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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身边摆着一个紫金泥的小壶,站的规规矩矩的也不敢抬头看。  柯氏满意的点点头,朝魏妈妈使了一个眼色,魏妈妈得令就挑了帘子出了里间,把这小厮安排在了外间烧水。  里屋不大,一张长案就占了一半的房间,两个墙角各摆了一盆金桔,像是因为季节不到,如今只有绿油油的叶子枝繁叶茂的长着,东边的墙上还挂着一副《牧牛图》,也不知道是谁的画作,下笔用色也都十分讲究。  瑶池用帕子盖在东面靠窗的蒲团上请柯氏坐下,春桥也学着样子铺了锦帕在西面的蒲团上,伺候季庭香坐下。  竹帘子那边的小厮用小小的蒲扇扇着个小火炉,火炉上摆着的紫金泥小壶已经冒起了白烟,那小厮挑起壶盖瞧了瞧,这才收了扇子,拿出了两只青色的越瓷茶盏,用沸水烫了便摆在一旁。  季庭香第一次见到这样煮茶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茶都是毫无感觉的,既分不出茶的好坏,也分不出茶的种类,看着那小厮白净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茶案上来来回回,她便觉得吃茶也许算是一件乐事。  一晃神的功夫,小厮就已将茶水冲进了茶盏里,用个红漆木盘子端着递了进来,魏妈妈接过盘子放在长案上,只见茶盏青茶色绿,十分好看,端起来凑近了一闻,只觉得茶香四溢,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厮立在竹帘前看她们二人迟迟不喝,就弓腰说:“虽然茶盏摸起来有点烫,可茶水的温度却是正好的,再冷一点儿就喝不出茶香了。”  听他这么说,柯氏就慢慢的品了一口,茶香进入口中便充满嘴里的各个角落,后味甘甜,让人回味。  季庭香听了这话却好奇起来,方才接了茶盏只觉得烫手,想要放下等水凉一点再喝,可听了小厮说的话,又见柯氏享受的样子,就重新审视起这盏茶了。  那小厮低着头,却是侧眼一直瞧着季庭香的,见她终于肯喝了的时候嘴角就微微的翘了起来,眨眼间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季庭香却没瞧见这个。  端了茶盏,忍着有些烫口的茶水一口就喝的干干净净的,可这时却正好仰头看见竹帘子外立着的小厮嘴角向下撇了撇。  那是瞧不起人的意思。  季庭香当即就瞧出来了,从前季芳华也有过这样的表情,只是那时候自己太蠢,她说是无意识的,自己就当了真,可怜她最后进了宫,经历了人情冷暖才知道。  可这个小厮凭什么瞧不起她?  凭身份,她是客人他是店家佣人;凭地位,她是当朝三品太常寺卿的千金,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仆人。就算是她不善饮茶,方才喝水如牛饮水一般,那小厮也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想着她心里原本因为茶香而愉悦起来的心情又变回了出门前的烦躁。  对面的柯氏还沉浸在茶香里回不过神来,一小盏茶吃了三四口了还未吃完,又过了一会儿才最终将茶喝了个干净,笑着叫那小厮近身回话:“这是什么茶,怎么这样香?”  小厮挑了帘子进来,恭敬的答道:“雨后的龙井,掌柜的吩咐说客人吃不惯浓茶,才选了龙井的。”  “真是怪了,我们家的龙井竟然没这样好的味道。”柯氏显然十分高兴,先是对着魏妈妈说了一句,才又问小厮:“是茶叶有什么讲究,还是泡茶的水不一样?”还不等他开口回答就又说:“我家有一口老井口,井水冰凉可口,泡茶就用的井里的水,却也没有你泡的这盏好吃。”  “不知夫人家的是清明前的龙井还是清明后的龙井,节前的龙井浓郁,比您更年长一些的夫人老爷们喜欢吃,节后的龙井清单,适合夫人小姐品尝,至于这水……却是小店不能外传的,还望夫人见谅……”  柯氏听了就笑了起来:“我也就随便问问……我家里放的多是节前的龙井,难怪我爱不起来……”柯氏又问了几个关于茶的问题,小厮也一一答着。  季庭香在旁边听得颇没有意思,又觉得方才被一个小厮瞧不起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偏这小厮还要在他面前晃荡,索性也转了头在房里四处看着,竹帘子外摆在小火炉上的紫金泥小壶便落入了眼睛里,顿时一计便上心头。  她看柯氏和小厮正说话,便起了身招呼春桥随她出了里间。  魏妈妈正在外间坐着,瞧见季庭香出来就起身福了福。季庭香靠在春桥耳边耳语几句,春桥点头转到魏妈妈身边轻声问:“小姐要用净房……”魏妈妈点点头也轻声回了:“方才我去瞧了,在后院里。”怕季庭香不放心,又说:“后院子里已经干干净净的,在没有旁人了。”春桥谢过魏妈妈就扶着季庭香出去了。  两人下了楼梯,穿过院子又在廊下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魏妈妈说的净房,不过是腾出了一间屋子,外屋摆着四张圈椅,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后面却只有一只木雕的马桶。  季庭香一进门就□□桥关上门,又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外面毫无动静,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春桥觉得奇怪,又想着最近柯氏做的事情,难免小姐心里不舒服也是有的,索性这边没有人,就叫她发泄一下吧。  