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芳华从柯氏院子里出来就直奔去了锦荣院。 季老夫人听下人来报时还有些诧异的瞧了瞧窗柩上摆着的沙漏:“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邓妈妈还没挑起帘子来,季芳华就已经自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一脸的泪痕和皱皱巴巴的衣服瞧得季老夫人心疼,还没问这是怎么了,季芳华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快,快把人拉起来,地上凉,冻坏了腿可怎么办。”季老夫人忙叫邓妈妈去扶,季芳华却推开她朝着季老夫人磕了三个头:“祖母……我,我只是想去看看百花宴是什么样子的,完没有作贱咱们家的意思,今天听了母亲一堂言孙女才知道我们季家活的如此艰难…… “回想孙女以前年少不懂事做了那么多让母亲和祖母担忧的事情,觉得羞愧难当,特来向祖母请罪……”说着就哭了起来。 邓妈妈这才把人拉了起来。 季老夫人听的明白,无非是这丫头想去瞧瞧热闹,儿媳妇不允许,拿话吓了她,这才跑到自己这里来的。 她把季芳华拉到身边坐下,拿出锦帕来轻轻的帮她擦了擦泪痕佯笑道:“自己能知道错了这就是好事,你母亲从来拘谨惯了,她小心翼翼的也不妨事,不过是个民间的百花宴罢了,哪就能作贱了咱们家。” 季芳华渐渐止了哭,正抽抽涕涕的瞧着季老夫人看。 “别说是你,就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着偷偷溜出去瞧瞧热闹。只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同你祖父订了婚,不好出去乱晃,想起来也是一件憾事啊……不如这次我就叫你父亲打点一番,咱们也一起瞧个热闹去。” 听季老夫人这么一说,季芳华的双眼顿时清亮了起来,她雀跃的跳起身来:“真的吗?父亲回允许我也跟着去吗?” “怎么不允?光叫他们爷们儿天天的在外面作乐,还不许我们出去逛逛?到时候只要提前打点,咱们就坐在酒楼上,既不和那些人挤作一团,又能瞧得清楚。”瞧着孙女的雀跃,季老夫人呵呵的笑着说。 季芳华这回总算是高兴了起来,她钻进季老夫人怀里闹着说:“还是祖母心疼我。” “你这皮猴,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我当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是这事,叫祖母担心受怕,该打……”虽然这样说这话,却慈爱的笑着拥住了怀里的孙女,祖孙两个笑做一团。 邓妈妈悄悄的出了屋,指了两个小丫鬟去备水,又指了个小丫鬟去给柯氏送信,等到晚上点了灯,季芳华在季老夫人院子里吃了饭,这件事才算完。 晚饭后季庭香这边也得了消息,说是百花宴那天叫家里的女眷陪着季老夫人去看看热闹,季庭香却知道这为的是季芳华。 夏依和冬雪是不知道其中原委的,她们听说能出府去看百花宴高兴地不得了,夏依还掰着手指算着自己出去后要去哪家点心铺买了什么点心回来吃,冬雪却笑着说:“院子里离不开人,咱们都走了院子可怎么办?” 一席话把夏依的心都浇凉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原先季庭香对她那样看重,现如倒是不冷不热的,甚至是春桥和秋枝也不像原先那样和她亲近了。 冬雪在一旁瞧得明白,她安慰了几句就被一个小丫鬟叫了出去:“……咱们哪里比得上打小就跟着二小姐的两位姐姐呢……” 此话犹如震耳雷,惊得夏依脸色苍白。 没错,她是比不上老练的春桥和爽朗的秋枝,可她也自问并没有什么过错,原先调过来做大丫鬟的时候她还有些不高兴——毕竟只是个庶女罢了,可谁知季庭香如今不仅仅吃穿住用和季芳华一样不差,在府里更不会有人因为她是庶出就逾越的,更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也颇有几分脸面。 所以那时候季庭香为什么要那样的喜欢自己?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聪明能干吗? 这种无力感深深的坠入了她的心窝,就连晚上进屋伺候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季庭香瞧着不对,索性放下了手里的书打趣道:“这春天已经过去了,怎么还有人思春呢?”她当做夏依想着家里的事情,听说汪氏前段时间在四处相看,怕是要为夏依做媒。 