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一带,若要说荒芜之地倒也夸张,但毕竟山高水远,朝廷鞭长莫及,而邻近的交趾藩国屡屡侵犯南方边境,扰得民不聊生,便有有心之人趁乱而起,聚党数千而成山寨,这宝林寨便是其一。宝林寨是个旱寨,称不上大,可委实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宝林山上地形崎岖难行,又有毒虫与瘴气林,兼着宝林寨的寨主是个机关好手,官府发兵剿匪数次,每每皆是损伤惨重,却撼动不得这山寨半分。 跟着展昭一同回到藏玉山庄的还有当地的一名吴捕头,年不过三十,看着却让展昭都下意识称一声大哥。他看着肤色如铜、身形魁梧,尤是那两道粗壮的眉毛斜飞入鬓,看得唐思卉眼都直了,连连道:“吴大哥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律法的卫士,往那一站,方圆百里的小贼都要闻风而逃。嗯,有吴大哥出马,我们去剿匪,也用不着多少兵马了!” 宋人重文轻武,尤其汴京中的男子皆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外貌这么彪悍的是真的很少见了。 展昭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难得没有嫌弃她耍嘴皮,还认同着:“的确用不着多少兵马。” 唐思卉:……?我怎么觉得有点危险? 吴捕头哈哈一笑:“唐校尉,我们一个兵马也没有!” 唐思卉:……???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展昭解释道:“宝林寨易守难攻,若是要发兵剿匪,只怕颇耗时间,也会伤及白小姐,且官府的兵力这次需要用以应对镇上的江湖人,不可轻易调动。我同吴贤弟商量过了,此次还当智取,不可强攻。我们乔装打扮上山,救出白小姐即可,吴贤弟与这宝林寨中匪徒打过几次交道,可助一臂之力。” 唐思卉正要反对,吴捕头却一拍胸脯,底气十足地说:“唐校尉不必担心,这事由我负责必定万无一失。那宝林寨并非皆是歹人,有一宝林山的猎户,只他对这山上的毒虫瘴气了如指掌,又舍不得离开世代居住的老村子,便被纳入了宝林寨,为那寨主器重,但私下与我还有联系。这次我同他知会一声,毕竟是藏玉山庄的小姐,白庄主昔年对他也有过恩情,他定会同意的。待潜上山后,找出白小姐,切莫停留,速速地溜下来。那帮匪徒就算知道了白小姐被救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这宝林寨一事官府早已上报,待过了这次的事,过个半年官府也会再次发兵剿匪,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唐思卉再三确认了几次,吴捕头干脆还拿了一张标有宝林山所有瘴气毒虫林的地图出来,仔细地规划了两条路线,显出这事的可行度,唐思卉才终于应允下来,一脸担忧地说:“那好吧,你们二人此行当小心点,我在外边接应你们。” 展昭迟疑片刻,吴捕头已快人快嘴地笑了几声,道:“不是我们,是你们俩~我在柏泉镇干了十几年的捕快,宝林寨中多少有人会认出我,何况白小姐毕竟是个女子,唐校尉这身份去,又容易潜入女牢,不让白小姐疑心,也不用避嫌,方便多了。” 唐思卉大惊失色。 展昭贴心地安慰道:“不必担心,大哥会掩护你,再说了,凭你的武功和才智,应对此事绰绰有余。虽然没有借出兵,但吴大哥也会带几个好手在山下等着,随时接应我们。” 唐思卉忧心忡忡:“不,你不懂我的烦恼,我是担心开封府……” “这倒是,公孙先生那边是有些难以交代。”展昭思索片刻,又坚定地看着她,道:“别怕,有什么事,大哥给你担着,这次公孙先生若要罚你,大哥与你一同受罚。” “我也不是担心这个……” 展昭担忧地看向她:“怎么?” 唐思卉苦恼道:“凭我的美貌,万一我被抓去当压寨夫人了,开封府可怎么办呀!” 展昭毫不犹豫地摁住她脑袋向下一压,眼不见心不烦地看向胡捕头,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却也是赶巧,今日正是那名猎户下山之日,吴捕头那般彪悍的人,到了热闹的市集上,就宛如一条泥鳅一般在人群中飞快游走、消失不见,他与那猎户交接许久,才再度出现展昭二人面前,将他们引去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唐思卉在他们交接之时也将慕容泽说的话都转告给了展昭。