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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旋转,她在跳跃,她在飞翔,她在凝思。    她张开手臂,分明是万物宁静之时,众人却分明感受到一阵滂然的扶摇长风,接天伏地,墨沉沉的威逼而来。    狂雨,雷霆,地动,天崩。    那是源自先民记忆而又流淌入血脉的原初之大恐怖。    “好可怕!好可怕!”人们纷纷叫着,肉身却全然失去了控制,乃至于没有人能够将自己的双眼从她身上移开。    神魔之舞。金八珍脑海中忽然掠过如是话语。她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金八珍你疯了?怎么能将这样的字眼安在自己看着长大的无瑕身上?可……她现在的样子,比起修道之人,难道不是更像……魔物?    她存思着,正要设法打断练无瑕,谁知一抬眼,正望见她腰肢遽然后倾,未曾束起的长发疯狂飞泄,恍如在空气中恣意蜿蜒而舞的万千紫色妖蛇。眩艳的色泽晃得金八珍一阵头昏,忙又掐了自己一把,不停地默诵着少年时在玄宗所休息的清心法咒,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昏的神智。反观众人,早已昏昏然的现出癫痴之态,连色无极也未能幸免。    不,不对!她少年时入山修道,也曾见过几只数百年修行的山精鬼怪,没有哪个能惑人至此——她居然比妖魔还要可怕。再叫她这么跳下去,金八珍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呼喊,练无瑕猝然静止。不待金八珍松口气,她却向她“看”了过来。    是真的“看”了过来。    四肢、身躯纹丝不动,只有脖颈微转,像是被操纵的四肢五官俱僵硬的牵丝木偶,面目被白绫含糊成了一片。这份空白不仅没能缓解被她注视之人的紧张,反倒令人不受控制的去想象其后生着怎样一双眼睛,又是以如何的眼光正看着自己,是漠然,还是……    金八珍一时连头皮都为这份悚然的猜度而憷栗麻木。好在乍然响起于身后的惊呼将她自困境内拖出了些许,女子的声音有些惊愕不解的迟疑:“是你吗,大师姊?!”    是紫玄赶到!神智骤然清明,金八珍一颗不知飘往何处的心终于幽幽的旋了回来。    宫紫玄甫一赶到就给笑蓬莱的人吓了一跳,一群群呆若木偶的看向同一个方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好容易在人堆里看到金八珍珠光宝气的背影,刚挤过去,整个人便为某种堪称可怖的感知笼罩。她举目看去,正对上练无瑕的“注目”。    一如万千美艳毒花簇拥下的斑斓凶兽,她就用那张模糊了容颜的空白面孔,无情无绪的“凝视”着她。    头脑有短暂的晕眩。然而宫紫玄修道数百年,心志之坚远胜寻常武林一流高手,几乎在察觉到道心不稳后即警醒,惊觉大师姊有了入魔之兆,当机立断的冲上前打晕了她。    良久的沉寂恍如死亡,众人无言无语的彼此对视,终于有一个人动了,却是木然的回房。以此为始,人们纷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如同身处噩梦深处无知无觉的游魂一般。事后,人们纷纷传说笑蓬莱中秘藏着一名骇世的美人,可她究竟如何之美,亲睹者却无一人愿意忆起。    客房之中,宫紫玄收回按在练无瑕背上的独掌,徐徐收功。金战战坐了过来,急道:“怎么样啊?有没有办法?”    “我已用萍山同源真气给大师姊梳理了经脉,可是,”宫紫玄目光凝重,“她的经脉里尽是情火四处乱窜,一丝真气的踪迹也找不到,千百年的修行,竟然……”    “可不是么,”金战战叹道,“她刚被送到养生馆的时候,一身修为就已经化得干干净净,比服了化功散还利索。修行千年,一朝打回原形,换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来。眼下师父闭关不出门,我家那口子说大师姊这是心病,他想出来的法子有也等于没有,二师姐你要是再没办法,可真就糟透了。”    宫紫玄看了她一眼,将忧怖敛于低垂的眼帘之下。若仅止于小师妹说的那般,还不是最恶劣的情况。目下更为棘手的是大师姊已现出了入魔之兆。她到底是曾修至先天境界的道者,修为虽毁,境界尚存,再任由她这般被七情之火毁弃下去,当真一朝走火入魔,后果绝对不堪设想。适才不过稍露魔态,便引得笑蓬莱一众痴狂如斯,果真让她全然入魔,怕不是要祸乱众生!