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抱进来一个孩子,裹上了大红的襁褓,孩子正吃饱了睡的熟,微微张开小嘴,睡着的小模样让在场的已婚女性全都暗暗唏嘘,多好的孩子啊。 老夫人点点头,领着众人就往宗祠去,罗文君跟在周氏身边,出门的时候听见偏房有人在说话,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也有男子试图据理力争的声音。 有个人说:“二位好好想想,孩子还会再有的,况且做了我们六少爷的孩子,将来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吃喝不愁不说,还能直接进书院读书,配上书童小厮,二位若是为了孩子着想,尽可放心。我们四老爷也说了,过些日子就让你到书院读书。” 男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只听得见女子低低的啜泣声,过了一会儿,罗文君即将要转过花厅旁的小门的时候,听到有人问:“我还能来看看他吗?” “这不好吧,以后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孙少爷,你们就别再惦记了。提醒二位一句,既然送了孩子来就要准备好有这么一天,别临到头来反悔,或是坏了六少爷的后事,若是老夫人、三夫人生气,我想二位应该都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赤果果的威胁!罗文君在心里道。 就是要过继孩子,非得要人家舍不得的孩子干什么?第四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无母父不爱,正正好,偏生周氏像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只盯着这个孩子不放,罗文君试图劝阻,终究无果,她始终是觉得这样让人骨肉相离,有违天和,不是什么好事。 宗祠建在谢府的西北角,比邻老夫人的院子,所以没有走很远就到了宗祠。 女孩儿们都在宗祠外的厅堂停下来不能再继续进去,就连周氏和何氏婆媳都和姑娘们一起停下来了。作为辈分最大的老夫人落后一步,让四老爷带头领着她和罗文君一起进去。 周氏把孩子接过来,放在罗文君怀里道:“抱稳了,进去以后就按四老爷说的做,安心。” 罗文君正在打量这个宗祠,宗祠是典型的南方建筑,比谢府还南方。中间有个天井,天光从中间透出来,天井下面摆了个大缸,里面养了几株碗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方比较温暖的原因,已经有荷叶从淤泥里探出头来,沉浸在水中随着划过的小金鱼微微晃动。 周氏和何氏婆媳领着四个姑娘和丫鬟婆子在靠近大门一侧的厅堂坐下等待。 四老爷快步走到正堂前,推开门,露出香火冉冉升起的正堂,正堂中间靠墙摆着一张大大的供桌,供桌靠后是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由高到低层层排列下来。最底下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牌位,也许上面正刻着谢余航的名字。 供桌两侧有通往后院的小门,小孩儿小臂粗的香烛正在燃烧,点亮了这个有些阴暗的地方。 四老爷数了一把香,就着香烛的火点燃,扇灭燃起的火,然后躬身在工作前拜了拜,嘴里念念叨叨,说些套话,比如说今日来是为什么,今日家族中有什么大事,念叨一会儿以后,再拜一拜,才把一把香分开,插到工作前的香炉里,还有大门两旁的立式香炉。 老夫人接过孩子,让罗文君照着四老爷的样子拜祖宗,然后跟着四老爷上香,厅堂前的上过了,就转到了小门后面。 小门后面是个小院子,没什么装饰也没有什么花木,但是打扫的很干净。透过院墙可以看到外面种着几棵高大的旱柳,旱柳枝叶繁茂,又种的密集,乍一看有一种阴暗深沉的感觉。 小院子里有个大大的炉鼎,从黑洞洞的口子往里看,可以看到些许没有完全燃烧的黄表纸。 在四老爷的示意下,罗文君在炉鼎上插了一炷香,然后接过里面拿出来的黄表纸,就着炉鼎旁边凹进去的地方放着的一只点燃的蜡烛上的烛火,点燃了黄表纸,放进炉鼎里。 这样之后,四老爷才带着罗文君到堂前,小心取出一本厚厚的陈旧的册子。四老爷小心翻开,找到了谢余航所在的位置,在他的名字下面,小心的写上了‘妻罗氏’三个字。 罗文君想翻个白眼表示一下心情,果然是没有人权的封建时代,搞了这么半天连名字都不给写全的。 写好了以后,四老爷又写到“嗣子谢如海”。 写好以后,又小心收起族谱,放在一个盒子里,稳妥的放好。这才对罗文君道:“早在你嫁进来之前,就已经定了这个名字,这个孩子以后就叫谢如海,是你的儿子,三房的子嗣,今后好好照顾她。” 