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因为生活圈子小,CC活得有点我行我素。 生活没有目标,还是希贝尔三令五申才勉强找了个事做;人一多就想逃,不想着治一治自己的毛病,反而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知道加入第六医疗所可能是个坑,然后抱着‘命丢就丢’的想法一头扎进坑里。 不仅仅是我行我素,倒更像是对生命的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能够幸运的从蔷薇园事件中活下来,昨晚家中唯一活着的人,她应当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一直拼命求生,在阴影里挣扎,在市井里挣扎,在悲伤仇恨与恐惧中挣扎,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下挣扎。 精神就好像一条绷的紧紧的弦。 她很累,她甚至不想活着,刚开始的那几年,她时常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那里,为什么没有和自己的家人死在一起。 她不能死,可她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和乐趣。就连复仇的想法,也被无情的剥夺。 希贝尔最看不惯她这样。 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拉她出来,可她太累了,绷紧的弦总会变松、变老旧,偶尔发出一声挣扎的弦隐,也疲惫又虚弱。 每当站在人群里,总是会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隔离出来的一个,稍有风吹草动,便如大厦将倾,这样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夺路而逃。 希贝尔说:“CC,你和我,我们,还有所有阴影里长大的孩子都是贱草,但我总有一天会开出美丽的花。” 她永远那样充满了希望与自信,加上有那个身影的鼓舞,CC才一点点从那些黯然无光的日子里走了出来。 但已经留下的痕迹是无法完全抹除的,CC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恢复正常过。 华灯初上,CC坐在沙发上,医生静静的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开口,说出一个选择或者答案。 一切到底是怎么样走到这个地步的?CC苦笑了一下,她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想要将契约还给医生,现在却反而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 冥冥之中似乎自有早已定好的规矩,不想被戳破的戳破了,不想揭开的被揭开了,不想去想的事也要做出抉择。 只要在契约书上签名,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可以许愿报仇,可以许愿让幻影成为现实……这样就已经让她心潮澎湃了起来。 所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被恶魔诱惑的,单看条件是什么罢了。 许愿就心想事成。 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怂恿她,快快做出决定,在契约书上签字。 “……我不想签。” “你必须签。” 冰冷的语言让CC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震惊之中她只来得及看到医生冰冷而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 “CC,你别无选择。”他突然勾起了一丝笑容:“不是吗?” 选择是什么?选择都是要依赖处境做基础的,而她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底气去拒绝。 CC怔怔的看着他,这样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她还是第一次从医生的口中听到。 这让她不切实际的产生了不敢置信的情绪。然后,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强压着怒火说:“您是要强买强卖吗?” 医生的脸上依然带着让她恼火不已的笑容。 她一下子站起来,激动的情绪来的反常:“为什么!” 随着她猛然起身,头突然猛然眩晕了一下,消失的幻影似乎又出现了,在眼前飘飘摇摇,脑海中嗡嗡做乱,是耳鸣了吗?来不及分辨,白色的幻影和白衣的医生似乎要重合到一起,一种模糊的、奇怪的感觉不知从何处涌出,潮水般席卷全身。 “***” 面前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听进去,视野扭曲了,感官模糊了,她想要走过去,但只走了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拉住,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跌进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里。 一只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视线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然后她终于听清楚了医生在说什么…… “乖~” 凉凉的,却带着点笑意,温柔熟悉的让人心安的声音。 CC苏醒过来,看到陌生的房间心里不由自主的惊了一下。 十分简单的布置,但是CC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东西,她下意识的放眼看去,只见医生安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 “醒了。” 医生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淡淡的说。 CC从这简单的一句里听出了一丝冷淡的味道,她呆呆的坐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莫名的摸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一时冲动半夜来找医生,轻易被几句话激怒……那个时候她的情绪来的太过奇怪了,医生也很奇怪,然后紧接着就出现问题。 CC张了张嘴:“您……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实验罢了。”