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头一天,谢府的人似乎没有傻到第一天就给这个六少奶奶下马威,至少人家夫君的棺椁还在前厅放着呢,若是不担心夜里有鬼敲门,倒是可以随心所欲些。 梳洗之后,果然有厨房的婆子送来早膳,浓香的一碗八宝粥,一叠咸菜,一叠肉馅酥饼,还有一碟煎蛋饺。罗文君咬了一口小块的酥饼,肉馅很足,想想不能吃肉的日子就要到来,罗文君咬咬牙,一碟三块酥饼都给吃了个干净。 红桔见罗文君差不多吃好了,这才上前一步道:“厨房送早膳来的婆子说有事禀告。” 罗文君道:“让她进来吧。” 红桔俯身在罗文君耳旁道:“我也不知道那婆子的来意,所以就让小丫鬟带着婆子在偏房的茶室里坐会儿,少奶奶一会儿认过亲以后最好还是要把珍珠姐姐要过来,就算是要不来珍珠姐姐也得有个老人儿才成,要不然这以后的日子这么过的明白?” 罗文君拍拍她的手,微微笑道:“放心,我自有可靠的人,谁也瞒不过他去。” 红桔眼珠子转了转,惊讶道:“难道是他?” 罗文君含笑点点头,红桔大喜,果真没人瞒得过他去。红桔收了碗碟,收在托盘里一并端出去,再回来身后就跟着个身着灰色窄袖的婆子。 婆子见到罗文君也不紧张,笑嘻嘻草草行了一礼就起身道:“老奴夫家姓王,少奶奶叫老奴一声王婆子就好。老奴是后厨里干杂活的,厨房的管事指了老奴,往后您的一日三餐都是老奴给送来。至于院里其他下人的饭食您给个章程,若是厨房指人送,免不得要几个辛苦钱,这事从咱们老夫人起就是自个院里遣人来拿的。若是院里自有人来取那就省事儿了。” 顿了顿,婆子又道:“厨房管事的姓钱,钱管事让老奴提醒六少奶奶一句,这认亲之后就得开始办六少爷的丧事了,到那时候起,咱们这厨房就给您准备素食了,若是有其他的要求尽管告诉老奴。” 罗文君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六少爷同我说过,他说他见过你,让我叫你一声王妈妈就行,他也说了他在谢府十几年,向来没有听说还要辛苦钱的。不过,既然钱管事有这个规矩,我们初来乍到,也不太明白,涤尘院里头还缺几个人,回头人齐了再定。” 她看王婆子一听六少爷,笑容就有些僵,于是对红桔说:“红桔去拿两个几个辛苦钱,一份给王妈妈,毕竟是我和六少爷新婚,给个喜钱。再有就是我们涤尘院地方大人却少,原来几个管事的也不知道哪去了,少不得劳烦钱管事和王妈妈你费心,给我们涤尘院的下人也送来饭食。” 红桔抓了抓脸,茫然问道:“王妈妈,几个辛苦钱是多少钱啊?” 王婆子一张脸涨的通红,憋成了猪肝色,干笑一声道:“嗨呀,这个您看着办就好了,这不是上头还有老夫人、夫人、老爷少爷的,一日三餐总得有个先后,您这拿些钱,堵了他们的嘴,往后想要点个菜什么的也好到厨房传话。” “那就拿两个碎银子吧,这事我记下了,回头我向母亲请教一二,我这实在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若是多了且记作是我同六少爷成亲的喜钱,拿去买些酒菜给厨房的妈妈们吃吧。” 红桔拿了个荷包,上头绣了朵桃花,王妈妈一看就知道是吴姨娘身边的柳儿的手艺,她家里还存着一个呢,那还是府里有传六少爷上京有望做侯府的乘龙快婿的时候赏的,可惜后来人就没了。 王妈妈拿了荷包,捏了捏足足的两块碎银子,约莫有个二三两,比她们私底下打赌猜测的多了。王妈妈捏着略小的那块碎银子,有些心不在焉的同罗文君告退。收拾了食盒,拎着两个大食盒回去,心中暗喜今儿个可得进不少,那灶上的钱婆子这回得气着了,昨晚儿她可下注新来的少奶奶吝啬,赏钱不出百来个大钱。 用过早膳,时辰就不早了,罗文君亲自捧了谢余航的衣冠到婆婆周氏的院里去,周氏正用过早膳,吴姨娘低眉顺眼在一旁服侍她漱口。谢素嘉瞟了罗文君一眼,低头沉默不语。 吴姨娘见罗文君来的不算晚,露出一抹微笑,道:“六少奶奶来了。” 罗文君点点头,唤了一声吴姨娘,就转向周氏屈膝福身道:“母亲,媳妇同夫君一起过来了。” 周氏抬眼一看,罗文君正捧着谢余航的衣冠,顿时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啊?媳妇想着这成亲不是一个人的事,认亲自然也是啊。夫君的棺椁放在前厅,总不好兴师动众搬到老夫人院里去,也不好冲撞了老夫人。于是媳妇就想,应当把昨天迎媳妇进门的衣冠捧上,这才圆满。” 周氏可不管什么圆满不圆满,总看见这一身衣冠,如鲠在喉,总难舒心。想到今日还没法起身的山茗和大管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说那是她养大的儿子,可人总说人鬼殊途,难免生死之变后谁晓得是不是有些变化,她如今只在乎过继的孙子,旁的可不愿意多事。 周氏想要拒绝,可吴姨娘看着罗文君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这是真心把余航放在心上的人。昨夜喜宴,四房的四少爷余帆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房半道上就扯了个丫鬟回房胡闹了一宿。