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季府的天禧院里,季庭香坐在下首听柯氏和章夫人说话,只觉得章夫人打扮的有些庄重,像头上戴的赤金镶玉的百花华胜,又像手上戴着的一枚碧汪汪的碧玉手镯,这是正式拜访时燕京的夫人才会做的装扮,相较起来柯氏便只是挽了个圆髻,簪着一直梅花金簪,手脖子上套着两只赤金绞丝镯罢了。 柯氏笑着和章夫人客套起章二老爷的事迹来,章夫人捂了嘴笑着叫她莫谈,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这是季庭香第一次听说章家的事情,瞧着章夫人的样子,怕是个幸福的人,不免有些羡慕。 章夫人侧眼瞧着季庭香心里是满意的。 原先一进来只觉得她长得是漂亮,可脾性却瞧不出来,又瞧她进门子先给柯氏请安,等了柯氏引荐自己才又行了礼,想必是十分尊重长辈的。再瞧柯氏,虽然不曾扮了正装迎她,可人家毕竟是官夫人,这样招待了自己一个管家娘子来做客已算是高看几眼,言谈举止也是大家的做派,主母和庶女偶尔也笑谈几句,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柯氏瞧着章夫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差不多了,便吩咐季庭香去给季老夫人问个安,看看季老夫人下午得不得空。 季庭香应了一声,又向章夫人告了罪才退出来。 柯氏的意思是让季庭香去问问季老夫人要不要见一见章夫人,若是不见便是不得空,嘱咐个人来问候一句也就罢了。 季老夫人听了沉思了一会儿,和蔼的笑着问季庭香:“那章夫人头一次见你,叫你得了不少好东西吧?”她怕柯氏鬼迷心窍,还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就为着季芳华的事叫季庭香收了人家的定礼。 季庭香再活一世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感动:“母亲和章夫人有好多话讲,香儿只和章夫人行了礼就坐在那里听长辈说话,然后就过来这边了。” 季老夫人点点头对邓妈妈说:“晚上请章夫人一起用饭。” 这是要替季庭香相看这家的主母。 季老夫人早年间就听过章家的事情,始终觉得这样的人家,连亲兄弟都能撕破了脸去闹得满城风雨,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心里隐隐的是瞧不起的。所以在柯氏说了这家的时候季老夫人当即就否定了:“他家再多金,可香儿是我们季家的女儿,且不说他家的公子多么的贤良淑德,就凭他家那些破事,也难免叫香儿难做人……” 柯氏却劝道:“章家大房和二房分家十几年,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若不是章家老太太尚在,怕是章二老爷也不会再回福建去的,如今燕京的生意全是章二老爷的,和章大老爷没有半分的关系,将来香儿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章家大房的难道还会管到分了家的二房媳妇身上吗?”怕季老夫人不为所动,不等她说话就又说道章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嫡出,原本我以为是章大公子,可后来告诉我相得是章二公子,说是大公子生肖和香儿的不和,倒是和二公子的正合适,我想着香儿若是做了长媳难免要管着章家这些事情,可做了二公子的媳妇就只要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就好了,就做主先应了下来。” 季老夫人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可从大公子换成二公子难免怀疑是章家觉得香儿出身庶女担不起大责,口气也不太好,却也是同意相看了:“你先去瞧瞧章夫人的做派,若是不行也别拖着,直接回了就行。” 只要允了就行!柯氏心里的重石总算是放下了,这才准备了今天的宴请。 邓妈妈亲自去天禧院传了话,章夫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季庭香,能让主母亲自相看,又惊动当家的老夫人来相看,怕她是十分得宠的。 可到底是生意人,脑子又转得快,当即便拿出了两个八分的银锞子打赏邓妈妈,邓妈妈笑着收了,这才回天禧院去。 柯氏和章夫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魏妈妈就进来传话说是老夫人那边已经开始摆饭了。 两位夫人这才相邀着一同去了天禧院拜见季老夫人。 章夫人心中安定,倒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过是比着章家排场更大一些,按着规矩做也处处也挑不出错来,季老夫人心里就满意了许多。吃了饭又客套了几句就送了客。 这边却跟柯氏讲着要去瞧瞧他家的二公子。 柯氏心里欢喜,自然允诺下来,当晚就修书一封派人明日一大早送去章家。 章家一早接了书信不免热闹起来。 章夫人原想带着章二公子去大昭寺,可章二老爷却说大昭寺最近在办佛事,人来人往的反而不宜安排,倒不如在自己茶楼安排一桌,只当是偶然遇见,即使后面不成,也好有个说法。 