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入夜,落阳殿的角门轻轻的打开,跑进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了院子便利落的朝着季庭香的内阁跑去。 此时的季庭香早已醒来,却是摸索着准备了纸墨笔砚一一摆在内阁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上,然后便坐在床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内阁的门突然被打开,披着黑斗篷的人闪进来,脱掉斗篷露出了一张年轻俏丽的脸蛋,她往屋外瞧了一会,确定没人跟着,这才走到床边对季庭香拜了拜,说:“娘娘,阿怡来了。” 季庭香回过神来,灰白的眼睛瞧向女孩出声的方向,点点头,又指着桌上的墨宝说:“笔墨纸砚已备好了。”女孩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了她红肿的脸颊,忍着泪水坐在了桌前,执起笔,等着季庭香的下言。 过了不知多久,季庭香终于开口,女孩闻言不敢疏漏,提笔记下,偶尔又提问一两句,再细细的将回答记录下来,不知不觉天已经泛白了。如往常一样,阿怡收拾了笔墨正要离去,却被季庭香拦住:“阿怡,今日午饭的时候,你能送来一套干净的衣衫和一片松香给我么?” 阿怡想了想,应了下来,季庭香又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教你的虽不多,但应付这后宫争宠之事已绰绰有余,昨日皇上和季芳华来了我这,想必不日便要立她为后,你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提早做准备。” “阿怡知道了,可……如今娘娘还在,即使深陷囹圄,却依旧是大燕国的皇后娘娘啊,陛下怎么能再立他人为后呢!” “这世上自然只有一个皇后,却再不是我。”季庭香苦笑一声:“她若成了皇后,我教你的便有了用处,可千万切记,不可贪心。” “阿怡记住了。” 这日的朝堂之上,气氛却有些紧张,数十位大臣跪在大殿之上不肯起身,陆阳气的险些拔出剑来当场斩了领头的三朝元老韦大人,却被辛公公拦下。君臣几人便对峙了许久,陆阳渐渐的消了些气,终于张口问道:“朕欲立季芳华为后,自然是有朕的道理,各位大人就不要闹了。” 韦大人跪拜道:“陛下已有了皇后,何来再立后之说,此事即使坊间也不曾有过,此事一开,圣上打算如何对天下百姓交代?” “此事朕自有定夺,今日到此,退朝。”陆阳疲倦的从龙椅上起身,扶着辛公公下了堂,留下一堂不知所措的群臣们。 五天后,几个穿着水青长袍的公公,急急地捧着圣旨进了落阳殿,却看到早已梳妆妥当,一身月色长裙的季庭香,灰白的及地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髻,端坐在正位上发呆。为首的周公公进了正殿,这才发现屋子正中摆着一尊还算完整的莲花香炉,青烟袅袅,里面燃着的正是松香。 虽然心里有疑,周公公还是举着圣旨站到了季庭香的面前,阴阳怪气的说:“娘娘,皇上有旨,请娘娘跪下接旨吧。” 季庭香朝着周公公的方向转了转眼球,却找不到焦点,扶着椅子把手缓缓起身,再慢慢的跪了下来。周公公瞧着这位曾经贵为皇后的女人,有些倨傲的仰起脸笑了笑。 太监细长尖锐的嗓音不停地回响着,季庭香想不起周公公念了什么,只记得一句“季皇后福薄”,脑袋里便昏昏沉沉,可随后又想到这结局自己早已预料到了,心下又释然了许多,这才回过神,耳边依旧是周公公尖锐的嗓音:“……季氏,还不快快接旨?” 季庭香举起冰凉的双手,接过了同样冰凉的圣旨,周公公便转身走了,还未踏出门槛,却听身后女子沉稳的说:“有劳公公传句话给新后,我的百花冠,她绝得不到。”周公公回过头,那女子背脊挺得笔直,立在香炉旁,一如当年封后之日,令人敬畏。突然觉得背上莫名的有些阴冷,便不敢再看,急急忙忙的回去复命了。 陆阳坐在御书房翻着折子,听着周公公回禀,当他说道季庭香的那句话时,陆阳手中的笔顿了顿,久久不能下笔,最终叹了口气,将笔丢到一边去了。周公公见状有些惶恐,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心里又埋怨自己被那妖妇迷了心智,怎么将这大逆不道的话告诉了皇上,便更加忐忑了,不免朝着辛公公求救的瞧去。