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名重案组的成员身亡之后,Z市总算保持了一段没有再出现新的死者的时期,而同样,重案组依旧没有红衣杀人魔的任何下落。 就这样,F市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安宁。 这日,范念生提着一袋衣服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住的是市中心的一套商业住宅,位于18层。 出了电梯口,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在玄关处脱了皮鞋,换上拖鞋才继续提着袋子准备进入卧室。 客厅很空旷,东西收拾齐整,干净得就像是平日里毫无人烟。卧室的房门是虚掩的,从狭小的缝隙里可以看得出里面一片漆黑,偶有一丝红光闪过。 范念生站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刚想要上前去一探究竟,谁知刚一触碰卧室的房门,他整个人就被弹了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虚掩的房门内,闪过的红光不再复现,顿时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隔了好久,才从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随便闯进来?。”里面的人看来有些动怒。 范念生忍着痛,咬了咬牙关,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袋子。 他重新站在门前,这次他学聪明了点,不再主动触碰房门,而是低声对着门缝讲道:“我买了一些新的衣服回来,你要不拿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门内的女人轻声应了一句,便将房门打开,从屋内走了出来。 范念生一直低着头,尽可能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白皙的双腿,两脚丫子光着,与地板的红棕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顺着腿往上看,能见到黑色旗袍的裙摆边缘,上面点缀着些许白芷花的刺绣,黑白分明,配与婀娜的身姿,甚是相称。 范念生再往上抬头,看到的是一双没有瞳孔的黑色眼睛,与白皙的肌肤相比,她的瞳孔纯黑的就像是一片深渊,从里面映照出自己的脸庞。他盯得越久,就越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吸入这片深渊,无法自拔。 只不过多看了几眼,范念生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一直盯着这个女人看,千万不能。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满头已是一片大汗,真是虚惊了一场。 他看着眼前这张美艳动人的脸庞,那分明就是当初那第五个死者的面容。曾经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尸体还魂这一荒谬之谈,直到这个女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认知才彻底被打碎。 自打几日前的一个深夜,范念生带着这个名叫离渊的女人回到家中,生活便再无往日那般。当时的他在逃亡行动中身受严重的木仓伤,眼看着就要失血过多而亡,可这个女人,仅仅只是一个手势而已,瞬间就将他的血窟窿止住了血,从此打破了他有史以来的唯物主义论。 作为回报,范念生不得不照顾起她的起居生活,变相来说,他得顺从那个女人的旨意为她做事。 “我并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范念生作了一番解释之后,便抬手将袋子递了过去。 离渊看了一眼袋子,并没有要接过的意思。范念生以为她并不满意,可转眼之间,离渊一个眼神示意,身上的黑色旗袍便慢慢转化成他口袋里装的红色连衣裙。 他看到满目红色的一瞬间,顿时瞳孔一窒,离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看清楚,我到底是谁。”离渊冷哼了一声,继而转身进了卧室。 一语道破玄机,范念生轻咳了一声,紧跟其后,以此缓解尴尬。正如她所言,他刚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肃肃,可是他的肃肃早就不在了,而他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范念生进了卧室,发现里面的窗帘拉得很紧,密不透风。屋内唯一光线的来源仅仅是靠墙壁上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所反射出的光线。 说起这镜子,不过是他早年跟肃肃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在一家古玩店里买来,至于哪家古玩店,他早已没有印象,只记得当时肃肃见了这面镜子十分喜欢,他拗不过,只好高价买了下来。 没想到斯人已逝,徒留下这面镜子成了他的一个念想,如今却成了离渊之物。 