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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孩子这样夸奖,沅倾倒有些羞愧了。可是小孩的话实在不可信。按阳儿的话来说,他睡着时这四棵树上还没形成厚实的地面,那也就是几千年前了。可以个正常的凡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呢?    “阳儿,你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贪玩掉下了这个洞,然后又编谎话骗叔叔。”    阳儿有点委屈,说出的话又带着点哭音:“才没有,阳儿才没有骗人呢。叔叔是大坏蛋大坏蛋。王大娘说骗人的孩子会被骗人鬼抓走,阳儿才不会骗人呢。”    沅倾这下是真的有点手足无措,可是殿仪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插手帮忙的意思。沅倾回忆了下自己的童年,发现太久远了,完全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又想了想鱼浅,嗯,好像有点印象。貌似每次鱼浅哭闹时,襄鹤师叔都会塞给她一些小零嘴,百试百灵。    “阳儿啊,叔叔带你去买好吃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阳儿面有松动,可很快又被犹豫替代。    “可是王大娘说人贩子会用好吃的骗阳儿,他们会把阳儿卖去好远好远的地方。叔叔一定也是人贩子。阳儿才不和你走呢,阳儿要等王大娘。”    沅倾觉得最近活得有点憋屈,总是被别人冠上一些难听的名头。    “阳儿啊,叔叔不是人贩子。你与叔叔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而且你不是说王大娘不见了吗?我们一起出去找王大娘好不好?”    “你胡说,王大娘才没有不见呢。她只是很晚很晚才会出来陪阳儿。”    沅倾怎么也想不到小孩会这么反复无常,明明之前还说王大娘不见了,现在又说王大娘晚点会出来。    放弃了说服阳儿,沅倾又不放心阳儿一个人在这里,索性就陪着他。沅倾对阳儿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倒是另外那个胖胖的哥哥看起来好好玩,所以阳儿就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殿仪身边,扯扯袖子,抓抓头发,殿仪不理他,可他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正午时分有些许阳光晒进洞里,可没过多久,阳光就消失了,洞里又恢复了黑漆漆的状况。    又过了许久,沅倾估计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已是戌时了。    洞里某处传来动静,沅倾以为是阳儿,可一看,阳儿已经靠着殿仪睡熟了。沅倾点燃火折子,准备四处查看,可刚起身,那动静又停了。    火折子一直燃着,可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时有时无。    阳儿姗姗醒来,先是抬头看了下洞口,然后裂开嘴笑了,最后脆生生地叫了声“王大娘。”    沅倾纵一身仙力,此刻也被反常的阳儿吓得汗毛直立。    有一阵风刮过,火折子上的火光摇曳了一下,墙上印着的三道影子也随着摇摆,然后是树叶,满地的枯叶仿佛受着什么的指引,一片一片飘向半空,打着旋儿聚在一起。    终于,风停了,火光静止了,树叶也缓缓落到了地上,一个影子凭空出现。那道影子是个妇人模样,面容上细纹无数,伸出的双手也布满了疮疤。    “王大娘。”    阳儿率先失控,跑向了拿到影子。张开双臂似要抱住她,可那双小手硬生生的从影子的腰腹间穿过。    “王大娘,王大娘,王大娘。”    阳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前天不行,昨天不行,今天还是不行。明明,明明眼前就是一直疼爱自己的王大娘,可为什么就是无法抱住她。    沅倾和殿仪被突然出现的王大娘惊到,又看到阳儿的表现,大概猜到眼前的影子只是王大娘的魂魄,而真身,想必的确早在千年前就已消亡了。    王大娘也想抱抱阳儿,可看着自己的双手同样穿过阳儿的身体,眼底蓄着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两人相见的场景堪比母女重逢,可是沅倾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    “呵,这位大娘,在下沅倾,有一些事想问问大娘。”    