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沅倾是在殿仪的哼唧声中醒来的。 沅倾猜，他应该是饿了。 沅倾昨日来时，客栈里的除了小二都已睡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院子里还配了一个小厮。 所以沅倾起床后，那小厮就端了温水来，伺候着沅倾洗漱，然后又兢兢业业地去后厨端了份早餐。 “我等会儿带你出去吃。”沅倾对殿仪剑说。 昨天刚过完中秋节，街道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垃圾，沅倾小心翼翼的避开它们，漫无目的地逛着。 他对人界并不熟悉，如今需要做的就是收集资料，倒不如去个人多的地方。正巧殿仪还没吃饭，那就去天鲜阁吧。 天鲜阁是今天出门前，客栈老板向沅倾着重推荐的酒楼。用老板的话说就是“到了京城不去吃一次天鲜阁，那你来京城做什么？” 天鲜阁不愧是京城乃至整个渝国第一大酒楼，沅倾还未见到天鲜阁的招牌，就已经听到了酒楼内的熙熙攘攘。 此时不过巳时，还未到用午膳的时候，可是天鲜阁前已经排起了队。从衣着打扮来看，排队的人应该是付不起包间的费用，只能等大堂里的其他食客出来。 不过沅倾显然不用担心，他不过刚靠近天鲜阁，就有眼尖的小二过来。沅倾本想混在排队的人群中，像昨天晚上那般听听别人侃大山。可是殿仪懂了沅倾的意思，抗议似的挣了挣，在殿仪剑里撒泼耍赖，势要马上吃到天鲜阁的美食。 沅倾到底道行浅，比不过活了百万年的殿仪。沅倾从怀里摸索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就随着他进门，上楼。 天鲜阁在外看来与一般酒楼无二，但却内有乾坤。大堂之上洋洋洒洒摆了近五十桌，上好的玉石堆砌的楼梯蜿蜒向上数丈，上了楼后，又是另一番天地。包厢之间仅用屏风隔开，可是整个二楼格外安静，没有丝毫声音漏出。 “小二，你们这天鲜阁倒是神奇。这二楼也太/安静了些。” 小二推开一间包厢的门，拱手请沅倾进去，方才接上沅倾的话：“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东家开这家酒楼可是有高人相助。就那大堂来说，本来只能摆十张桌子，可现在摆了四十五张。还有那厨子，也是高人介绍来的，做出的菜可谓京城一绝。” 这些本算是天鲜阁的秘密，只是后来酒楼的东家把它公开来，反而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天鲜阁“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号也就渐渐打响了。所以这个小二才敢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反正是一些随便打听就能知道的事。 可是沅倾却直觉这件酒楼并不简单。凡间虽也有一些能人异士，可这等扩大空间的能力恐怕也只有仙界之人能信手拈来。只是不知是谁还在人界暗中帮助这么一家酒楼。 不过，这件事暂时与沅倾无关，还是先填饱殿仪的肚子再说吧。 “上几个掌厨的拿手好菜。” “公子可有忌口？” 殿仪剑微弱的摇了摇，沅倾也就回答：“没有。抓紧时间上菜吧。” “得嘞，那小的就先去传菜了。” 殿仪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可沅倾思及等会还有人来传菜，就先制止了他。两人有无声地争了数个来回。 天鲜阁倒不负它“京城第一”的名头，菜上得极快，色泽鲜艳欲滴，装盘也极尽美感，就连沅倾这个不饿的人看着它们也有了三分饿意。小二还体贴地上了一壶好酒。酒的确不错，开封后，就有阵阵酒香争先恐后地溢出。 挥退小二，殿仪终于能从剑中出来。 可是在看到菜色的瞬间，殿仪原本跃跃欲试的脸变得凝重。 “小子，你就没觉出不对来？” 沅倾看着那些菜，只觉得看上去十分可口，还有那壶酒，仿佛有了灵魂，不远不近地招呼着他“喝一口吧，喝一口吧。” 殿仪察觉到沅倾的不对劲，连忙大声喊道：“念清心咒。” 清心咒不过一段咒语，为西方一位佛师所创，后来传到了仙界，倒也为仙界之人所用。清心咒本也没什么大用处，但用来抵制内心滋生的欲念很是管用。 几段清心咒下来，沅倾也稍稍清醒了些，眼前的酒食也失了原有的吸引。 看来，这就是是有问题了。 殿仪提醒了沅倾后就默不作声。沅倾虽已是上仙，但一直被仙界众人保护的很好，到底缺了些历练。如今好不容易下次凡，还刚好碰到这种事，倒是可以用来练练手。要不然说出去，沅倾上仙活到五万岁还没与魔界之人打过交道，也颇为丢仙界的脸。 没错，这酒楼必定与魔界有关。不过殿仪并没有提醒沅倾的打算，顶多也就稍加引导。而且还不知道沅倾准不准备管这事呢。 “这事，咱要管吗？” “管，当然要管。”沅倾回答的很快，“不过殿仪，你觉得，这是何人所为？” “你觉得呢？” 沅倾觉得，殿仪应该是知道的。沅倾略加思索，最后犹疑着说出答案：“魔界吧。” “原因。” 殿仪不说对也不说不对，沅倾心里打鼓，但还是把心里的猜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们进来时奇怪酒楼内的空间之大，我因从未与魔界打过交道，所以我就以为酒楼背后之人是仙界。但其实，扩大空间这种法术，在魔界也是有的，甚至于只要有法力的人都能使用这种法术。然后是这酒菜，这酒菜明显也是被施了法术的。仙界有规定，仙人在凡界是不能对凡人施法的。” 虽然推论之中还有些漏洞，但也算不错了。