据离渊所说,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是一个可以跨越两个时空的临界点。先前他还没敲门时,离渊便在里面施展结界,只不过因他擅自闯入扰乱了她的心神,结界不得不暂停下来。 “可有什么进展?”他开口询问道。 离渊盯着这面镜子,陷入了沉默。镜子里偶尔闪过一片模糊的景象,断断续续,能依稀看出个大概画面里面的场景可能是个医院,再往后看,就彻底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不妙,有人半路出手阻止了我的力量,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找到她了。”离渊说得很风轻云淡,可范念生知道,她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动怒于心。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我的肃肃还能回来不?”一听到情况不妙,范念生也是一片担心,他还指望着离渊能帮他重新恢复肃肃的身体。 离渊无视了他的问题,转身坐在床铺边缘,待她心神安定下来,她右手呈托起状,一团红色的光芒闪现,呈圆球状,可以看出圆球里面躺了一个小人的身影。 范念生上前仔细端详,那小人分明就是肃肃的模样,只不过她在里面是昏迷的状态。他刚要伸手探去,结果离渊直接将她的元神收回,范念生扑了个空。 他悻悻地收回手,眼里失落了同时又万分不甘,只好隐忍着问道:“那你告诉我,她要到何时才能恢复身体?” 只要一扯到跟肃肃相关的话题,范念生情绪就难免有些激动。 离渊不以为意,只道待她寻回力量的源泉,自然有的是办法帮他恢复,区区一个人类的身体,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于离渊现在的力量还不足她昔日的三成,想要重回往日的风光,那她必须要找回曾经被止渊封印的灵力,否则的话,以她现在所拥有的,还远远不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便捷的途径,也就是通过蚕食灵魂的方式来一点一点的获取灵力,只不过这种方式得来的力量,终究不能跟前者相比。 “今日来这里,有什么事不成?”离渊对着镜子里的画面反复看了又看,见镜子一片模糊,也就放弃了搜寻的念头,茫茫人海,要搜寻的目标选在他方,唯一能感受到的信息就是目标在F市的西南方向。见旁边范念生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便随口问了起来。 说起这事,范念生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重点。 “一直待在F市,我始终觉得不太安全,只好辞了学校的工作,今日来就是跟你商量,离开这里的事。” 要离开了? 离渊挑着眉瞅了他一眼,又问道:“想好去哪儿了?” “嗯,想好了,想到肃肃的故乡Z市去看看,房子的话已经着手在处理了。”范念生说起肃肃,眼神总会短暂的温柔。 但这种温柔。离渊很是不屑。 离渊很是不喜欢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眼神,纵使范念生再怎么深情,她也不为所动,她永远记得当初她寄生在黎杨体内时,范念生是如何残忍地杀害了她的宿主,那时的他,可以说要多残忍有多残忍,哪儿还像今天他这般穿的如此斯文儒雅,不复往日黑衣人的风光。 不过也多亏了范念生的弄巧成拙,用玉佩挡去了那颗子.弹,双鱼破碎,鲜血解除了禁锢,这才将她里面彻底释放了出来。 离渊冲着范念生眯了眯眼,若有所思,这要是放在往日,以他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就被她千刀万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本身而言还很虚弱,况且范念生这个人,暂时对她还有用处。 这笔账,她以后迟早会算清楚。 范念生明面上对离渊是毕恭毕敬,其实不然,他更多的是在忍辱负重,要不是他畏惧的是对方拥有超乎常人的法力,否则以他以往的性格,恐怕早就…… 俩人各怀心事,屋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幸而范念生主动收拾起行李,这才免去了二人的尴尬。离渊坐在原处打坐入定,开始养精蓄锐,她本身来的时候就身无分文,现在也无需动手。 最近F市查的格外严,白天他们收拾妥当,到了晚上,范念生给离渊乔装打扮了一番,才敢带着她离开这栋楼,顶着这么一张死者的脸庞,任凭他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放心地让离渊这么出门。 范念生用的是假身份租了一辆小轿车,准备晚上自己开车带离渊出城。午夜时分,正值夜深人静,郊外道上的车子少得出奇,正是出城的好时机,本以为能一路顺风顺水开过,结果到关节骨上,出城口偏偏遇上武警设卡盘查。 隔着大老远,就能看见两排浩浩荡荡的交.警大队,腰配持木仓的情形让范念生不得不有所顾虑,看来今天这城门恐怕还真不好出。 他拿起了车座里的望远镜观察眼前的局势,他们的正前方停了两辆车子,前者交.警正在给车主做酒精测试,后者已经开始检验身份证件及后备车的行李,而他们离前方也不过六七十米的距离。 看这来势汹汹的情形,范念生隐隐有打退堂鼓的打算,连忙将车速缓慢了下来,想调个头,结果后面的车也已经驶了过来,彻底将他的退路阻隔。 