辛公公却当做没瞧见,眼观鼻的立在陆阳身后,周公公见状心如死灰,身子不免有些瘫软了。 这时殿外跑进一个内侍,说是陈阁老和韦大人求见,陆阳这才回过神,挥手屏退了周公公和内侍,只留了辛公公伺候,再宣了两位大臣觐见。 君臣三人相见竟无言以对,陈阁老咳了一声说道:“皇上果真要如此了?” 陆阳长叹一口气,让辛公公搬了椅子给二位大人:“朕圣旨已经下了,要怪就怪她福薄吧。”倒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 韦大人向来十分耿直,在朝堂之上宁可冒着杀头的罪过也要弹劾皇上,听了这话不免嗤之以鼻:“皇上当年执意封她为皇后,那般柔情蜜意,如今不过短短五年,皇上就变了心?说出去还不叫百姓们笑掉大牙!” 陈阁老见这老货越说越离谱,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韦大人这才闭了嘴,再看陆阳的脸色已经不好了,却还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陆阳听了韦大人的话心中有些不快,虽说当年自己求娶季庭香是为着季家的名声和她花神转世的传说,却也是付了真心的,只是如今…… 陆阳扶了额头,声音里有些无奈:“韦大人所言甚是,是朕考虑不周,只是如今天灾人祸,各府所报灾情两位大人想必也十分清楚,庭香又出了那些不好的传闻,引得坊间传言说她是灾星,朕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废了她的后位,又因国库空虚,各地方的赈灾钱粮也发不出,此时季家愿意出资抗灾,朕又怎能不聊表诚意呢?” “哼,什么花神转世,不过是雕虫小技,那季家靠着一个女儿成了京城首富,族里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七八个,如今那个女儿糟了难竟也不想着营救,倒是又送过来一个,这种门第,能出了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韦大人气呼呼的说着,陈阁老摸着胡子不吭声,心里却是赞同的,只听韦大人继续说道:“依老臣看,皇上不如重新寻一门贤良淑德的书香门第,娶个正经的小姐为后才好,以免宫里再出厌胜之事,累的皇上又要重新择后……” “住口!”陆阳猛地一拍桌子,陈阁老急急地拉着韦大人跪倒在地,等了一会才听陆阳疲倦的说:“二位大人请起吧……朕如今已是无路可走,唯有季家的钱可用,可拿这钱势必要付出些,索性他们只是想要这后位罢了,朕给了就是,至于坐不坐的稳,就要看她的本事了。”语毕挥了挥手,让两位大人退下了。 这日是新后的册封大典,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百姓们也涌入街头往皇宫涌去,人群中都在传言着新后的传说,说她是季家正经的嫡女,原本的季皇后使了法子偷了新后的百花冠,做了皇后,却不安分,竟在宫里使用厌胜之术,害的全国灾难连连,如今皇上圣明,才使得真神归位。 吉时一道,皇宫里传出几声鸣炮,这便是礼成了。离皇宫近些的百姓突然瞧见西北角飘起了一阵青烟,渐渐的烟气越来越浓,随之而来的竟是淡淡的花香,里面夹杂着一些松香的味道,十分好闻。原本人声鼎沸的街市竟无人言语,大家皆沉醉在这香气之中,又有眼尖的看见原本早已枯败的百花竟慢慢复苏起来,再仔细看唯独芍药依旧是一派残败的景象,百花竟都生机勃勃的盛开在白雪之上。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季皇后殡天了!”百姓们闻听此言,又瞧这异象,方才觉得季庭香才是真正的花神转世,便躁动起来。 皇宫里宫人们马不停蹄的领水扑火,无奈火势太大,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不但不曾扑灭,反而越烧越旺。陆阳领着新后季芳华到了落阳殿前,看着熊熊大火,闻着扑面迎来的花香,各自心怀不安,此时辛公公急忙的跑来禀报宫外百姓皆呼季皇后为花神之时,季芳华心中一憾,不禁想到了那句话“我的百花冠,她绝得不到。”顿时万念俱灰,不知所措的呆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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