殿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仍是反问道：“那若是这背后之人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仙人呢？” 若是心术不正的仙人？ “那，若是仙人，我应该能察觉到的。”沅倾眼睛一亮。对啊，若是仙人，那他定能感觉到他的法术波动。 “就算那仙人此刻不在，可他用法术扩大的酒楼还在。所以，这背后之人不是仙人，否则我定能感受到他的法力。” 沅倾说得很对，但殿仪可以看出，此时的沅倾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上仙。像隐枫，对整个仙界都了如指掌，哪怕是小事如今天西家嫁闺女，明天东家娶媳妇。又说上仙中看似最拉后腿的襄鹤，因其好广交好友的性子，也对仙界之人都有个大概的了解，知道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到底还是需要历练啊。 “沅倾，”殿仪没有倚老卖老的叫他“小子”，到让沅倾不适应，“好好磨砺你自己吧，五万岁的上仙真的很少见啊。” 沅倾报之一笑，答道：“我知道的。” “这才看起来还是不错的，让我尝两口试试味道。” 沅倾来不及阻止殿仪，小孩模样的人已经两口酒菜下肚。 “酒菜不错，我先回剑里了。接下来怎么做，你就自由发挥吧。” 沅倾拿过殿仪用过的筷子，翻搅了几下菜，装作认真吃过的样子，又拿过酒杯，倒了一点在袖子上。结束动作，沅倾就起身推开门，门外刚好有一个小二经过，沅倾直接叫住他，言酒菜不错，想要见见厨子。 见见二字意即有赏，小二连忙跑到后厨找到给沅倾做菜的厨子。 那厨子胖高个儿，站在坐着的沅倾面前，就像一座大山。沅倾快速瞄过他的双手，右手上有老茧，还有明显的烫伤伤痕，倒像是个真的厨子。 “听说我这桌菜是你做的，不错。只是我很好奇，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才能做出这等美食的。” 那厨子脸色不变，神情谦卑，回答沅倾的问题很是简练：“回公子，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沅倾笑着摆摆手，继续夸道：“熟能生巧是一回事，依在下看，你的方子应该也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那厨子听到这儿，终于面色微动，自以为猜到了沅倾的来意：“不瞒公子，这菜方是租组上传下来的，先前也有人来重金购买，却都被小人拒绝了。所以公子若想得到这些菜方子，还是请回吧。” 沅倾明白这厨子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了，不过看起来他倒没什么马脚，估计与魔族无关。不过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沅倾索性将错就错。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鲁莽了。若是造成不便，还请谅解。” 说完直接略过厨子，出了包间。包间外的小二估计是猜到有利可图，早早地等候在门口，见沅倾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公子可是用完餐了？” 沅倾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在哪结账？” 小二将握在手中的长帕往肩上一搭，引着沅倾下了楼。“酒楼里每笔账都必须记录在册，还请公子自行前往拿出结账。”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木账台，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站在那里，右手执笔，左手研墨，怡然自得。 沅倾向小二点头致意，握紧了手中的殿仪剑，慢悠悠的走向账房先生。 “先生好雅兴。” 沅倾起先以为这人是在记账，现在走近了才发现他是在作画，只是这左手研墨右手绘画，倒真是高人。 “玄字号包间，共计一百七十四两。” 那先生连眼都没抬，仍然沉浸于自己的绘画。沅倾却是颇感好奇，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从哪个包间出来的？ 先生似乎知道沅倾心中的疑惑，语气不变，接着说道：“老朽在这当了数十年的账房先生，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先生高人，在下佩服。”说完，从兜里掏出两锭纹银，正好二百两。 “公子稍等，这是找您的二十六两，请收好。” 先生终于从绘画中分出多一点精力给了沅倾。可是递给沅倾找回的银两后，他又将头低了下去，继续作画。 沅倾不解，“先生不需记账吗？” “都在脑子里呢，到时再滕上去便是了。” 先生的画正作到关键处，说完了这句话就紧闭了双唇，不准备在与眼前的年轻人说话。沅倾也不想自讨没趣，收回还摆在案台上的二十六两银子，出了天鲜阁的大门。 已近正午，天鲜阁外排队的人更多了些，熙熙攘攘，别有风趣。 沅倾欣赏了片刻人间的热闹，才抬腿往僻静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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