道魔历来势同水火,届时难道让她这个道门中人亲手大义灭亲除魔不成?    “确有一法可解。”她截然道。金战战面露喜色,还未及相问,宫紫玄已然起身:“心病必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这就去寻素还真。”    可是素还真早已来过,大师姊已主动放手,怎好反复?不待金战战解释,昏睡初醒的练无瑕已然以手臂撑起上半身坐起,扯住了宫紫玄欲离的袖管。这点动作几乎晃散了她仅存的力气,她就势往后靠在了床柱上,喘了口气,微微的摇着头。    “别去。”借助他心通,宫紫玄听到她有气无力的说。    这场大火,自剑邪心口喷出的血海中燃起,嚣嚣烈烈,席卷着上古僧道不甘的怨灵,如有生命般吞噬着一切,又携着新亡者的魂魄的哭号向天地四野咆哮示威。火海中央,佛剑分说足下佛印瑞气盛放如日轮,所映照之处,猩红的血光似遇洪水猛兽一般狞叫着逃离,抛下或悲苦或狰狞的亡魂虫豸也似的扑上,又于佛光的净化下发出痛苦的惨嚎,自己却远远的绕开,窥伺,试探,蠢蠢欲动。    古尘发出冲妙的光辉,在沟壑纵横的大地之上斩下一道深渊,剑子仙迹足踏翔云立身其上,手中剑光气冲霄汉:“剑子仙迹可不似佛剑好友慈悲为怀,以此为界,敢越雷池者,休怪古尘无情呐!”    话音方落,即将蔓过的魔火倏然退却。然而大团大团的血云自焰城的塔楼之上抛下,呼啸着席地而来,先潮甫退,后浪已至,汹涌如汪洋的深海,浩浩汤汤。逼面的阴冷令剑子衣发俱舞,古尘轻震,发出悠长清越的龙吟之声。    “看来两位前辈尚可支持。”素还真赶来时,入眼便是两方对峙之象,一如北冥之广,却势存忌惮,一如粟米之微,却神威凛然。    被僧道魂灵包裹的佛剑口诵往生咒文,无暇他顾;剑子则半扭过身体,低头看他:“在佛剑内元耗尽之前,没问题。”言下之意,一旦佛剑内元耗尽,届时局面将再无法收拾。他随手划下隔绝灵识探视的结界,这才问道:“灭除魔火的人选,找得如何?”    “当年的三位高人中,四雅杂诗郎已主动联络谈无欲,道是届时会与剑僧玄莲同来;醒恶者那边,谈无欲已动身前往拜会。灵焰鬼路这边恐还要劳烦两位前辈再牵制一段时日。”素还真歉然道。    “那练长生呢?魔界之事与萍山一脉牵涉甚深,她难道还不愿援手?”剑子抓住了他言语间的小小破绽。    “她……”素日舌绽莲花的素还真难得的嗫嚅了一下,旋即神色恢复如初,“练长生深陷麻烦,自顾不暇。”    “何等样的麻烦?”剑子略感惊讶,以练长生不涉江湖纷争的脾性,是个人都不忍心加以苛责的美貌,以及与殊艳美貌全然不符的暴烈实力,居然还会惹上解决不了的麻烦?    素还真略有迟疑:“此事委实一言难尽……剑子前辈可知萍山一脉天人之誓禁制的破解之法?”    “天人之誓的破解之法?练长生何时破誓了?”剑子微感愕然,掐指一算,不觉大摇其头,“十七年前,吾等于鎏法天宫化解邪兵卫祸世之劫,因果轮转,此劫消弭,日后定有证报。练长生修有天人之誓,吾当时便料定她将来必遭情劫。那时还曾心怀侥幸,想为她与另一位小朋友牵线,不想他俩究竟无缘,一来二去,居然应在了你素贤人的身上。”    自离开笑蓬莱,素还真多日苦思依旧是一筹莫展,此时听见剑子言辞之间对此禁制了解颇深,连忙道:“请前辈赐教。”    剑子摇头而叹,白衣肃肃,煞是惋惜:“‘妄情牵引何时了,辜负灵台一点光’。此誓惟心可解,不将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一一历过、勘破,怎能解脱?情关若是这般容易便可打破而出,由古至今,又怎会有那么多修行者折在里头?便如你我,少年之时相伴同修者,而今举目寥寥,还剩得几人?”    “练长生自不是那第一个,亦必不是最后一人呐。”    灵焰鬼路阴寒而烈的风掠过剑子雪样萧索的发,素还真臂间潇潇的拂尘,呼啸着奔散向四阖八荒。    浮光掠影红枫醉人的浓荫下,一对璧人把酒谈笑,歆享着乱世烽烟间隙点滴平和的宁静时光;瀚海原始林阴森的古木藤蔓间,形如野彘的男子比划着猪皮所制的面具,试图缝在红衣女子血肉横糊的脸上;清心斋里,白发苍苍的男子拥着香魂已逝的妻子,看着红日东昇,又看着金乌西沉,茫然不知此身何已。    花月春意浓的笑蓬莱里,凉风潇散,垂落几许寒意。霡霡的琼琚沁入探出墙头的一枝白梅,清淡到无可言说。百里之外,男子头顶竹篓,仰头痴望着这一场席天幕地的大雪。天地一色的空白之中,似有低语飘散:“天气渐冷,又到下雪的季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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