四少奶奶在四夫人张氏屋里哭哭啼啼大半夜,四夫人心疼外甥女,却也拿儿子没办法,安抚了外甥女兼儿媳妇大半夜,最后听说四老爷是独自歇在书房的。 吴姨娘不管他们四房什么妻妾相争,什么婆媳一家之类的事,她只恨四房不把谢余航当回事儿,人还在前厅躺着,昨天又是他成亲。四房这么闹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若不是还有个五老爷底下还有两个儿子,只怕这谢家都是他们四房的天下了。 罗文君乖乖在下面站着,吴姨娘想了想对周氏道:“昨夜四房闹的实在不像话,若是不争这一口气,恐怕谢家都忘了是您当的家,况且四少爷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吗?若是长了四房的气焰,恐怕日后就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周氏神色一禀,沉思片刻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罗文君一眼道:“吴姨娘说的话,你且记在心里,若是让我在外头听说半句,我只拿你身边的人问话。”说着看了红桔一眼。 周氏深知,入了谢家的大门,罗文君这一辈子就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也不惧罗文君在外胡说什么,只是希望这个儿媳妇能长点心,她们婆媳才好在谢家立足。若是她不懂事,谢家多一个念佛守寡的媳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谢素嘉忽然想到了什么,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说了句:“我还落下个荷包,娘我一会儿再过来。”就起身走了,经过罗文君身边时,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就飞快的走了。 周氏嗔怪的看了吴姨娘一眼,喝了口茶水,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这丫头,还是个小孩儿脾气,文君你们两年纪相仿,可以常来我这里坐一坐,咱们娘三说说话。” 罗文君乖乖应了是,余光瞄见候在廊下的珍珠,仿佛是猛地想起来似得,语气忐忑的问道:“母亲,儿媳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说罢,什么事?” “说来也怪儿媳太小心,因记着兄长上京科考,总惦记着兄长临行前的嘱托,生怕家里有什么事误了兄长。儿媳知晓母亲送了珍珠姐姐过来是好意,可兄长立志仕途,不敢留下半点让人攻讦兄长的把柄,所以才直言要罗家的下人才能留在罗家。本是想着再找个可靠的牙婆买几个下人,谁知母亲如此大方竟然送了珍珠姐姐等人的身契过来,后来便想着将来定会好好待珍珠姐姐,早上却听说珍珠姐姐已经回了母亲这里,想着还是得把身契还来给母亲,才算是完璧归赵呢。” 说罢,叫了一声红桔,红桔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在罗文君的示意下递给吴姨娘。吴姨娘却不晓得罗文君这是什么意思,涤尘院人手不足她自然是知道的,夫人心中也是有数。 本是想在适时的时候出来给受了委屈的新少奶奶出气,顺便正一正三夫人的威严,更有这几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确实无暇仔细追究涤尘院离开的下人的事。 谁知这个时候罗文君竟然没想咬死留住夫人身边出来的珍珠,反倒是把身契拱手让出,这是哪一出?难道这个罗文君真是这么孝顺的? 想想有赵氏那样一个母亲,也许真是个孝女也说不准。 周氏神色未明的盯着罗文君看了一会儿,罗文君捧着谢余航的衣冠,面露忐忑,不像是作伪。周氏略略放下心,但另一股怒火却要爆发出来。 她摆摆手,“收回去,给了你的,哪有收回来的。”转而又对身侧的方家的冷声道:“把珍珠给我叫进来。” 方家的心中一惊,心知珍珠这是要吃挂落了,若是说以前一个是身边的贴心人儿,一个是恨不得离的远远的别人家的女儿。如今可是天地翻转,这嫁进来的儿媳妇,就算是比不上亲生女儿,总比得过个丫鬟吧。 珍珠在廊下苦等许久,还不敢有怨言,谁让她一着不慎,竟然离了夫人的院子,如今想要回来虽说不难,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没有补上,说明夫人并没有不要她的意思。可要顺利回来还得盘算一二,可有其他丫鬟趁机到夫人面前献殷勤,她竟然一时没有办法进房服侍,特地塞了根银簪子给方家的姐姐,谁想没得银簪子的情谊起作用,六少奶奶竟然过来了。 珍珠想起昨夜,不由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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