慕容泽买来的消息不少,将那山寨的情况介绍得一清二楚,兼着匪盗头子和他手底下的几个分寨主来历和本事都涵括了,他那儿还另有一份宝林寨的地图,看着也要比吴捕头那份详尽,唐思卉也要了一份,只是既然他们有了寨内的人做接应,这份地图倒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处。展昭将地图默了一遍,又不放心地问唐思卉:“你怎么交代慕容泽的,他现在不会去硬闯宝林寨吧?” “他?他倒是得有那个胆子。”唐思卉已看穿了,这慕容泽实乃外厉内荏,面上的功夫做着不错,但骨子里却还是个懦弱之辈。只是对于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在这世道上懦弱也不是什么过错,唐思卉虽然不屑,但也说不上有多看不过去,只嘲讽几句,便指着地图道:“他武功不行,闯也闯不进。他本想守在此处,这里恰好能将宝林寨几座牢房的情况看个大概,若有情况,他也可方便及时接应。只是我觉得他武功不行,又并非很可信之人,且我想着大哥必然会调来足够的人手,便没有采纳。现在既然吴捕头还带了几个人来接应,不如就让吴捕头守在此处,让其他兄弟守着这两个口上,若有情况,只消吴捕头放个信号,让兄弟们在这两处闹一闹,引走注意,我们便可顺顺当当地把人带出来了。” 展昭很欣慰地看着唐思卉的部署,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慕容泽现在何处?” 唐思卉自信地说:“我怕他出来捣乱,给他下了点蒙汗药,绑了起来,关在你房间的衣柜里。我想我们回去之前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展昭忽然觉得,慕容泽也是很倒霉了。 吴捕头所言不虚,他的确认识一名宝林寨中的猎户,这猎户也愿意帮忙,只让二人换上一身旧衣服,装作是宝林寨里的小喽啰就好。夜色一黑,吴捕头和其他兄弟便按着唐思卉的方案分散在三个地方,而猎户则带着展昭与唐思卉上山。山上多瘴气毒虫,这瘴气林尤其是没有办法过的,只能绕路,又过了几个岗哨,却见前方忽有火光靠近。 猎户带着二人躲至暗处,仔细地看了看火光,神色大变,低声道:“完了,这段路无别处可绕,偏偏不知怎么会是那老王八段虎守着,他素来与我不和,只怕见着你们二人必要为难。” 为难倒不算什么,如果被发现了身份才叫糟糕。 展昭神色一动,问道:“这道岗哨过了,还有五处岗哨可对?” 那猎户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道:“是,还有五处,不过有两处可以绕开。” “那还剩三处,也有危险。你是吴大哥在这寨中最可信的人,将来官府剿匪,少不得还需你出手,断不可折在此事上,剩下的路我们自己上去。”展昭与唐思卉对视一眼,唐思卉立刻反应过来,对他点了点头,展昭便对猎户道:“你身上可有绳子,可将我二人绑着前去,就说是……为那份英雄帖来的年轻人,是江南常家的,武功不强却出手阔绰,你想掳了我们好向家中勒索。这之后段虎定然要与你争夺,你便不用再管,交给我二人即可。” 猎户知展昭有意保他的性命,感动不已,对二人行了个大礼,道:“二位高义,小人记住了。” 唐思卉一边叹气,一边从百宝囊里拿出了两根绳子,让猎户将他们二人捆住,尤要在唐思卉手上系个活结,便这么将他们岗哨前送。待岗哨里的匪徒一见着猎户便高喊了一声,唐思卉立刻挣脱绳索,向那猎户出手。 猎户始料未及,硬是被打得退了几步,唐思卉带着展昭就要往后跑。她生恐那帮人不追上来,还假意摔了一跤,待那群喽啰冲上来之际,便再次与他交手。只是拳脚皆用的最笨的那几招,未有几下便又被捆住了。唐思卉便对着为首一人怒骂:“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连老子也敢绑,活腻了吧!” 那为首一人正是段虎,见唐思卉桀骜不驯,几步上来就要打她一巴掌。