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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血液的声音很细微,却彷如重锤,一下又一下的撼动着,砸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四分之三体内的嗜血者血统早已远远超出四分之三,此刻属于嗜血者的血液迅速的流逝,不由身体晃了好几晃,眼睛深处满是空白的失神。与几乎被吸干的四分之三相比,龙宿却迅速的充盈起来,一年来一直略显苍白的俊容升起了慑人的光彩,原本冷金的瞳孔血光大盛,丰雍而妖异。    “呵呵呵……”低沉的笑声自染血的唇畔吐出,龙宿随手把失血过多而晕厥的四分之三往地上一扔,眼底的血光凝为光焰刺目的两点,金瞳血仁,目光所及之处,竟令人不敢逼视。    龙宿的嗜血者之路,以踏在闍城冰爵褆摩的尸体之上为始,吸收了四分之三体内血堡查理王的血液、闍皇西蒙之父的能量为继,其能力之强,在嗜血者的漫长历史中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纵使西蒙复生、四分之三在巅峰时期,也难以抗衡此时的疏楼龙宿。    紫龙本是翱翔九天的王者,其煌煌华威,淬血之后自然更是惊心。    一时之间,败血异邪大军畏惧的退聚远处,好容易把自己拼回来的夜重生也不敢妄动。魔龙祭天携着影十字退开数丈,与蜀道行、姜媻远远对峙,向龙宿遥遥笑道:“疏楼龙宿,你的时机把握得真是分毫不差啊!”    “好说好说。”龙宿亦笑,紫龙扇一摇一晃,退去血红的金瞳璀璨得近乎赫然,“剑子,佛剑,久见了!”    对于故友的问候,从来言辞风趣的剑子面上只有一派失望的冷肃:“龙宿,汝果真是不愿回头了。”    “耶,回头是岸可是佛门的惯用语,好友不可盗用。”龙宿故作正经的道。可惜在场之人均无法领略他的冷幽默,脾气老而弥坚的姜媻看见他那款然自适的模样,双目更是几乎要喷出火来:“疏楼龙宿,你究竟有何图谋,直接说出即可,装模作样徒惹人厌!”    “九幽,汝这话说得过了。”龙宿徐徐道,“吾与旧日好友叙叙寒温有何不对?吾一时兴浓,有意再请佛剑好友过寒舍盘桓几日,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姜媻扫了一眼劫持小活佛的魔龙祭天,冷笑:“这也是人之常情?”    龙宿望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毛丫头:“魔龙祭天与异邪之首心慕佛法,欲央请佛子宣讲佛法,怎会不是人之常情?”言下之意,佛剑归己,败血异邪与魔龙祭天平分小活佛体内的邪兵卫,简单数句已将人划分停当,还是轻描淡写的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分赃,姜媻不由嘲讽道:“狼心狗肺,厚颜无耻,也是人之常情。”    龙宿不以为忤的一笑:“强者为尊,败者为贼,本就是世道,正义握于王者之手,而所谓道德只是庸人用以作茧自缚的工具。九幽丫头,汝莫非至今仍是不懂?”    姜媻面色一冷。魔龙祭天、夜重生与龙宿对邪兵卫的野心昭然若揭,小活佛已陷入敌手,只剩得一个佛剑分说。己方实力虽然不弱,但要抗衡此刻功体大成的龙宿,还要提防败血异邪趁虚而入,几乎毫无可能。难道今日要任由这三方阴谋者带走小活佛和佛剑不成?    几人互视一眼,剑子的眼底满是震怒与苦恼,练无瑕则是无路可走的颓丧绝望。然而各自收回目光之后,率先退身守在佛剑之前的却是练无瑕。众人微怔,只见她一双柔艳褐瞳死死的盯着疏楼龙宿,握着梅枝的手微微发颤,说不出是在紧张,还是在畏惧。    龙宿轻笑,望向佛剑,银发的僧人在适才说了句“叛龙”后便紧闭了眼,满头大汗淋漓,身上的袈裟也被汗水浸透,显然是在加速炼化体内邪兵卫,邪力反噬所致。看来需得加快动作了。    今日若是自己夺了邪兵卫,长生丫头会怎么做呢?    方欲动手之际,龙宿不慎与练无瑕目光相触,脑中忽然想到。毕竟,消息是她漏泄,魔龙祭天是吾召来,追究起来,还得算在她头上。