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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澄跟着一个身材猴精的年轻保安上了巡逻车,虽然车速不快,但入秋的晚上坐这种四面透风的交通工具,让她很想骂一句菩萨听了也皱眉的脏话。  明理中学整个校区建在一家成立于上世纪末台资纺织厂的原址上,08年我国举办奥运会,省内调整产业模式,纺织厂整体搬迁到了绍兴。原厂区在闲置一年后,被明理中学购得。  去年年初,李晓澄受邀陪老马和其他几位编剧老师一起参观学校,才华横溢的学生们将学校布置地非常具有艺术氛围,俨然已是北京798的低配版。  学校的泳池也很不错,她还特意要了门票带霍昕来玩过水。  此外,“明理”最具特色的还是刷成粉红色的校舍。这种饱和度较低的千禧粉,不但没有丝毫轻佻艳俗,反而将难掩陈旧感的厂房刷出了一分高级感,几乎每个周末都有新人申请来这里取景拍摄婚纱照。   当然,作为上个世纪的遗留物,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有成精的趋势,茂盛地令人感觉不到秋天来过。  巡逻车在小径上绕来绕去,一路上没碰见半个人影。  李晓澄自上了车起就一脸心不在焉,但架不住她年轻貌美还开大林肯,保安有意搭讪:“你早说是我们董事长的客人嘛,那样我也能帮你打个电话问问,省的让你等这么久。诶,你和我们董事长什么关系?亲戚?”  李晓澄压根不认识他口中的董事长是谁,搓搓手往手心哈了口气,暗自后悔没穿外套出来。  “我只是过来看一个朋友。”怕被误解和大人物沾亲带故,她又补了一句,“关系不大好的那种。”  小伙嗤笑:“关系不好还能大晚上见面?”  “月黑风高,方便揍了拔腿就跑,不是吗?”  “你这个人说话倒挺有意思。”  对此李晓澄不予回应,她有没有意思还用不着一个外人来评价。  讨了个没趣,保安悻悻作罢。  巡逻车终于开出林区来到开阔处,李晓澄这才发觉学校背面还辟了一块足球场大的空地,草坪上矗着一幢纯白色的洋房。  洋房设计得很漂亮,像是富豪家低调的私产,但洋房和学校之间并没有围墙阻隔,仅用一排高大整齐的水杉做了地界划分,因此李晓澄并不是非常确定这就是裴庆承的家。  直到看见周大元,她才松了口气。  大元在一座蔷薇缠绕的拱门下等她,他脚边还跟着四只一味摇尾巴的蝴蝶犬。  “非常抱歉李小姐,因为家中急需我处理一些外务,没能及时收到您前来拜访的消息,让您等了这么久,招呼不周的地方,万望见谅。”  李晓澄目送保安原地倒车返回,低头看了眼围着她疯狂打转的四只狗,弯腰抱起一只,笑道:“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处得很好,且一向如此,所以你不用道歉。”  她这么说让大元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经验告诉他,最好不要与头脑机敏的李小姐纠结什么待客之道,过多的言语解释只会让误会变成怠慢,于是大元忙道:“那您请随我来。”  今天G社有个狗仔一路跟踪陶显来到灵武路9号,因为没仔细看警示牌,这名狗仔直接闯入王家私人地界,在草坪中央被安保人员抓了个正着。  一下午周大元都在忙着怎么招待这位记者朋友。  差点暴露王易燃行踪的陶显为了补救,连忙联系了顶头上司宋菲,商议是否需要连夜转移王易燃。  宋菲那头忙着公关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营销号,只吩咐陶显盯紧王易燃,暂时顾不上陶显闯得祸。事实上,她也无法决定王易燃的去留,就连王易燃自己也无法做主,他的去留现在全由裴慰梅说了算。  裴慰梅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小小的记者她还没放在眼里,王易燃自然是要留在她身边的。至于外界的窥探,只要她肯花钱多雇几个保镖,布好足够的监控,难不成狗仔还能挖地道钻进来不成吗?  显然,裴庆承上飞机前的传话因为某个环节出了差错,并未有效地传达给忙于临时加装监控的周大元,导致李晓澄在校门口枯等了两个多小时。  如果不是这场等待有个意外的收获,此时此刻的李晓澄想必不会如此和颜悦色,虽然她号称自己一个人也能处得很好,且一向如此。  抵达洋房的后门,李晓澄将怀里毛发光亮带着香气的狗狗放在地上,其余三只则是继续围着她狂打转,争宠之激烈前所未有。  李晓澄险些被小家伙们绊倒摔在台阶上,不由低声呵斥:“你们不要闹,乖一点!”  小狗们顿时纷纷停下,蹲在地上齐齐“汪”了一声。  见状,大元笑道:“它们几个平时被家里人宠得不像话,难得肯听李小姐指挥。”  “是吗?那真是得罪了,可能是我比较凶吧。”  大元但笑不语,走在前面替她带路。  进门前她特意在厚厚的门毯上多蹭了几下,将鞋边沾染的泥土和杉叶抖落干净了才进门。  房子很大,外面看着气派,里面也极为宽敞。