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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楼就像被时间冻在了原地,一片寂静,而长庆楼外仍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少年本就气质出众,又坐在临街的凭栏边,惹得过路人一见就忍不住慢下脚步,便使整条街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两名穿着六品绿色官府的带刀校尉遥遥望见了他,还未走近,便有一人喊话道:“白五弟怎的在此?今日怎又未穿官服?哈,让公孙先生知道了,又该训你一顿。”    站在二楼的少年正是自冲霄楼死里逃生的白玉堂,只是他自回开封后,多在府中养伤,少有露面,故而众人一时认不出罢。白玉堂本在发愣,被这喊声叫回了魂,认出了是张龙赵虎,还未来得及招呼,就见张龙抬手对着赵虎便是一掌:“你瞎嚷嚷个啥,五弟今日休沐,穿什么官服!”    白玉堂:“……”    这对兄弟,真是俩活宝。    他便将银钱放在桌上,一翻身便从二楼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动作好不潇洒。他走至二人面前,含笑问道:“两位哥哥怎么在这?”    张龙赵虎闻言对视了一眼,也不答话,只嘿嘿地笑了起来。白玉堂看这二人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呢。    他二人是出来‘巡街’的。    巡街的事自有巡捕去做,如何也落不到六品校尉头上,可自从襄阳王事败后,朝廷上下一片和睦,汴京却冒出了个以每月查办的案件数量为指标的义士排行榜。开封府众人都有了危机感,生怕在那榜上成了倒数第一贻笑大方,每日在府内勤勤恳恳不说,一寻到空隙便要溜出府外‘巡街’,看看能不能抢在旁人前抢到一桩案子。久而久之,开封府中竟暗暗出现了个‘巡街轮值表’,而今日,便是轮到了张龙赵虎二人。    白玉堂脸上笑着,实际连掐死唐思卉的心都有了。    这张开封府义士排行榜,不是别人捣鼓出来的,正是唐思卉的主意。一年前,白玉堂从冲霄楼铜网阵中死里逃生回到开封府,足足养了半年的伤才行动自如。可在此后,开封府每有大案,众人便以此事为由死活不让他插手。英雄无用武之地,白玉堂郁闷良久,就在这时,同样接不到案子的唐思卉便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二人一同出资,悄悄在汴京弄出了这么一个义士排行榜,想着开封府诸位哥哥们能看在兄弟情分可怜可怜他们俩,分几桩案子让他们不至于太丢脸。现在倒好,不仅案子更难抢了,还每个月都在榜上轮流倒数,在汴京城里彻彻底底丢尽了颜面,简直是花钱买气受。    他便干脆和张龙赵虎结伴而行,能分到案子固然好,不能的话也权当解个闷。    如今的汴京城越发地太平,他们虽然想办案,却也打心底里不希望有案子发生。案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也不需要他们火眼金睛地将每一处都盯过去。张龙赵虎也不在乎,同白玉堂一道走着闲聊,直到走到了武成王庙前的张家烧饼铺,张龙便转身对二人道:“你俩先走着,我去买点烧饼,唐小妹求了几天了,我给她带点回去。”    赵虎一把拉着他,面色惊恐:“你怎么敢给她带吃的,公孙先生罚她三天不准吃饭,这才第一天啊!”    张龙的脚步立刻停住了,又回到了队伍中,随便指了个方向,“我们继续。”    养儿使人疯狂,自从唐思卉被接到开封府后,公孙先生的武力值和火气就开始疯狂上升,每天不是在为唐思卉发脾气,就是在为找不到唐思卉而发脾气。开封府众人都见识到了公孙先生暴走时的模样,纷纷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就连包大人也不敢和他正面刚,张龙又哪里敢违抗他的命令给唐思卉送食物。    白玉堂奇道:“唐思卉又干了什么好事?”    张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倒不是什么大事,哎……也是小妹运气不佳,正好让先生撞见了。”    白玉堂更加好奇了:“她又去偷看卷宗了?”    “那倒没有,公孙先生不是允许她整理卷宗,每月讲解几桩案子的疑难之处,让大伙儿一同学学吗。”赵虎神秘兮兮地凑过身子,对白玉堂耳语:“小妹她啊,去闹大牢了。”    白玉堂:“……我倒是小瞧她了。”    “其实也说不上闹,今日是那城东师明杰、便是你上次办的那桩窃画杀人案的凶手押送去牢城营的日子,一大早小妹就蹲在府司西狱门口等着,要和师明杰见上一面,小妹一见到师明杰就往上扑,兄弟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开。这事刚好就被公孙大人瞧见了,把他气得不轻,让小妹在屋里面壁思过三日,不许吃饭,更不许旁人给她送些吃食。”    张龙默默听着,忍不住帮她说了句话:“也怪不得小妹,师明杰被判了秋后处斩,没几天活头了。这也是生离死别,她激动些,也是正常的。”    白玉堂一脸麻木:“这是第几回了,呵呵,终于被公孙先生抓住了。”    