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也许是在车上睡得那觉太过踏实心安，又或者是被一种微妙的复杂所牵绊，总之，李晓澄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两点。　　她看着天花板，试着梳理这天所发生的一切。　　王易燃，昕昕，裴庆承，妈妈……　　别看霍昕和戈薇茹好得跟亲母女似的，但在李晓澄的感情生活上，她俩立场截然不同。　　霍昕见不得李晓澄为王易燃要死要活，明里暗里当了很多次红娘，鼓励李晓澄尽快忘记王易燃开始新生活，虽然尝试多次无果，但她始终没放弃。　　戈薇茹却很喜欢王易燃，能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此生挚爱，谁也不能辜负这份幸运，李晓澄也不可以。既然爱上了那就拼尽全力狠狠去爱吧，耗尽生命也在所不惜。哪怕李晓澄为此痛不欲生，她也没有责怪过王易燃的离开。　　而李晓澄在这两个“极”与“极”之间，折了个中。　　她既没有如戈薇茹所愿沉迷于那份爱，也没有转而喜欢上霍昕介绍的任何人，她尽可能地让自己避免流着泪生活，但也没让自己灿烂地去绽放。她依然很爱笑，只是朋友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霍昕一个。　　翻来覆去一整宿，等不远处的小学开始上早自习，她才迷迷糊糊睡着。要不是手机震天响，她差点睡过了头误了大事。　　眼下正值秋高气爽，今年省内各大高校校际篮球赛决赛要在李晓澄母校Z大新建的场馆举行，作为Z大校篮球队的前任经理，李晓澄自然要到场一观。　　匆忙洗了澡出门，到地方时观众们差不多已经结束入场，车位早被停满，她绕着场馆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空隙，只好厚着脸皮把车停在篮球队大巴边上。　　她本想去和熟人们打个招呼再去找座位，看了眼时间，决定还是等比赛结束再说吧。　　场馆内喧嚣破棚，Z大主场，又是决赛，因此现场几乎满座。不知怎么的，好像全校女生都出动了一样，放眼望去全是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小女生一边对着手上的票一边走来，李晓澄看了眼她身上的红色T恤，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女生停在她面前时，她调整了一下表情问：“烟花？”　　女生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双方确认过眼神，女生点头如捣蒜，压抑住兴奋：“你也是吗？”　　验证了心中所想，李晓澄不得不干笑一声点点头，她怎么也没料到王易燃会作为这次比赛赞助商的品牌代言人应邀出席这次比赛……　　她还以为学校发财了统一发服装，但看这满场飘红，不是王易燃的应援色又是什么？　　小女生脱下看起来很沉的背包放在脚边，挨着白衬衣黑裤子的李晓澄坐下：“姐姐你是Z大的吗？”　　“对啊，不过我毕业了。”　　饭友之间自带天然的好感，小女生兴奋地圈住李晓澄胳膊：“姐姐你好厉害，Z大超级难考的！”　　李晓澄看着对方绒毛未脱的稚嫩脸庞，“你逃课来的？”　　小女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官博抽奖送一百张门票，六万转发我居然中了，怎么可能不来嘛？！”　　李晓澄表示理解，对比跟车或者翻垃圾桶的私生饭，逃课已经算得上是理智追星了。　　“姐姐，我叫小维，认识你真高兴！”　　李晓澄握住她伸出的手，犹豫了两秒，没有交换姓名：“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小维。”　　好在小维也不太在意，甚至热心分享起自己带来的装备：“姐姐，我有望远镜你要吗？”　　李晓澄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望远镜这么稀缺的工具用在她身上多浪费，别说王易燃长什么样，她连王易燃长几根睫毛都知道。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开场白，简单介绍了双方队员，并着重表示对王易燃的临场热烈欢迎。　　王易燃虽然不是首发球员，但会作为目前总得分较低的H大替补全程候场。虽然不确定王易燃会不会上场，但粉丝们还是期待大于结果全程跟着紧张，并且自发为H大的每个进球尖叫鼓掌，搞得Z大的球员很是郁闷。　　