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释迦牟尼诞生之时,口占“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步一莲花。天地四方为之撼动,九龙口吐清净水为之沐身,是名佛诞。 圣佛华诞是西佛国最隆重盛大的节日,举国欢庆,全民禁武,所有善信诚心祷告,整个国度都将沐浴在一派空灵祥和之中。而小活佛取中此日解封邪兵卫,正是欲借助举国崇佛的吉祥之气镇压邪祟运势,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兼备,以期一举功成。 当是时,清净水泼洒,举国上下齐声祝祷,虔诚向佛之心感应天地,降下了一场香华微雨。 阎浮提洞内,三位佛世尊运起如意化天阵封守活佛金身,在佛剑分说、剑子仙迹、蜀道行、四分之三、半分之间与练无瑕的注视下,小活佛梵刹伽蓝以目示意五仁:“正是此刻。” 五仁先前嘴上说得信心满满,真到了行动之时却略感紧张,把汗湿的小手往衣襟上擦了擦,这才抬起胳膊,与小活佛同时同刻将手掌印上了初代活佛金身。 两人同时阖上了眼睛。 练无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的动作,唯恐一个注意不到,便生出什么变故来。往日她一见他俩面对面同座就想发笑,盖因两个孩子一个圆润讨喜,一个雪白水灵,一般的聪明可爱,偏偏都绷着脸做高深莫测状,简直萌得一塌糊涂。只是此时此刻她是没了这份闲情逸致去欣赏了。 同样紧张的还有其他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两个孩子在冥想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五仁雪白的小脸上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神情十分痛苦,小活佛倒是面色未变,两条乌黑秀气的小眉毛却也皱了起来。众人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之际,虚空之中忽然迸出一声无法形容的悠越震颤,五仁猛地睁眼,吃力的向佛剑开口:“银色的大和尚,快,截住!”说完还未等佛剑过来,小身子已经向后栽倒。佛剑一闪身上前,抬掌按上适才五仁手掌所覆位置,一股无法形容的阴柔寒邪之力立刻汹汹然的涌上,迫不及待的挤入经脉之中,所经之处如千针万刺,疼痛无比。 原来就在方才小活佛与五仁已解开了金身封印,只是未料到邪兵卫之力强劲浑厚若斯,封印只开一线便即滔滔涌上,五仁尚来不及唤佛剑来替换自己,便已被邪兵卫之力淹没。若他能放开手脚吸收邪兵卫,情况倒还不会像如今这般糟糕。偏偏五仁因为身世的缘故,蜀道行生恐他的秉性随了西蒙,自他还在襁褓中便不厌其烦的以侠之道和武痴精神对其进行谆谆教诲,是故五仁人没多大,也淘得厉害,可三观却笔直笔直得与傲笑红尘有的一拼。要他沾一点带“邪”字的东西都比杀了他还难受,何况还是邪兵卫? 偏偏他因着天赋异禀,正是容纳邪兵卫的绝佳材料,邪兵卫见了他便像苍蝇见了蜜糖一般,不要钱似的往他体内挤。短短数息之间,五仁是堵得冷汗涔涔,邪兵卫挤得也是艰难万分。威名镇寰宇的绝世邪力居然被自己的宿命之主嫌弃得如此厉害,直让人不仅生出芳心错付的感慨来。 五仁与佛剑的这一倒一替之间,早有一股邪兵卫倾泻出来,黑沉沉似有无数阴灵亡魂攒聚,在如意化天阵的结界之中森森的变化着形状。四分之三下意识的踏前一步,僵滞许久,又略踉跄的收回脚步。剑子仙迹若有所思的扫了他一眼,正欲将逸散的邪兵卫逼回初代活佛金身,那股邪力却似感应到了什么,骤然穿破阵法封锁射向了练无瑕。 如同石沉大海,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那小股邪力即没入练无瑕体内,而彼时的练无瑕眼里只装得下五仁,对身外身内的任何变化都毫无所觉。 三位佛世尊在维持阵法,沙呵七相和姜媻嬷嬷守在小活佛身侧,佛剑与小活佛俱处于入定状态,蜀道行和练无瑕、半分之间正围着五仁,四分之三正在紧闭着眼睛冷汗直流……于是适才这诡异一幕,便只有剑子仙迹看得清楚。 “事情越来越热闹了,令本打算看个热闹走个过场的剑子仙迹倍感压力啊。”白衣鹤鬓的道者把拂尘往肩上一甩,轻声自言自语。 五仁身体甫倾,蜀道行和练无瑕便迅速上前接住,将其带出了阵法结界。半分之间只迟了一步就没有抢过两人,只好守在旁边,见五仁的脸都青了,当下着急上火的问:“怎样怎样?到底是什么情况?” 练无瑕擦着五仁脸上、脖子上的冷汗,不知是否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与五仁之间似有某种特殊的羁绊之力,她的手所擦拭过的地方气色迅速回暖,不一时,已由一颗青团子重新变回了一枚雪嫩五仁团子。五仁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费力的张开眼皮,摸索着扒住蜀道行的胳膊:“外公,我很难受……” “哪里难受?”