以她的脾性,怕是天涯海角也要追捕吾到底?    这一分神,便失了先机。瞑目的僧人陡然睁眼,双目炯炯,神光凛凛,宝相肃肃:“龙宿——中原叛龙!”    不知何处而起的狂风鼓荡,佛剑头顶的舍利子携宏大剑气四射而出,银白的长发在肆意狂舞间染作墨黑,原本宝相慈悲的高僧须臾现身修罗之态,满含杀意的怒喝自舌尖迸开,一字,便是一惊雷:“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龙宿目光一凝,夜重生与魔龙祭天连退数步,对视一眼,彼此眼底均写满了惧意。也不知夜重生用什么法子下了命令,所有的败血异邪顷刻间居然溜了个无影无踪。魔龙祭天看了看被自己锢在臂弯的小活佛,面现犹豫之色,龙宿见状道:“放下吧,魔龙,以修罗之决然杀性,不放下佛子,今日谁也走不了。”    魔龙面现不甘,然而己方先机已逝,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手臂一松,同时身化暗光,卷了影十字立即逃遁。剑子剑光一甩,大片血色和闷哼迸出,分不清是影十字还是魔龙发出,总之受伤不轻。    片刻之间鸟飞兽走,展眼就剩龙宿一人。他环视一周,目光在练无瑕身上顿了顿,见她额头上的伤口已在真气催动下复原,当即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自负,笑罢面上却浮出些许索然,摇着紫龙扇转了身。脚步看似舒缓优雅,不过须臾却已移出百丈之外。    “龙宿,”剑子仙迹古尘还鞘,声音朗朗,声闻里许,“你家穆仙凤和默言歆我快要养不起了,改日还是交你领回疏楼西风吧。”    华紫的背影微微一顿,抛下了一阵不置可否的狂放笑声,振衣悠然而去。    “总算结束了,有惊无险,大吉大利。”剑子仙迹拂尘负肩,回头一笑,“佛剑,尚可支撑否?”    修罗魔魅的黑发转为空净的银白,佛剑徐徐收功,原本散落各地的舍利子也重新回到发顶。前一刻气压全场的高僧神情肃杀中又隐含一线慈悲:“剑子,劳烦你了。”话音未落,双眼一闭,咣当一声倒下。    众人:……    剑子一把捞住,也不知道同样的动作他做过多少回,套路娴熟得不可思议,而显而易见的,他丝毫也不为这件事上的娴熟而高兴。默默地扶佛剑坐下休息,剑子头痛道:“好友这回可真是牺牲惨重了。”强行压制体内沸反盈天的邪兵卫,又硬转为修罗之态,即使功体绝深如佛剑也大大的吃不消。修罗时现身乍一看确实威风八面,实则就是个纸糊的灯笼,略吹一吹就漏了风。亏得夜重生空有boss的定位,其实就生了颗老鼠胆,被吓一吓即溜之大吉;龙宿性情又惯是持重,绝不肯轻易犯险,先出言劝退了魔龙祭天,自己也随之退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何止佛剑,其他人的状况亦是颇惨。三位佛世尊重伤,蜀道行、半分之间挂了彩,练无瑕的青崖被揭了皮,被吸干嗜血者血统的四分之三重伤且功体大损,小活佛方清醒,整个人还在朦朦胧胧的打转,五仁还在昏睡中,姜媻体力流失致使老化速度加快,本就苍老的面容又憔悴了数分。独有剑子衣袂飘然,白衣之上沾有数点血迹,还没一处是他自己的,端的是仙风道骨。    这位仙风道骨的白毛道长十分潇洒的一回头:“练长生,你可有感觉到不适?”    立在废墟的角落里出神的练无瑕闻言微怔,不明白他这放着在场或重伤或虚弱的其他人不管而独独垂询自己的没来由的关心,不过她自来学不会猜疑这项本事,当下只是含了七分感激三分不解,老老实实的回答:“无。”    剑子仙迹“哎呀”了一声:“看来一切顺利,这可大不妙、大不妙啊!”    小活佛、佛剑与练无瑕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当下齐齐颜色微凝。半分之间捂着伤口左看看右看看:“阎浮提洞给拆了,四分之三功体大损,五仁昏迷,三位佛世尊和蜀道行还有我都见了红,剑子仙迹,你管这还叫一切顺利?就算是一切顺利吧,一切顺利大家还不开心?怎么一个一个脸白得跟嗜血者有的一拼?”    剑子仙迹解释道:“按照佛剑从未来带回的《嗜血年纪》记载,邪之子将于得到邪兵卫,遮蔽三光,嗜血者将统治世界。”    “但未来已改。”