好死不死，李晓澄的座位正对H大的“冷板凳区”，小维高兴坏了，李晓澄却默默戴上帽子遮脸。　　能不惜一切代价进场观赛的“烟花”都是饭中狂饭，她们可能不懂比赛规则，但只要H大进球，就会立即高举王易燃的小旗子欢呼成一片，行动保持高度的一致性，让人怀疑是否经过什么培训。　　李晓澄真心觉得这些“烟花”们很了不起，但Z大的实力有目共睹，即便在“烟花”们的高压之下，依然发挥稳健，中场休息前已经拉开13分差距。　　“好！”李晓澄从位置上跳起来，又一个三分球，现在是16分差距了！　　周围忽然一片安静，李晓澄被周围火辣辣的视线盯得大气也不敢喘，尴尬堪比一个湖人的脑残粉被丢进凯尔特人的观众席。　　小维皱眉：“姐姐，你到底是不是‘烟花’啊？”　　李晓澄嘿嘿尬笑，抓抓后脑勺，“我当然是‘烟花’啦，可是母校栽培我数载，我也不能忘恩负义不是嘛。”　　“也是哦。”小维一想也对，毕竟易燃还没上场，场上比分和易燃没有直接关系。　　看小维接受了她说法，李晓澄以为这个小插曲已经结束了，谁知右后方的一个“烟花”突然对周围其他“烟花”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位小姐姐说得也没错，来，我们也为Z大加加油吧！”　　李晓澄恨不得立即捅死自己，心中哀嚎：哦喂，你们都谁教的，很懂礼尚往来嘛……　　于是乎，这一片观众席在上半场结束前出现了集体倒戈的奇景，原本为H大加油呐喊的妹子们突然改了口号——Z大加油加油，杀他片甲不留不留！　　场上H大控球的后卫一愣，球瞬间被Z大6号队员劫走，6号一个远传，28号球员起跳投篮，在哨声响起的同时，篮球入框，Z大人一片欢呼！　　目前比分差距：19分。　　自觉好像闯了祸的姑娘们顿时息了声，纷纷安静乖巧坐好。　　李晓澄扶额，拉低帽子安慰自己：看开点吧李晓澄，等这群中二少女上了大学就好了。　　她这满打满算准备当缩头乌龟到底，结果还是被人抓了个现行。她掏出手机接起，那头胡寅添扯着嗓门道：“澄哥，你怎么跑D区去了？”　　胡寅添，男，身高168，Z大数学系毕业，现博士在读当中。李晓澄在校期间曾连任两届校队经理，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然而每次竞选这位姓胡的男同学都会跳出来和她作对，誓要救Z大校队于水火，彻底推翻李晓澄的□□，一改李晓澄只手遮天的局面。　　李晓澄跟校领导那儿保证绝对不会动手殴打数学系的任何一个男同学，姓胡的仗着这一点，平时没少举着大喇叭抨击李晓澄在球队做的各项调整。李晓澄不理他还好，一搭理他他准在地上画条三八线哆嗦着命令她不许过界，李晓澄被惹急了也叉腰“我他妈就过界了你能拿我怎么着”，结果这孙子想了半天回说“我拿笔尖戳你”！　　整个校队都笑岔气了，数学系干脆装作不认识这号人，而李晓澄只有摊手无奈的份。　　虽然胡同学至今也没当过上校队经理，但他爱篮球的心始终没变，在校期间他一直在为校队服务，一开始只是做数据比对，由于球员们差异性太大，他又自建了一套数据库模型，在模型完善后顺便写了篇论文还因此获了奖，模型也卖了不少钱。　　胡同学总算扬眉吐气，过去干得那些荒唐事，也就成了一桩笑谈。　　就凭胡同学今时今日在校队的地位，把李晓澄安排进采访区近距离观赛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手上的票是大神给的，她心想总不能把两个老人家丢在观众席自己去逍遥吧，师母不懂球，万一有看不懂的地方她还可以现场当解说，结果大神贤伉俪不但没来，给她的座位还是“烟花”大本营……　　李晓澄有苦难言，只好捂着手机问：“你看到我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胡寅添顿时气炸：“那要不要我给你送副老花镜过来？”　　从前李晓澄没少笑他矮，但今天李晓澄确实没看到他人，啦啦队的女孩子们在场地中央又唱又跳，王易燃的粉丝又都上蹿下跳的，她只觉得眼花缭乱，哪有心情找人。　　然而毕业多年，李晓澄依旧是不欺负胡同学不舒服斯基：“放大镜可能比较管用。”　　结果呢，人胡同学二话不说把她给挂了。　　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李晓澄撇撇嘴坐回位置上，小维去买水了，剩下她无聊地支着脑袋看对面。　　难得有大明星临场助阵，饶是全国排名前三甲的高校师生，面对王易燃大家丝毫不掩想要签名的欲望，纷纷拜托熟人帮忙递个纸笔。等媒体采访时间一结束，观众席上就开始往下掉各种笔记本、海报纸，以及毛概课本等等各种纸制品。 　　记者们一散开，李晓澄终于看见了胡寅添，他就在王易燃身后。　　