已经穿好了,坐在窗前。 小丫鬟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悄悄左顾右盼,没见到其他人,院子里清清静静的,再看映在窗纱上的人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怀疑新少奶奶已经疯了,小丫鬟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更低一点。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