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扫过众牌位中靠中间的一个,微微一笑道:“是啊,今后谢家才能多子多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罗文君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就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更加上这个环境,有种凉飕飕的感觉。若不是大白天的谢余航不敢出来乱晃,罗文君险些要和怀疑是不是他在身边偷偷放冷气。 老夫人走时,微微偏过头,孩子回到了罗文君的怀里,前面是正翘首以待的周氏等人,后面是谢四老爷正准备关上宗祠的大厅的门。 忽然突兀的吹起了一阵风,风刮过众人,周氏后退了一步,拿起帕子挡在脸上。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行动,唯有老夫人,不屑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向宗祠,透过半敞的门,罗文君看到了蜡烛的火光不停的抖动,仔细一听,还可以听到仿佛下雨一般的,哗啦啦的响声。 谢四老爷顿了顿,把门拉好,扣上铜锁,咔擦一声锁好了。 霎时间,风也停了,树叶摩擦的声音也消失了,一切恢复平静。 罗文君缓过神,就看到老夫人已经快要走到了大门,赶忙跟上去,到了周氏的身边,唤了一声母亲。 周氏慈祥的点点头,随即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硬是自己抱了回去,半点没提让罗文君如何照顾孩子的话。 回到老夫人的院子,三对父母,三个孩子都已经回去了,谢家也没让他们白走一趟,安排了马车送回家,还给了一家两匹棉布,给孩子一个银锁,一双镯子。 谢余航新鲜出炉的儿子,谢如海小娃娃的爹娘领了二十两银子并四匹花色不同的棉布,还有一盒子绢花。 当然这些都是王妈妈同老夫人说的,意在说明后续的事宜都已经办清楚了,谢如海的爹娘拿了钱拿了布,这件事就已经定下了。况且王妈妈老姜弥辣,还逼着谢如海的父亲立下了字据,以表明这件事是双方都同意了的,以免将来谢如海的父亲有出息,怀恨在心,出来惹事。 对此,罗文君只能叹口气,谢家祖宅这一脉行事如何,其实从老夫人和周氏还有谢四老爷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表面看似温和有礼,宽容大方,实际上最不容人反抗,几乎一手遮住桐城的天。 回到涤尘院,珍珠已经在院里待命,大约是被周氏亲自敲打过,显得更加谦和乖巧。见罗文君回来,热情的迎接上来,还对红桔说道:“红桔妹妹辛苦了,往后还请红桔妹妹多提点提点我,告诉我少奶奶的喜好忌讳,好伺候好少奶奶。” 红桔看了她一下,笑嘻嘻道:“那自然是应该的,少奶奶以前就老说我手笨嘴拙,如今有了珍珠姐姐,我这可真放心了。” 珍珠一听,只觉得红桔是在埋汰她,又或者是想要把活儿都推到她身上,胡思乱想一大堆,跟着罗文君的脚步正要进正房,就听罗文君淡淡道:“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珍珠一怔,偷眼看了一下红桔,红桔扶着罗文君已经进了屋,隐约还可以听到些许低声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暗恨自己两头不讨好,愤愤的扯了扯帕子,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脸道:“是,少奶奶有事尽管换我。” 罗文君摆了摆手,红桔对着珍珠笑笑,就把帘子放下了。 珍珠想起刚才有个小丫头在给院子里的花木浇水捉虫子,捏了捏指节,转过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顿时一口血梗在心头,恨不能吐出来。 然而她现在在少奶奶的眼里算是个‘戴罪之身’,不敢再放肆,冷哼了一声,就转身回屋去了。 “珍珠,珍珠怎么变成这样了?”谢余航透过窗纱,看到了珍珠的一连串反应,有些恍惚的问道。 “因为没指望了呗,原来是当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走出去别人都得让三分,现在嘛,过些日子可能去厨房都得受点刁难了。”罗文君坐在小圆桌上给红桔倒了杯茶,再给自己倒一杯喝下。 谢余航默默的看着她,罗文君顿了顿,问道:“想喝茶?” 谢余航点点头,鼻子动了动,似乎能够问道茶水的清香,目光里透出一股叫做希翼的光芒来。 罗文君豪爽的笑道:“没问题,收好了。”说罢倒了杯茶水。 是的,就是倒了一杯,姿势参考祭祖的时候,倒出酒水撒在地上的样子。 谢余航怔怔的看着一地的茶水,反应不过来,他听到罗文君这妮子轻笑:“好喝吧?” 喝个鬼!至少心里得默念他的名字吧,这样算什么? 谢余航准备和罗文君好好聊一聊关于‘鬼就在面前和已经去地府报道的鬼在供奉方式上面的异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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