季庭香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却看春桥一脸同情的看着她,顿时知道她误会了,这才笑着拉了她坐在圈椅上,先将那小厮撇嘴的事情说了,又说:“家里的事我不能做主,到了这里又怎么能被个小厮看扁,所以我趁着你和魏妈妈说话的功夫,把我头上金簪镶着的一颗珍珠丢进了他的紫金泥壶里,那壶口小,壶嘴又细,珍珠泡了热水没有化掉也就罢了,可想取出来也要一些功夫,若是珍珠化没了,附在了壶里,这壶也就再也不能泡茶了……”  “毒妇!”话刚讲完,屋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季庭香和春桥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瞧,门口站着的是那小厮。  大概是被人抓个正着,季庭香脸色有尴尬,春桥却一马当先的挡在了她的身前:“好大的胆子!小姐在此,还不快快退下!”  小厮却冷笑一声,转身关了屋门,径直走到一张圈椅上坐下:“你家小姐毁了我们店里的茶壶,我才是受害人,怎么现在受害的还得跪下求害人的么?”  被人握住了把柄,春桥也有些气短,却还是梗着脖子辩道:“什么毁不毁的,我家小姐只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把珍珠掉进去罢了……”  “不小心?掉进去?既然如此,想必你和你家小姐是眼睁睁瞧着珍珠不小心掉进壶里,却一声不响?”春桥还没说完,小厮就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春桥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季庭香拦住了。  她方才躲在春桥身后,趁着这功夫反而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先在屋里的时候这小厮从不抬头,又弓着腰,也瞧不出长得怎样,如今他立在自己面前,除却一身小厮的衣服,身体立的笔直,手脚倾长,皮肤白皙,偏偏仗着一双凤眼却配着一张红唇,远远瞧着像是口里含着浅浅的胭脂。  哪家的小厮是这样细皮嫩肉的?又能不声不响的跟着她们来了净房的?  “我当是谁,原来章家的规矩也不过如此。”把事情接连起来想,这人的身份只能指向一个人,就是同自己议亲的章家二公子。  章二公子挑了挑眉毛:“想不到你还算有点脑子,索性话说到明处,我是不会娶你过门的,你趁早死了心,叫你家里的也死了心。”  季庭香好笑道:“为何不是叫你们家里人死了心?这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难不成我家还能逼着你家娶了我?”  章二公子没想到季庭香这么伶牙俐齿,想想自己娘亲拎起鸡毛掸子就打他的样子,不免缩了缩脖子:“我又说不过我娘,你是个姑娘,随便对着你爹你娘撒个娇不就成了。”  “若是这样容易,你当我今日还会来这里和你浪费时间吗?”季庭香嗤笑到:“你娘虽然管你的亲事,可我娘却是管不得我的亲事的!”她心里气,只因为自己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就要把屎盆子全扣在她头上,如今这个议亲的对象又这样言明不会娶自己,就算是两家执意定下来,将来也会是一对怨偶吧。  索性这样还忍什么!  “若是章二公子不中意,索性直接告了我家夫人和老夫人,想来她们也不会让章二公子为难的,你也不用来为难我!”说着就要打开屋门去告诉柯氏:“正好母亲今天在,今天不如就好好的说说!”  章二公子原来只是不服气,偷偷换了小厮的衣服在茶楼里将就了一晚上,好容易等到季家来人,便见到了跟在柯氏身边的季庭香。  原来觉得官家的小姐向来是刁蛮无理的,他早已做了几手的准备叫她露出原形,可没想到季庭香从进院子到饮了茶,并不曾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只是默默的跟在柯氏身边。  准备的东西没能用上,瞧她吃茶的时候一口饮完只觉得糟蹋好东西,不由得就撇了撇嘴,却没想到被人家瞧个正着,再后来柯氏还要品茶,他去换水时发现壶里被人塞了一颗珍珠,珠子不大不小正好卡在壶口,这才知道自己找了人家的道了,跟着就怒气冲冲的来了净房,将主仆二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才发了脾气。  此时真一瞧季庭香要朝外面走,心里一慌赶紧就挡在了门前,季庭香气的眼眶红红的:“你这人好没意思,你既不想娶我,又不叫我去同母亲讲,到底想做什么……”  “你的脾气怎么这么爆……”章二公子的声音不免低了下来:“我也是被我娘逼得……哎呀方才是我的错,还请小姐千万嘴下留情啊!”若是季庭香把这话告诉了季夫人,自己的腿怕是要被父亲打断了。  季庭香不说话只瞪着他,瞧得他心里毛毛的,不禁更软了起来:“我也知道这事跟你无关,可我这不是急的么,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瞧你的样子也是不想嫁的,不如我们和和气气的把这事解决了?”章二公子试探这说。  季庭香想了想,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又哼了一声,却是回身坐在了圈椅上,章二公子这才觉得刚才砰砰跳着到了喉咙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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