唐思卉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紧张不已,好在那猎户反应及时,连忙与段虎争执了起来,也将展昭方才编的话派上的用场。段虎与猎户的确是不和已久,一听是猎户抓来的人便乐了,马上就让人押着他们往山上走。 这计划也便是成了一半。 江南有没有常家无人知道,但这帮人在展昭和唐思卉身上确实搜刮到不少银钱,便也信了常家这一说。段虎抓着二人便去副寨主面前邀功,副寨主见这二人的确不像是穷人家出身,便也算满意,让人将他们往牢里送。展昭和唐思卉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副寨主身后的帘子忽然传出声响,有人喝了一声:“站住!” 展昭和唐思卉只得停住了脚。 帘子被缓缓掀开,出现了个穿着褐色短打,腰上却挂着一圈动物犬牙的年轻男人。 那副寨主见到那人,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寨主。” 这便是宝林寨的寨主了。 寨主将二人仔细打量了一遍,道:“不对吧,富家子弟怎么会穿成这样。段虎,你在哪里掳来的人?” 段虎神色忐忑,将方才临时编的那段话又说了一通,道是先前柏泉镇上见二人出手阔绰,便引他们来‘剿匪’,将他们骗到山脚下,便这么捆着上来了。 他这么说着,可唐思卉却觉得那寨主一句也没听,只将眼珠子往他们二人身上粘着,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这眼神,像是上次同王朝马汉去勾栏里见过的…… 唐思卉一个激灵,怒斥:“你他妈没见过美女啊,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这种话从来是没有什么正面作用的,毕竟这么一说,有血性的人反而还更不愿意挪开眼了。但是这山寨主明显是看上她了,她要是不说又显不出她的特色来,要是泯然众人岂不是百搭。她可是一心想做个主角的人,就要和外面那些柔弱小白花不一样一点。只消着一句,让这山寨主看出她的独一无二,搞不好就要实心眼地爱上她了。她就受个累,做个压寨夫人,从内部瓦解掉这个山寨,这定然会成为一桩名动天下的奇案! 唐思卉已经开始在心里规划自己成名以后的事业发展了。 唐思卉这张嘴,只要走到这种反派阵营里,必然要引起幡然大波,她统共就在土匪窝里说过两句话,那句句说出来都有人想动手打她。只是这次段虎刚要打她,又被人拦住了,拦他的人正是宝林寨寨主。 她凄凄地看向展昭,目光像是在说:你看,我就说吧,我肯定会被瞧上当压寨夫人的吧。 展昭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愁了。 宝林寨寨主指着唐思卉道:“女牢不够用,把她放了。” 唐思卉瞪大了眼睛,目光里有泪水闪动,却很坚强地瞪着寨主,怒喊:“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可是江南常家的大小姐,你要是敢……” 宝林寨寨主很不耐烦:“把她的嘴堵上,扔下去。” 唐思卉:“……???谁?你说谁?你敢对我大哥唔……” 唐思卉被堵住了嘴,还不依不饶地在寨中跳脚,试图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却又听寨主指着展昭道:“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唐思卉被人拖走了几步。 副寨主和段虎试图劝阻,寨主又道:“这位兄台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我与兄台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不知兄台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喝几坛酒?” 唐思卉如遭雷劈。 她绝望地看向展昭,也看到展昭投来的绝望眼神。 完了,看来她压寨夫人的位置,要被展昭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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