王大娘眯着眼打量着沅倾,她曾为人四十载,自有一套衡量的标准。眼前的沅倾双眸倒映着火光,很是清澈,身量很高,站立自然,称得上夫子所说的芝兰玉树,通身的气质也像极了那个女人,一定不是坏人的。    “公子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王大娘做了一辈子的庄稼人,没什么学问,说话也学不了别人那么文绉绉,反倒是快人快语,另有一种朴素气息。    “我想问的,其实是关于阳儿的事。”    “哦,那可倒是久远啊。”    四千年前,也许是五千年前。    王家岭来了一对年轻夫妇,男子自称姓殷,是要上京赶考的秀才,女子姓于,是殷秀才的娘子。两人在到达王家岭前遇到了山匪,一身钱财被抢劫一空,后来侥幸逃了出来,饿了两天才到了王家岭。    那时村子里来了位姓路的夫子,满腹才华,更难得的是精通医术,也是他救了晕倒在村子里的殷氏夫妇。    路夫子露了手医术,一把脉发现,那位娘子已经有了两月的身份,不太适合跋山涉水。    村里人热心,一直表示于娘子可以留下来,他们代为照顾,殷秀才自行上京赶考,等放完榜,差不多于娘子也要生产了,到时他可再回到王家岭陪着自家夫人。    殷秀才也有些不舍的,甚至是担心,可几天相处下来,他也渐渐放心,而且心里还是急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所以留下娘子,一人上京赶考。    于娘子留在王家岭,得益于村民的悉心照顾,哪怕是怀着胎也没有什么不适。    村子里大多是粗莽人,哪里见过像于娘子一般天仙似的人,真是恨不得捧在手里好好供起来。可村子里难免出几个恶人。一个垂涎于娘子美貌的地痞子按捺不住,上门调戏,而于娘子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她挺着大肚子,当即只恨不得装在墙上去了算了。所幸,当时还不是王大娘的王娘子挺身而出,救下了于娘子,更是一扁担打断了那地痞子的右腿。    至此,两人情谊算是由萍水相逢升华到闺蜜情深。王娘子人虽大大咧咧,但胜在粗中有细,再加上有过生育的经验,毫无遗漏地照顾着于娘子。    于娘子怀胎七个月的时候,殿试结束,榜单也放了出来,消息很快传到了王家岭,殷秀才得了个探花。    这可把王家岭的人高兴坏了,一村子的人当天就摆了几桌酒席,笑呵呵地祝着于娘子。    然后就是焦急而漫长的等待。可是,直到于娘子要生产,也没有等来殷秀才的归讯,反倒是一道赐婚圣旨传遍全国,上书:新科探花芝兰玉树,与我朝嘉华公主才子佳人,堪称绝配。故赐婚二人,愿二人执手此生,不负良缘。    于娘子当场怒急攻心,提前发动了。    熬了一天一夜,血流了一床,终于生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所以,那姑娘是阳儿?”沅倾惊了,他还以为阳儿是个小男孩呢。    沉浸在故事里的殿仪投来谴责的眼神,沅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虚地问:“那后来呢。”    王大娘也递给他一个不赞成的眼神,“哎呀,你这年轻人这么不沉稳,一惊一乍的。”    故事继续。    后来呀,于娘子失血过多而死,临死也没能再见殷秀才一面。婴儿被托付给了王大娘,等王大娘再去到产房时,房内早已没了于娘子的身影,只留下于娘子惯常带着的那只发簪和两个血字“阳儿。”    当年,一向收成不好的王家岭突然种出了带着浓烈香味的睡到,盛名传到帝都,圣上大喜,当场赐名“香米”,大笔一挥,香米又成了每年需进贡的贡品。    可就在阳儿七岁时,圣上南巡,随行有嘉华公主与驸马,途径扬州,圣上别出心裁在王家岭巡视一遭,可返回扬州时遇上刺客,当场殒命,嘉华公主胞弟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就是清算王家岭众人,罪名:谋害先帝。    阳儿出生时没有办户籍,官府里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档案,王大娘铤而走险将她藏在了村里的古树上,盼着她能逃过一劫。    至此,几千年风吹雨打,王家岭成了一座小山坳,王大娘等人的尸体也已腐朽,一场地动,牵出了一场消失于历史上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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