半分之间抢道,见他迷糊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顿时心疼了。 “身上疼,长生阿姨帮我再捏捏就好……”五仁口齿朦胧,只说到一半便俩眼睛一拢,居然又睡了过去,显然适才又是解码又是和邪兵卫抗衡,半日下来累得够呛。蜀道行一怔,目光征询的看向练无瑕,练无瑕当即摆手:“回去再说。”当务之急是确保炼化邪兵卫的佛剑与小活佛的安全,其他势必要靠后。 只这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半分之间已在旁着急的跳脚:“喂!你们都霸占五仁好半天了,轮也轮到我了吧?” 蜀道行无奈一笑,将外孙递了过去。孩子温暖微凉的体温陡然离开的感觉是说不出的空落,练无瑕眉尖飞快的一蹙,收回的手不动声色的在袖中握紧。她分不清这种心颤的感受源自何处,只是发现早已寒暑不侵的自己只一个为五仁擦脸的功夫……居然出了薄薄一层汗。 高原的风带着粗犷辽广的冷,鼓荡在群山层峦之间,更显寥廓。洞外风声呼啸,洞内此刻却静得连眨眼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追溯这股异样寂静的源头……练无瑕望了眼正自阖目打坐全力炼化体内邪兵卫的小活佛与佛剑分说,又瞥了瞥神色冷寂中透着三分死意的四分之三,心念微动,青崖立刻无声无息的飘至近前,她正欲摸摸它的脑袋,手甫一抬起,便感觉到四分之三身上纷乱的气息蓦然变了。 残忍,血腥,而又疯狂。 翻身跃上鹿背,尺素丹青幽幽一震,千朵万朵梅花携清明灵气,在四分之三的周围卷成了一场香意浮动的暴风雪,挡在了无量化天阵之前。而在繁花那微乎其微的缝隙之间,一声剑啸朔动九天风雷,却是剑子仙迹先她一步飘身掠去,错身瞬间侧头冲她一笑,目光甚是嘉许。 果然,四分之三的异状,她并非唯一察觉之人。练无瑕收敛心神,纵鹿飞上。 四分之三是最强驱魔人,而这份最强背后的代价便是他体内随时可能将之吞噬的嗜血者血统。他应是采取了某种方法压制了体内暴乱的血脉之力,但这压制之力在邪兵卫的逗引下根本微不足道。作为驱魔人,四分之三的实力已然胜过了闍皇西蒙,一旦他成为完全的嗜血者,造成的灾劫极有可能还要胜过闍城血劫。万一再被他得到邪兵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也不知道剑子先生能否压制住濒临嗜血化的四分之三?万不得已她就采取极端之法,卖个破绽假装被擒,让四分之三吸自己的血。她的血连邪之子都可以净化,四分之三再强横,还能胜过邪之子吗? 如果说四分之三的武学给练无瑕最深的印象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字,“快”。快若闪电,若奔雷,若无月之夜震破穹庐的霹雳,移山倒海的震撼之中,即是缭乱了天地四方的暴风疾雨。 目不暇给的速度,开山裂岳的力量,两者兼具的极端,创造出令人绝望的恐怖。剑子仙迹凌尘步虚的身影便似一叶扁舟,在波澜迭起的沧海间随波逐流载沉载浮,每每与粉身碎骨的巨浪错开一线,有惊无险,却是险象环生。半分之间杀得双目通红,剑子仙迹居然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告:“四分之三,收敛心神,不要让邪血蒙蔽你自己的意志!” 体内的血脉灼烫如沸,不远处佛剑与小活佛体内的邪兵卫在似笑似嘲的召唤,半分之间只觉自己整个人快要被那可以吞攫一切的渴望炸裂,血红的眼中只看得到承载着邪兵卫之力的两个人形,心中只想要将他们撕裂,痛饮那猩红微涩的甘美,哪里还听得见剑子的警告?墨黑的风衣一卷,暴涨的隐含邪力冲破了剑子的剑网、练无瑕的梅花阵,重重的轰击在如意化天阵的结界上。 阵法金光岿然不动,护阵的三位佛世尊却是闷哼一声,显然受伤不轻。 被蜀道行及时拉入阵法范围内的半分之间愕然护住五仁,姜媻嬷嬷与沙呵七相则分别护在小活佛、佛剑身侧。这种级别的仙魔之争,已不是他们插得上手的了。 见一击奏效,四分之三低低的笑着,邪力凝聚,眼看再一轮的轰击便要出手。剑子仙迹目光一肃,深知自己这回必得全力以赴,可惜了这存在已逾千年的阎浮提洞,今日横遭此劫,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唉,看来继拆了闍城之后,自己少不得再当一回拆迁工—— 心念微动,只是快得不及眨眼的一瞬,剑子古尘将出而未出的关头,众人已觉不知何处而来的云涛翻涌如怒海,纯湛的玄门罡气刮面呼啸而过。原来是练无瑕见四分之三连破剑子与自己所设的阵法,唯恐他冲破如意化天阵,索性先下手为强,道留萍踪掌携风雷,悍然攻上,恰好与四分之三第二波攻击来了个不期而遇——结结实实的代替剑子仙迹做了一回拆迁工。 于是阎浮提洞终于不负众望的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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