医生坦然的合上书籍,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会不会延伸出不好的歧义。他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不要胡思乱想。”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CC不由的被安抚了。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CC寒意遍身。 “你被催眠了。”医生缓缓说:“我检查了你的精神状态,有人给你下了心理暗示。” 她之前在苹果联邦被催眠过……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CC下意识的联想到,之前苹果联邦又是给她注射药剂,又是催眠。之后催眠失败她就噩梦缠身,而苹果联邦的那群情报员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对她的继续审讯。 如果是这样的,那就必定是那个时候……那个心理医生、不,催眠师对她做了什么。 那时候她只知道对方试图阅读她的记忆,然而自己整个人却是恍惚的。那个催眠师除了查看她的记忆以外是否还做了什么,脑海里则是一片空白,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当医生点名了这一点,她便感觉到有巨大的阴谋缠绕在自己身上,让人遍体生寒。 怦怦的心跳声也带上了不安的韵味,CC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近来的反常,惊恐的想到,如果暗示成功了呢?她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而自己却没有记忆……而且,如果那些人的目标是要对医生不利呢? 心脏猛然被攥紧,良久,她苦笑了一下:“所以,最近研究所里的流言,不是空穴来风……那个叛徒就是我吗?” 以她千疮百孔的意识层面,被催眠然后按照那个催眠师留下的暗示做事,恐怕自己很难抵御。 她看到茶几上还放着她拿过来的契约书……医生说她没有选择,她果然没有。 CC一时出神的看着那张薄薄的白纸,无力感一下子涌了出来。一切都是一团糟。 就像这么多年她尝试着改变,却始终收效甚微,再怎么痛苦的挣扎,也经不起轻轻的一击。 只一下就可以将她推回深渊。 活着真的太累了。她黯然的想。 医生放下书,皱着眉看着她,缓缓道:“你近来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嗯。” “头疼、眩晕、心悸、幻影、耳鸣、噩梦?” CC的头更低了。 医生嗤笑一声,十分不悦:“生病不知道看医生?” “我天天都有看您……” “……”灰鸦停了一下,走过去,直接抬起她的下巴:“还知道顶嘴了?” 然后对上一双蓄满了眼泪的眸。 女孩抓住他的袖子,红着眼眶,紧咬着下唇:“我是不是给您闯祸了?” 抓着他袖子的小手紧了紧,然后他听到女孩轻的像羽毛一样的声音:“您会把我抓起来吗?” 还未待他回答,手紧了又松,女孩无措的用那双泪汪汪的蓝眼睛看着他,自顾自的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她低下头,低落又难过的说:“您还是处置我吧。” 灰鸦看了一眼自己被紧紧抓着的衣袖,心知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彻底混乱了,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而每一件事都让她很难过。 医生停顿了一下,为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压下了抚摸那长长乌发的冲动。 他缓缓说:“你受到的催眠受到了干扰和你本身的抗拒影响,发挥出来的有限,具体体现在每次暗示出现的时候,你都会做噩梦……说起来,CC,谁给你批的佐匹克隆?” “吃安眠药,嗯?”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发现她居然在服用安眠药的时候,他顿时决定要好好惩罚她,然而看到她这样不安和悲伤的样子,心中的那丝怒火却消散了不少。 他惩罚性的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捏的红红,看她一时思维卡顿没有明白过来的样子,却故意不说明白。 CC终于慢慢转过弯来:所以每次暗示生效的时候……她都吃了安眠药,睡着了? “终于明白了?”灰鸦冷哼了一声,缓缓说:“像你这样会主动带入叛徒这种炮灰角色的,本医生还真是第一次见。” CC低下头……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那我最近的一些反常症状都是因为这个暗示吗?” “……不全是。” 所以她的病是真的恶化了。 “您一直知道我有病吗?”须臾,她突然问道。 “……是。” 她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漂亮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脆弱:“那,您真的什么都可以实现吗……” 灰鸦的眸光暗了暗。 那一汪湖水在泪光中更加晶莹澄澈起来,里面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身影。长长的羽睫颤动着,蓝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自然可以。” “您之前曾经答应过我一个条件。”她轻声说:“我可以向您提一个请求,对吗?” 医生顿了顿,笑了:“当然。” 她倏尔抬眸,希冀的看着他:“那您可以治好我的病吗?”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医生为什么要看那些心理学的书籍?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敢确定。这个选择于她,可以说是断尾求生。而她似乎听桃桃说过—— 医生不会救人,只会交易。 话音落下,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灰眸中流露出不可捉摸的情绪。她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女孩微微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他的回应。一秒,两秒……蓝眸中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医生的声音终于落入耳中,轻轻的两个字,像一缕清泉,抚平了心中的不安。 “可以。” 心中的巨石一下子落了地。 长睫轻颤了颤,她安心的闭上眼睛,温热的触感从唇上覆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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