李晓澄倒抽一口气，因为这可能意味着，王易燃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她。　　手机又进来胡寅添的电话，她接了起来，视线无法转移。　　“不好意思，刚刚被摄像的器材撞了一下。”胡寅添举起手挥了挥，“现在能看到我吗？”　　李晓澄看见一个长发女生怯怯地向王易燃递去纸笔，听筒里传来女生的声音：“易燃，你能帮我和我室友签个名吗？”　　“可以。”“可以。”　　李晓澄的可以，和王易燃的可以，叠加在了一起。　　后来胡寅添说的所有话，李晓澄都没有仔细听，她只知道自己很贱地竖着耳朵从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分辨王易燃的声音和呼吸。　　像个变态一样。　　后勤废了不少功夫，终于赶在下半场开场前将场地上的各种垃圾清理完毕。李晓澄仿佛无意间应了胡寅添比赛结束后和队员们一起吃个饭，她这正在整理混乱的思绪，小维回来了，还递给她一个红色的哨子。　　“姐姐，她们说易燃下半场会上场打一小节，哨子给你，我们表现的时候到啦！”　　看着她红扑扑青春洋溢的脸，李晓澄无法拒绝，收下哨子挂在脖子上。　　下半场开始没多久，H大教练果然安排了王易燃上场。大明星一出现，整个球场的气氛立即变了，一时间各种迷妹式尖叫肆意作乱，势要突破穹顶去云霄。　　王易燃的实力所有“烟花”都清楚，他的确会打球，而且不是空架子。南韩电视台每年都会举行偶像运动会，王易燃曾获男子自由泳和射箭个人项目冠军，篮球团体赛中则获最具表现力球员金戒指，回国发展后出席各式各样的邀请赛表演赛，当中表现都异常不错。　　Z大方面并没有因为王易燃的上场变更战术，在以领先21分的绝对优势下，选择继续强攻，丝毫没有礼让的意思。　　倒是H大因为新队员的上场尚有磨合的必要，转瞬间又失了4分。　　连续的失误令粉丝大失所望，她们不希望自己的偶像只做辅助和配合，她们想看到他得分的期许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以至于之后场内所有观众只能听见王易燃的名字响彻整个场馆。　　好在Z大人有涵养，否则大概会被人举报这是什么邪教组织在聚会吧。　　不过“烟花”们的表现的确有令形式好转，王易燃两次助攻成功，一次投篮得分，虽然比分差距仍在那，但“烟花”们全都很高兴。　　因为，她们的偶像，终于笑了。　　2012年偶像运动会结束后，记者采访王易燃：“易燃君，听说因为行程的缘故你只练习了两天，现在赢了比赛的感觉怎么样？”　　那时初出茅庐的王易燃对着镜头轻声回答：“感觉很好。”　　结果一旁观战的队员安宜圣大声叫道：“承认吧你这个家伙，你现在很想笑对吧！”　　队友的无情揭穿让现场笑成一片，镜头转回对准王易燃，他低头擦擦汗，冲着镜头笑了一个，然后回头找队友算账，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少爷们闹成一团，那是属于他们的最无忧无虑的一段美好时光。　　而王易燃靠着这个镜头在各大社交网站圈粉无数，时至今日，对着镜头微笑的王易燃依旧是许多少女怦然心动的瞬间。从那以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倔强狮子座少年经常拿第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想赢，而是非常讨厌输。　　李晓澄的口袋里一阵震动打断了她的回忆，进来一条短信：“前辈，今天你也来了啊！”　　李晓澄抬头往场上扫了一圈，看到穿黄色POLO衫的女生正朝这边看，她点点头，回复自己的继任者：是啊，今天打得不错，但还不够好，机会难得，让我看看你的工作成果？　　现任Z大校队经理查看完手机，抬头对D区看台比了个“OK”，走向Z大主教练。　　趁H大叫停的短暂间隙，Z大也同时布置了新战术。　　一时间，局面顿时变得很难看。不懂篮球的人只看到比分在继续拉开，但懂篮球的人只看到无情的Z大开始戏耍自己的对手。　　扣篮，虐你。　　盖帽，虐你。　　夹击，虐你。　　三分，虐你。　　总之，虐死人不偿命。　　李晓澄嘴角上扬，对场上局面表示很满意。　　与此同时，不知道放弃的王易燃在面对对手绝对性的碾压时，仍然在想方设法突破。　　好死不死，他想突破的防线被两个身高超两米体格壮硕的球员锁死，他低估了对手的实力，高估了自己身体的对抗性，在他连人带球飞出去重重落地前，D区看台上早已没有了李晓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