敢情在路上见到那么少的行车,这会儿全凑在这里等着检查? 范念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操控着方向盘,离渊带着墨镜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若不是还有抹大红色映入眼帘,他还真怀疑车内是否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到他们过了线,交.警将他们拦了下来,一位穿着警服的大肚胖子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光看这架势,来势汹汹,范念生忐忑地将窗户往下拉,从口袋里掏出他和离渊的证件。 不出一分钟,胖子便将范念生的信息核对完毕,身份得到验实,并无大碍。只不过离渊的那份证件虽然可以查到人,但胖子强烈要求本人与身份证上的画像也要核实得上,但见副驾驶座上的红裙美女仍不为所动,便吆喝起嗓子,叫她赶紧摘下墨镜。 离渊带着墨镜注视着前方的标示牌上所显示的字,俨然下一站就是通往古月村的方向,一向不动声色的她难得动弹了一下,隔了许久,她才机械性地侧过脸,盯着窗外胖子的身影。范念生知道两边都不好惹,也不希望在此地发生冲突,若是她和胖子起了冲突,他今晚还能安全离开这里不成? 只不过,离渊除了回头,再无任何多余的动作。 “下车,例行检查!”胖子等得也有些不耐烦,索性叫周围的人也一同上来帮忙。 右边的车门被后来围堵上来的人员强行打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离渊不得以下了车,站在一旁被所有人强行围观,不仅如此,连同范念生也被强行拉下了车,被人叫去打开后备车厢,眼下的情形似乎难以免去被检查的势头。 他忍不住开始担心起离渊接下来的反应,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红色一向是夜色中最迷人的一道风景,光是离渊下车的那一幕,便惊动了在场的所有男人。一头秀色的长发,配着妙人的身姿,一身白皙的皮肤,与艳丽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衣裙下若隐若现的曲线,也无一不冲击着所有男人的视觉。 本就一贯枯燥无味的工作,因离渊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甚是微妙。 胖子盯着离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继而走了过来,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善了不少,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好声好气地说话,离渊的反应依旧冷淡至极。 胖子态度的变化她当然都看在眼里,明眼人都知道他看上的只不过她这外面空空一层皮囊而已,当下脸色便沉了不少,心里已有动怒之色,若放在以往,这种人,压根连同她谈话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她眼里更容不得胖子这沙子。 见胖子碰了个冷屁股,面上欲有发火的势头,范念生在后头自然也看在眼里,立即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一把将胖子揽了一旁的树丛边上,忙从口袋里掏出上好的香烟,趁机好声好气地跟胖子作了一番解释。 胖子见范念生有意放下脸面,掂估着他手里头香烟是个好货色,自然也乐呵呵地笑纳,两眼止不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男人,心里头还琢磨着,说不定这次还能趁机在他身上捞点好处。 范念生又何尝不知道胖子心里头在打什么鬼主意,也不拆穿,顺势开口做了一番解释:“我这妹妹生下来就是个哑巴,从小因为自卑,生怕陌生人异样的眼光,才一直戴着墨镜,今儿这么多人在这儿,我怕吓着我妹,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范念生说着,还不忘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碟钞票,径自塞到胖子的裤口袋里。 胖子伸手摸了摸钞票的厚道,自然眉开眼笑,脸上的赘肉也因他的笑而一颤一颤,范念生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嫌弃的念头,说好听点,这胖子是维护社会和谐治安的守护者,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趁火打劫的土匪罢了,他心知肚明,不过明面上还要继续保持了一贯伪善的微笑,两人在一旁的树丛边上又闲扯了一盘,殊不知,在他们身后,却是另一番天地。 前不久还在前边做测试酒精浓度的小伙儿,一副喝高了头的模样但仍不改其傲慢的态度,显然是一位经常有酒驾惯犯的富家公子,此时正被交.警双手架着才算扶稳了身体。小伙儿转身见了不远处的红色佳人,顿时色涌心头,两眼见着美女就彻底挪不开眼。当即不顾身边之人的钳制,甩开了身旁人的双手,一路晃晃悠悠小跑了过来,结果在离渊面前摔了个狗吭泥,众人一阵哗笑。 