姜媻抖着嗓子说。    “不错,未来不是不可更改。”剑子道,“但参与者必会折损自身的气运,作为逆转天意的代价。改变越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越是惨重。四分之三的入魔又功体大损,即是天道运数的必然之劫。”    半分之间终于明白了那么一丝半点:“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我们这群人里除了已经付出代价的四分之三外,剩下的人都要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以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方式倒大霉?”    小活佛双手合十轻颂佛号,又道:“鎏法天宫的劫数,吾已有几分明了在心。然而诸位之劫会应在何处,梵刹伽蓝却无从可知,实在抱歉。”    剑子道:“小活佛客气了。为安全起见,我等应速速分散开来,以减轻即将到来的劫数的危害程度。”    “不对啊,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才更应该聚在一起吧?人多好照应嘛!”半分之间好容易跟上了剑子的思路,没两句又给绕得云里雾里。    剑子仙迹打了个哈哈:“如果我们坚持聚在一起,彼此的厄运叠加,届时天灾人祸更难应付。极有可能喝水碰上变异病毒,走路顶上天降陨星,睡觉赶上火山喷发地龙翻身……”    “那也没什么,凭大家的本领,还能怕天灾不成?”脆生生的童音傲然道,原来五仁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正竖着耳朵听大人们说话,听剑子说得夸张,忍不住顶了一句。话音未落,他即被蜀道行瞥了一眼:“五仁,天灾之中我等虽可自保,但西佛国的无辜百姓呢?”    五仁缩了缩脑袋,心虚的“哦”了一声,再不敢插话。剑子仙迹故意逗他道:“这都是轻的,以我们此番逆天的程度来看,没准天塌地陷铸一个窟窿,会从里面掉一个比从前的冥界还要棘手的新新魔界出来喔!”    “前辈慎言!”五仁还没做出反应,一直在旁静听的练无瑕却蓦然挥出一行字,字字笔锋凌厉。五仁惊讶的转过头:“长生阿姨,剑子老伯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反应这么激烈,连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五仁说的不假,练无瑕本是向来幽恬静和的,此刻却眸光盛曜,整个人透着股冷冰寒树的冽然感,与往常的静宛深秀竟是判若两人。    清脆的童音唤醒了什么,练无瑕周身气势倏然流沙般崩碎。“容晚辈暂退。”她抛下这么一句,紫色纤细的身影一晃,已然跑远了。    “这姑娘脾气转得也忒快!”剑子忖道,“莫非邪兵卫还是有了影响?”正揣摩着,佛剑忽然开了口:“剑子,你可还记得圣域?”    “早前中原地位最高的佛门组织,之后因故封闭不与外界沟通,我有点印象。”剑子顺口答道。    佛剑眉目微敛,神色悲悯:“圣域正是协助道境玄宗对抗一魔界组织之后方才全境封闭,剑子你彼时正在闭关,并不知情。但道境玄宗作为四境道门的龙头组织,此后便即消失于人间,此消息于四境道门之中曾激起轩然大波。”    剑子茅塞顿开:“练长生的师门与玄宗有那么几分渊源……哎呀,我方才信口开河,不想却戳人痛处了——半分之间,练长生此刻想必是十分的伤心难过啊。”    半分之间连连点头。    剑子循循善诱:“你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什么表示?”半分之间脱口而出的瞬间忽然明白了他的暗示,白净的脸刷的红透,“我、我……”    剑子笑得格外的意味深长:“少年人,关键时刻就应当有当机立断拿下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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