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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飞翠,流水潺潺,蝶舞翩翩。    斜阳西沉,正是无限黄昏之时。    红衣鲜明的金发男子侧身立于暮霭之中,深金色的眉睫光华灼灼,竟瑰丽胜过天际霞色。    此情此景,堪可入画——如果没有画面一侧没有树着那大煞风景却偏偏又存在感极强的镌着“此日此时蝴蝶斩挑战杀诫”十一个大字并署名阴川蝴蝶君的黄金大方牌的话。    “杀诫半邪影,剑风不留人!”低沉的声音吟诵着狂然的诗号,一道身影现于远峰之巅,逆光中辨不清面容,惟见长剑斜拄,一派嚣狂邪妄之姿。    铿然冰火交织,最邪的刀,最狂的剑,北域两大刀剑传奇针锋相对。似缓慢,又似迅捷无伦,短短一息之间,两人已交锋百招有余。除却最初的试探,愈往后,蝴蝶君招式之间的应付之意便愈显,一剑封禅随之卸去数分力。敷衍了事的见招拆招与预想中酣畅淋漓的比试距离太远,一剑封禅只耐了片时便耐心全无,身影射出,隐没于刺目日辉之后:“畏战不像你。”    蝴蝶君挤了挤眼睛,神色无奈又无赖:“是喏!本蝶选择你的剑风帖上的第三条,但是我还没抱得美人归,这场战打得没意义。”    他的情人公孙月被邓王爷封成了一座黄金版的阿月仔,虽然蝴蝶爱黄金,无奈公孙月的地位远高于黄金和蝴蝶,只好惶惶急急的四处奔波寻求解封之法。恰巧“人邪剑邪破金银”的传闻彼时正高悬于江湖热搜榜的榜首,更恰巧的是蝴蝶君手里正好有一张人邪一剑封禅发来的剑风帖,为了心爱的阿月仔,哪怕明知人邪是个何等难缠的对手,蝴蝶君也只能应下这张战帖。    一剑封禅“哼”地笑一声:“算盘打得蠢。”    蝴蝶君咂摸了一下话中之意,忽然福至心灵,张嘴就是调侃:“这句话,啧啧,本蝶怎么听着……有种万年光棍对天下情侣的别致又别致的酸味呢?”    “可笑!世间之女子,庸者不胜数,难入封禅眼。”一剑封禅傲然道。    “哦?”蝴蝶君闲闲的一挑眉,“标准还挺高哦?说来听听,庸脂俗粉就算了,下剩下的女子要怎样才能让人邪入眼?”一语出,一剑封禅却似被为难住了一般闷口无言。蝴蝶君见状,调侃道:“怎样?不敢说啊?”    一剑封禅显然对这句“不敢”十分不满,然而为着反驳这句“不敢”,他又必须给出个靠谱的答案来:“品貌要超凡,身手需高明。”    蝴蝶君摸摸下巴:“满足这两条的女性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听起来也没有什么独一无二之处,啊?”    “神韵英风俊爽,性情棱角分明。”一剑封禅接着道。    不知为何,本是满面八卦兴味的蝴蝶君沉默了一下:“就只有这些?”    “还要懂烹茶、识音律,最好还会跳舞……”大约是来了灵感,一剑封禅一口气不换的顺了下去,然而回应他的是蝴蝶斩艳红的邪芒,蝴蝶君“嗖”的一声拔出刀来,双眉倒竖,气急败坏的大吼:“好你个人邪,本蝶就知道你对我家阿月仔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本蝶跟你拼了!”    “莫名其妙的蝶癫疯!”一剑封禅嗤笑道,身化剑光飞影,抢在蝴蝶斩刀芒临身之前遁向远方,不过是眨眼之间,已然跑得无影无踪。    蝴蝶君差点没给真气成一只蝶癫疯:“人邪,好歹说清楚什么时候给阿月仔解金封再走啊!”    空旷山原之间有声音回荡:“月夜一轮后,浮幻阴川谷。金银封体破,蝴蝶生命终!”    蝴蝶君收刀,恨恨道:“讲我是蝶癫疯,明明你才是五字疯!哼!”    一剑封禅疾速奔行在荒山野岭之上,脑海中回放着适才与蝴蝶君交手的每一招、每一式,虽然彼此仅止于试探,但他依然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他生平罕遇的劲敌。一念及此,夜风的微凉也浇不灭他心底渐次沸腾的兴奋战意。    曲高和寡、棋逢对手,游走于生死一线的气魄与刺激,这种单纯的浪子剑客的心境,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于他而言却着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如果身后没有那个藏头露尾不肯露出真面目的跟踪者,就更完美了。    “哈!”他大笑一声,速度陡然为之一快。跟踪之人略略一顿,旋即不再耗费心力掩藏身形,光明正大的追了上来。旷野上,两道身影疾驰而过,终于在冰风岭上停步,一前一后现出两个人的身形,一人青面褐发,眉目凌厉,一人冠戴威奢,面容英挺,正是一剑封禅与北辰皇朝的天锡王北辰胤。    “为何追吾?”一剑封禅长剑一甩,插入乱石之中,自己伸出一只脚,毫无形象的蹬住一块大石,口中问道。    如此粗野的举止,在王孙贵族看来委实是粗俗无礼,好在北辰胤本就惯与绿林势力打交道,看在眼中也不觉对方失礼,只是在心底暗下评判:“江湖传言,‘人邪剑邪破金银’,但邓王爷实力高深莫测,阁下即使号称人邪,便果真有把握解那公孙月的金封?”    一剑封禅语气有些不耐:“有,或没有,该着急的是蝴蝶君,干你何事?”    北辰胤顿了顿,他本以为此人应是率直无文之人,才以虚言试探,不料他直率之余亦不乏细致,对这种人最好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官场上常用的客套试探只会起到反效果:“在下北辰胤。坦白来说,北辰皇朝正面临出手金银邓九五的威胁,这场危机惟你可解。皇上日前颁发招贤榜,凡可对付邓九五之人,一律可享皇朝的顶戴尊荣,你愿意前往吗?”    听他语意甚是真诚,即使对内容毫无兴趣,一剑封禅的语气依旧好了些:“没兴趣。”    北辰胤肃然思忖片刻:“这世间之物,没有你需要的吗?”余声未落,他已察觉到一剑封禅的气息一变,心中暗道有戏。果然一剑封禅剑光落处,一道火焰印记深深刻入砂石之内:“找出吞佛童子,咱们就是朋友了!”    问明了吞佛童子的相关线索,北辰胤听一剑封禅再无留意,当下知趣的离开。一剑封禅则冷冷一哼,收剑在手,似是自言自语道:“躲得很好,现在不相干的人走了,还不出来?”    清幽的蹄声从远处轻巧掠来,一点点散发着氤润清光的云气,在黑暗中飘晕成一个个延伸而来的足印。蹄声停在了不远处,一线月华洒落,映出练无瑕琉璃晕血的眼睛。    “多年不见。”一剑封禅面前浮出四个字,缭绕的云气在深夜月光下,看去不胜清幽飘渺。    一剑封禅嗤道:“是啊,还真是好多年不见了。当初还说我不把某人当朋友,某个当我是朋友的人还不是一走十几年。刚才我不点破,你是不是连路过朋友家打声招呼的功夫都没有?”    一句话似乎将练无瑕说住了,身后毫无动静,隔了半晌,云气才在一剑封禅面前重新聚合:“抱歉。”    认错态度良好。一剑封禅面色缓和了下来,这才慢慢的转过身,却在看清来者的姿势后重新把青脸一拉:“有必要一直背对着我吗?”    确实没必要……练无瑕一面想,一面紧绷着就是不肯转过身去。她曾在一剑封禅处夸下海口,要替他寻找挚友剑雪。她实在没有把握一剑封禅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万一他记得,问起来,她是不会撒谎的;保持沉默也没用,疏楼前辈说过,她的心事向来是写在眼睛里的,一旦转过身直面一剑封禅,绝对会露馅露个彻底——一旦露馅,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都还是小事,不小心把剑雪的行踪和盘托出就糟糕了。    毕竟剑雪的心意倔得像极北雪原千丈冰川之下的冷玉,他不愿意见一剑封禅,她也只能尽力瞒着。为避免眼前这种尴尬局面的发生,这些年她都是刻意绕着冰风岭走的,这一回无论如何,绝不能前功尽弃。    一念及此,练无瑕强行岔开了话题:“江湖传说,你要和阴川蝴蝶君比武?”    “是啊,没错,我又要大开杀戒了。”一剑封禅漫不经心的道,果然见练无瑕的背影抖了抖,就算看不见她的脸,也能想象出她此刻又急又气的表情。一剑封禅待她急够了,才补充道:“我骗你的。”    练无瑕:……    这种忽然很想开打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她是出家人,要心不逐物、心不受物,万缘澄寂,守得方寸虚明。需知一念忽生,一念忽灭;即此一念,便是烦恼忧苦之端,生生死死之因。