富家公子本想摸着美女的大腿爬起来,结果扑了个空,只好跌跌撞撞顺着一旁的车门勉强起身,在佳人面前为了保持他的良好形象不受影响,自以为很帅气地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咧着嘴角冲着离渊笑了笑:“美女,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哥哥我说说,交.警大队的队长我可是认识的。” “……”离渊忍不住皱眉,光是大老远就闻着一股酒精的酸臭味。这会儿还离得这么近,任凭她再怎么淡定,也着实受不了这味儿。 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富家公子显然更来劲儿了。 “这么有个性,我喜欢。来,让哥哥我看看你到底长啥样。”富家公子话说的同时还打了个酒嗝,周围瞬间弥漫了一股难闻的酒味,他俨然不知道此时自己已有惹火离渊的势头,还不忘添了把柴,上前一把扯下离渊脸上的墨镜。 众人当然也期待着能看到墨镜背后究竟会是怎样一副绝世的面容,然而富家公子扯掉墨镜后,不知好歹竟直接上前双手搭在离渊的肩上,晃了晃脑袋瞪大了双眼准备好好观赏佳人的美貌,结果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对没有眼白的双眸。 看到这么惊悚的一幕,富家公子的酒醉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正常人的眼睛会长这样? 当时他就想撤回双手,可意识到一点时,忽然发现,他的双手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彻底动弹不得。手掌底下的温度瞬间冷却了下来,连同自己双手血液的温度也被传染了一样,正不断向全身扩散开来,整个人犹如身置在北极的暴风雪当中,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应该是人类该有的温度! “看够了没有?”离渊嘴角一咧,冲着富家公子冷笑道。 富家公子寻声,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不禁露出惊恐的眼神,他发现,眼前的美女此时正一脸邪笑地看着自己,光是嘴角扬起的角度就直接渗得人心发寒。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道黑影便直接迎面而来,富家公子“嗷”的一声当即倒在了地上,一切发生得太过之迅速,等众人反应过来时,看到的是富家公子掩面失声惨叫,而他的脑袋旁边,此时正孤零零地躺了一对刚挖下来的血淋淋的大眼球。 众人看到此情此景的反应除了恶心以外,更多的是对离渊产生了强烈戒备之心,一个能空手将人的眼珠子挖出来的女人绝非善类,当即退开了一段距离,各个掏出了手木仓,全部对准了离渊所在的方向。 随着夜色中一记木仓声的响起,后面传来了接二连三的集体开木仓声,范念生跟胖子二人的闲谈因此终止,转身之后才注意到身后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令他们咋舌的画面。 原本警戒处站了威风凛凛的两排交.警,此时早已不复存在,换来的是他们尸横片野的血淋淋景象。胖子见状,此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就连手上刚抽的烟头也掉落在地,继而愤怒地掏出了腰间的手木仓,对着离渊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离渊闻声,侧过脸,对着他笑了笑:“你开一木仓就知道了呀。” 胖子闻声,显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继而转身向范念生开口质问:“你不是说你妹是个哑巴?” 没想到得到的是范念生无情般的嘲笑声:“我说她是哑巴,你还真就信了?” 胖子忽然觉得自己被男人耍得团团转,气得直接回头朝离渊开了数木仓,可射出去的子.弹就像是打在了透明墙上,连离渊的头发都没碰着。 那一刻,胖子忽然知道了恐惧是什么滋味。 有鬼……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浑身颤抖,就连手上的木仓械也因此跌落在地,等到他想开口发出惊恐的呐喊时,身后突然有一硬物顶在了他的后脑勺。 又一记木仓声响起,一阵天旋地转,胖子的视线彻底一片模糊。 等他倒下之后,范念生一脸嫌弃地从他口袋里掏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完事,还不忘拿出一块方帕擦拭自己手上的血迹,继而向离渊走去。 “为什么要出手?” 范念生不得不提出质问,在他看来,胖子那边他已经妥善处理好关系,只要今晚出了城,就与姜县再无瓜葛。结果离渊倒好,一出手,就是死了这么多条人命,这会儿怕是要不好收场。 哪知离渊却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你下次要是不早点回来,我啊,怕是指不定会杀更多的人呢。” 离渊冲着她笑了笑,右手不时展示出肃肃的元神,范念生望着她那副有恃无恐的面容,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过来,他这辈子,可能永远都逃脱不出离渊的魔爪了…… 永远……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