装饰摆设散发着一种民国的气韵,年代感扑面而来。  进门正中间摆放一束由上百支白百合做成的巨大花球,白绿相衬,香气怡人。担心百合会对狗狗们的身体不好,李晓澄并没在这团馥郁的香气中多做停留。  尽管眼睛忙得看不过来,但她还是快步跟上了大元。  走了一阵,大元临时接起电话,说了几句面露喜色,转头对李晓澄说:“李小姐请在这稍等,少爷回来了。”  “这么快?”李晓澄感到诧异。  大元轻笑,请她就近在茶室休息,折返去迎裴庆承。  李晓澄绕着茶室走了一圈,时而负手看看墙上的挂画,时而摸摸一尘不染的家具,四只小狗蹲在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板上,水汪汪的眼睛一致看向她。  她往左,它们便往左,她往右,它们便往右。没有吠叫,只有乖巧,实在是四只很有家教的狗狗。  她在墨绿色的牛皮沙发上刚坐下没一会儿,女佣敲门进来问她想吃什么茶点。至今还没吃晚饭的她很想来碗热汤面,但做人还是要客气些,经过一番思考,她装腔作势地问女佣有没有蝴蝶酥和红茶。  话音刚落,她心想这会不会太麻烦了,万一人家没有准备呢?  可她刚想说随便来点什么就好了,女佣让她稍等,便带上门出去了。  她张了张嘴巴,感到一丝无措。  这时,脚边的小狗轻吠一声。那四双黝黑湿润的大眼睛,让她恨不得化身千手观音,把这些可爱漂亮的小家伙全部抱起来狂撸一遍。  但她只有一双手,为了公平起见,她谁也没抱,只坐在沙发上和它们对视。  四只小家伙眼巴巴地望着她,喉头发出可怜的呜咽,蓬松的尾巴在地上轻扫,期待被人宠爱的模样可爱又可笑。  许是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就在李晓澄打算放弃原则时,小狗们集体起身狂奔至门口,风尘仆仆的裴庆承推门进来,立即被小狗们团团围住。  面对热情的小狗们,裴庆承无奈又好笑,长腿一抬,将挡住去路的小狗们轻轻扫开,羽毛般的视线终于落在被一片浓绿包裹的李晓澄身上,他朝她柔声唤道:“晓澄。”  李晓澄起身,她身上还穿着早上去墓地的黑裙子,虽有些不妥,但勉强还算正式。她拘谨地朝他一笑:“你倒挺快。”  为生计奔波了一天的男人面露倦色,不怎么温柔地扯松领带,说话声却软得像西湖的水:“今天没碰上堵车。听说大元没安排好,让你等了很久,抱歉。”  她耸耸肩不以为意,这个男人是妖怪吧?  如果不是妖怪的话,怎么声音分分钟能让人听了想怀孕呢?  而这个妖怪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妖术,在把李姓女施主迷得瞳孔放大后,他迅速切入主题:“Iran陪梅梅去做检查了,但我父亲在家,你想见见他吗?”   李晓澄这等平民百姓,鲜少与富人打交道。虽然富人们往往更礼貌客气,但她性好自由,讨厌拘束,因此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她都在避免和这个阶层产生联系。  然而上天为了惩罚她这个逃兵,不但送了她一个亿万身家的爷爷,还赠了一个天子骄子当她对象,更可笑的是,原来吃软饭的前男友摇身一变,也成了豪门继承人之一。  他们,或是她无法断绝的血缘,或浑身都是优点令她着迷,又或是她苦痛不能割舍的过去,每一个都令她如临深渊。  眼下,她纵然从心底抗拒,却找不到适合的理由拒绝裴庆承的提议。  她低头扯了一下自己鸦黑的裙子,硬着头皮问:“你父亲喜欢会打扮的女生,还是学习好的女生?”  裴庆承将她看了一遍,笑言:“他喜欢长得漂亮的。”  李晓澄顺着他的意思对号入座:“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裴庆承好笑,为自己的油嘴滑舌。  也许是长相之故,他在男女之事上占了极大的便利。  他的历任女友虽各式各样,但都是性格大方的女子,一同跌入爱河通常是基于互相之间的吸引,一个眼神的默契,彼此之间不耍花招,更别提拐着弯地赞美对方的容貌。  要知长得好看的人通常都是自负的,他们习惯是被赞美的一方,而当他们主动赞美一个人,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他被丘比特射中了心脏,或者他有一个需要达成的目的。  但裴庆承这里有个三——出于惯性。  一个人的语言天赋不但需要情感和技术上的支持,还需要发挥的空间。但这天赋在西方社交中,尤其是他成长的家庭里并不是那么重要,他已经有一个社交名媛母亲和两个能吵醒上帝的姐姐,他只要像家里的其他男性那样学会微笑就足够他生存了。  因此,这种天赋被某种意识长时间封锁,只能藏身在各种昙花一现的喜悦中、悲伤里。他偶有感知,但并不重视。  直到,他遇见了一个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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