长庆楼里的传闻一点也不错,唐思卉的姻缘线直通大牢,每逢恋爱必遇凶手,感情越深凶犯也判得越重,府司西狱门口的狱神皋陶像已不知见证了多少次‘生离死别’了。    三人沉默片刻,终于不约而同地感慨道:“哎,这哪里是开封府的大牢,明明是她唐思卉一人的后宫。”    ***    天色渐暗,张龙赵虎也早早回开封府当值,白玉堂既是休沐,闲着也是闲着,便自个儿又在城中逛了几圈。    汴京是不夜城,处处有笙歌鼎沸,但也能寻得出几条幽静的小巷,白玉堂独行了片刻,思索着要不要早些回府,刚走到一处巷口,便听风声中夹杂着屋瓦磕碰之声,再抬头望去,见有一道黑影于月下疾行。白玉堂见了黑衣人似配有长剑,不作他想,立刻跟了上去。他虽曾受过重伤,但功夫也没荒废,他紧紧跟着黑衣人,也没忘记隐蔽身形,只是这黑衣人的轻功不在他之下,没多久便发现了他。    一道白光向他刺来,白玉堂闪身避开,也不再躲藏,高声道:“深夜鬼祟行于屋瓦上,哪来的小贼!”    对方不答,见一时甩不开白玉堂,便拔剑相向。白玉堂抽出钢刀,不慌不忙地应对了几招,便手腕一转,直直要向黑衣人的右手腕砍去。对方动作敏捷,身形如一根绸带般向后一仰,在空中转了几圈,轻巧地站在另一栋房屋的屋檐上,身披月光,双目里也似有流光璀璨,笑道:“陷空岛白五爷果真手段狠辣。”    是个女人。    而且还认识他。    白玉堂眉头微皱,正思索着江湖上何曾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却见黑衣人身子一转,又要逃走。他急忙跟上,却硬是被对方引着绕了半个汴京城,直至一声悠长的雁鸣声传来,黑衣人便向下一跃,潜入了一处府邸。    白玉堂一见便愣住了,黑衣人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开封府。他只担心黑衣人是襄阳王同党,便大喝一声‘有刺客’,开封府内瞬时灯火通明。猛然火光一亮,黑衣人固然无可藏身,可他也因此跟丢了人。    开封府里的厨子是外聘的,每日一到酉时便散值,后厨无人看守,自也不会有半点灯火,在灯火通明的开封府内便是独一份的隐蔽处。膳房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时不时还冒出一两声锅碗相碰之声。    白玉堂听得声响,就放轻了脚步。    膳房里的声音也停了许久,白玉堂正要靠近窗户,就听几声放得极慢的脚步声。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门口。膳房的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似有人从里小心地往外窥探,待发现开封府内的喧哗声未向后厨靠近后,才蹑手蹑脚地探出身子。    白玉堂一看,便觉血气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唐思卉只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袍,一头长发散着,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样。她嘴上还咬着半块馒头,一双明亮的杏眼急急扫了一遍后院,便立刻跳到门外,一手关门,另一手点着馒头往嘴里塞,赶着毁尸灭迹。在她将馒头咽下的最后一口,她转身要往院外走去,就被忽然出现的白玉堂吓了一跳。    白玉堂不等她恶人先告状,立刻先发制人:“有人来过没有?”    唐思卉险些噎住,瞪着眼睛看他片刻,她方才在厨房里偷吃的时就听到了开封府里的喧哗声,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拍着胸脯道:“有本女侠在这,谁敢擅闯开封府……后厨房!”    白玉堂反唇相讥:“的确无人敢闯,毕竟有硕鼠坐镇。”    唐思卉怒极反笑:“有没有硕鼠我是不知道,我只见着一只跟丢了小贼后恼羞成怒的锦毛鼠罢了。”    “你……”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冷笑:“你被公孙先生禁足三日,可我已见着了刺客踪迹,只怕这个月,你五爷还是要比你先办桩案子。你这次,输定了!”    虽然他们都抢不到义士排行榜的第一,但吊车尾有吊车尾的自觉,抢不到正数第一,便抢着不做倒数第一。唐思卉与白玉堂每月皆要打赌,若是谁成了倒数第一便算输了,输的人就要给赢的人做牛做马、做三天的仆人。    唐思卉被踩到痛处,哼哼了几句:“先见着又怎样,抓不抓得住还两说,五爷你千万把刺客跟好了,别让他落到我手上,到时候给我送了案子还要端茶倒水,这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一步,皆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后厨小院外搜捕声不绝,后厨小院内却静得听不见一点儿声响,直到一旁的老树被忽来的大风吹得哗哗作响,二人才同时移开了视线,冷哼一声,错肩而过时不忘再互相嫌弃一句:    “哼,一身女人/食物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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