章夫人觉得丈夫说的有理,便将此事交给了丈夫去打理,自己进屋提笔回信,约了一个时间去章家茶馆相见。 季老夫人得了信也觉得很好,对章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约定的这日清晨,季庭香赖在床上不想动弹,她就是不想跟着柯氏去章家茶楼,这样的欲盖弥彰的事情,明眼人略多想一想就明白了。 章家她不是没有听过。 前世陆阳登基后国库空虚,季家虽然有钱,可也是仗着有从龙之功不肯将就的,陆阳每次向燕京富户筹钱还要先看看季家的脸色——燕京那个富户敢越过季家这个不但有从龙之功,更有一位皇后的大户,可惜好景不长,章家后来居上竟也成了国内屈指一数的富家,可章家处处伏低做小,却偷着送钱给陆阳,不但解了陆阳的燃眉之急又护了他的颜面,这样的人家又怎能不惹人爱。 季庭香想着,她自焚那年章家一位小姐似是也进了宫,只是她那时已经被软禁冷宫,从未见过罢了。 只是这样一来,陆阳有了章家就不会被季家攥着把柄,接下来势必会慢慢的削弱季家,直到…… 想到这里季庭香心里一惊坐起身来。只怕章家日后会成为季家的敌人,即使自己厌恶季家在前世对自己做的一切,又恶心这场为季芳华遮丑的婚事,可姬氏却已经是季家的妾室了,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就单单只为姬氏,她也要护住季家。 念头一起,她便急忙跳下床自己去翻柜子要穿衣服,春桥几个正愁着怎么把小姐哄起来,现在瞧见反而高兴起来,又伺候着梳妆打扮,又吃了几个小菜喝了半碗粥,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去了天禧院。 季家忙做一团,章家亦是如此。 一大清早的章二公子就不见了影子,随身伺候的小厮连升说二公子昨晚去和朋友吃酒,到现在也没回来。 章二老爷问是哪个朋友,连升答不出来,又问在哪里吃酒,连升又摇头不知,气的章二老爷把手便的樟木矮几拍的震天响:“派人出去找!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章夫人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怎么办……” 章二老爷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了心里的不快,可脸还是僵着的:“你先去茶楼,就说我叫小二去库里验货了,稍等就来。”总不好把客人干晾着吧。 章夫人却急的皱着眉头说:“万一找不到他可怎么办……” “那就说他配不上人家姑娘!”提起这个章二老爷的脾气就又起来了,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矮几。 章夫人知道这是气话,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眼看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也就顾不得许多,又重新装扮了一番,紧赶慢赶的去了茶楼。 章记茶楼地处闹市,马车行进不易,几乎是一点一点的蹭进去的。 茶楼的掌柜早早接到了东家的口信,今日二楼不再迎客,只一楼卖茶叶的还开着门。他远远的瞧见一辆黑漆骨架,外面罩着青蓝布的马车,后面跟着三四两小一些的马车,便知道这是季家的人来了,便远远的就叫伙计前去迎接,又卸了后院的门槛,引着马车直接进了后院去。 因是茶楼,这店里竟没有一个丫鬟婆子,清一色的全是小厮和伙计,魏妈妈瞧了不免有些担心,隔着车窗轻轻的说了这里的样子,正愁着怎样请主子下车,那掌柜的却走近了:“咱们茶楼里过往的倒是没有正经的女眷,还委屈夫人小姐们自行上楼去,我们自当先去回避,等进了茶室我再派小厮去伺候。”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台阶:“从那里上去,往东第二间就是。” 魏妈妈感激的谢了,瞧着掌柜带着伙计们撤出了后院,这才扶着柯氏和季庭香下车,上了二楼的茶室去。 茶室里装修的十分雅致。 四方形的茶室用一道竹帘隔开,外间是给客人们随身伺候的小厮们休息的地方,里间却在临着窗的地方放了矮矮的一张榉木的长案,案子两边又分别放了三只芦苇编的蒲团,颇有前朝的遗风。 柯氏围着茶室转了一圈点点头和季庭香说了几句:“没想到这里这样的风雅,到瞧不出俗来……” 季庭香也正惊讶着,毕竟季家的风雅来自于书香大族出身的季老夫人,两代传承下来才有了这种模样,章家却是地地道道的商家,族里也没有一个入仕的,却能将茶室布置成这样,想必也是有些手段和见识的。 正想着,只听门口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规规矩矩的说:“夫人小姐好,掌柜的派奴才来伺候各位主子。” 几人回头,只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穿的茶楼的小厮衣服,低眉顺眼低头站着的男子,倒是瞧不清楚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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