紫阳真人说得好,“神静湛然常寂,不妨坐卧歌吟。一池秋水碧仍深,风动莫惊尽恁”……    总有一天,她得把这句“我骗你的”好好裱起来糊在他脑门上!    因为相背,一剑封禅的表情她无从知晓,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笑意:“你这个见不得人死的毛病还是没改掉,只一句话都能让你气息浮动,要真的放到修罗场上拼杀,一见死人就分神,还不得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练无瑕咬了咬嘴唇:“蝴蝶君是怎么回事?”    “阴川蝴蝶君是难得的高手,我早有意和他切磋,只是这只蝴蝶一向乖滑不肯应战,这回要不是急着救他被金银封体的情人公孙月,也不会应了我的剑风帖。”一剑封禅解释。    “你……”练无瑕只写了一个字便莫名的犹豫了,半晌方继续写道,“有把握吗?”    “比武,生死只凭个人本事,赢、生,输、死,哪里用得着想这么多?”一剑封禅说得十分随意。    练无瑕理解他这样的男儿轻生死重敌手的气魄,却总有些郁悒。左思右想,一句“你这样,不怕剑雪担心”便险险落了笔,好在她稳稳的遏住这股冲动,转而写道:“一直听说你的剑风帖,却总是无缘见识。”    “喏,这就是当初下给蝴蝶君的战帖。”一剑封禅剑风一闪,练无瑕随手化去,一张战帖现于掌中,见上面写着:“久见蝴蝶影,一张剑风帖,三道方向走,自尽吾省时,相杀斗志气,若选美人乡,十日杀蝶行!”    那字写得端的是龙飞凤舞,在“久见蝴蝶影”之后甚至还有整整五个字来长的浓墨涂鸦,令见惯了或精雅工丽或流水落霞或野鹤闲云的书法的练无瑕一时叹为观止。她沉默了片刻,由衷的写道:“好(此处有空格若干)字!”    “……中间有必要隔得这么开吗?”一剑封禅摸摸下巴,“让我猜猜看——喔!你真正想写的是——好·丑·的·一笔字?”    自知之明向来是一剑封禅身上最优异的一项美德。练无瑕不好过度肯定,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索性装作没听到,转而取出两只酒瓮扔了过去。一剑封禅一左一右抄在手里:“这就是你说的寒潭清?”    练无瑕点头。寒潭清的配方是她旧年与穆仙凤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取七十二味珍奇药草、三十六处清浊不同的泉水酿造,杂以雪严天寒潭出产的冷荇嫩叶封存,除滋味嘉美之外,也有温经活络、止血回春、滋养内腑、增补内力的功效。一剑封禅身为江湖人,三天两头的挂彩,所居之地冰风岭也是气候寒冷,喝这寒潭清最适合不过。可惜这酒的材料收集、酿制过程都太繁琐,费了偌大的功夫和力气,最后也不过酿成了小小三瓮。    “只有这么两瓮?”一剑封禅盯着那酒瓮小巧的体型,十分诧异。    练无瑕有些心虚。本来是有三瓮的,可惜半路上偶遇玄莲上师,被生生化去了一瓮。练无瑕每每想到这件事,都觉得颇为郁闷。玄莲上师若能像剑雪那般滴酒不沾就好了——不知不觉又想起剑雪了,这样下去非得露馅不可。    是时候离开了。    她微微垂下头,夜风卷着她鬓边的几缕发丝掠过脸颊,十分柔软幽凉的触感:“寒潭清是我亲手酿制,你不尝尝吗?”    一剑封禅闻言即掀开了其中一只的封泥,寒冽澄冷的酒香顿时四溢而出。他闻了闻,青面上顿时浮出几分陶醉之色。再仰头灌了一喉咙,入口滋味无法形容,酒力已经发散开处,全身上下暖洋洋的甚是舒坦,便知这是珍贵的药酒。    “真的只有这么两瓮?”他有些肉痛的按捺住一气饮个涓滴不剩的冲动,放下了酒瓮。    对面不远处,本来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的练无瑕已然踪影全无。    良久之后,一剑封禅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这算……酒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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