秋枝“咦”了一声,看季庭香朝她使眼色看向夏依,这才明白过来,笑嘻嘻的挤在夏依身边说:“咱们几个年纪也不小了,我和春桥姐算是指望着小姐了,就算思春,那春思的也是小姐……不过夏依妹妹……就不好说啦……” 夏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早前因为自己在季庭香跟前搭不上话的原因,汪氏是打算给自己定一门好亲事,等季庭香出嫁后就把自己求了恩典放出去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可突然间的被看重的滋味实在美妙,汪氏就推了那边的正在谈的亲事,谁料得到自己竟然又莫名的被摆在了一旁。 可这些话这些冤却不能对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说。夏依沉默了一会儿才抚着红彤彤的脸颊小声的回道:“我是想着百花宴那天出去要买些什么好东西回来呢……才不是思春……” 季庭香这才发觉小丫头这是因为这件事闹别扭,干脆就把四个大丫鬟全叫了过来:“这次全是沾了大姐姐的光才能去看热闹的,我也想着把你们四个全带去,可家里又不能没人看着……” “小姐,我这几日正有些不太舒服,我就留下来看院子,你们就好好的出去玩闹一回吧。”春桥在一旁的炕上一边缝着给季庭香新做的亵衣,一边不在意的说道。 秋枝可不乐意:“那怎么行,我们几个哪里有姐姐你事事妥当的,万一闹出了什么笑话,少不得挨顿骂。”她是怕耽误了季庭香出去做事。 可季庭香却不这么想,这次出去本就不是她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为了顾全家里人,带谁出去都是一样的。 想罢她就摆摆手:“那就这样决定吧,百花宴你们三个跟着我去,春桥留在家里,也正好休息休息。” 那三个人听了高兴坏了,夏依有些呆呆愣愣的立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一丝的不可思议。秋枝拍拍她的脸叫道:“醒醒啦!”她这才回过神来既激动又高兴的握住了秋枝的手,一旁的冬雪用帕子掩了嘴直笑,脸上却掩不住的高兴。 瞧着这三个人,季庭香却突然注意到了冬雪。 这个女孩好像天生的好性子,既不会刁难人也不会说人闲话,就宛如月亮一般明亮干净。 除了五岁那年的事情外,冬雪这几年就像一个躲在角落里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可即使出现却也不叫人觉得突兀,简直有点……不似活物的感觉。 季庭香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单纯又毫无欲望的人,换句话说,她甚至觉得这样无暇的人更可怕——能把自己的另一面和欲望都隐藏起来的人,要比杀人如麻的恶人更为险恶。 这么一想她就想到了在承香寺听到九阳说的那件事。听起来他们有什么阴谋似的,却并不信任娇娘,那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小厮又有多少人是他们的人呢? 直到举行百花宴的那天,季芳华再没有来和季庭香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两人在轿厅遇见,季芳华也好像没瞧见似的头也不抬就钻进了轿子里,季庭香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顾挺一行也受到了季应庆的邀请,几人先行一步,骑着高头大马边聊天边走着。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季应庆都十分满意顾挺。 想起季老夫人那日晚上特意把他叫去说的话,他就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顾大人虽然是我们瞧上的,可我也不愿意芳华盲婚哑嫁,到时候出了怨怼反倒是我们的不是,我想着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多多接触一下,顾大人虽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我们芳华却也正是豆蔻年华,倒也不怕顾大人瞧不上我们家姑娘。” 季老夫人虽歪在榻上却握住他的手说:“当年你父亲前来求娶我时,我父亲也是反对的,却是我母亲说你父亲虽是一介商贾,却十分知书达理,又言而有信,与我家往来从未逾越半步,是当为君子,这才说服了我父亲将我嫁入季家,如今才有了你。 “我知道你有些瞧不上良宣郡公府的家底,可顾大人自幼就去了边境,如今靠着一身本事升了千户,虽然是个不大的官,单瞧他年纪轻轻就做到如斯地步,就该知道日后不可限量,芳华也是被我们娇宠着养大的,若是那良宣郡公府正是风头正茂的,我倒不敢想这件事——我还不舍得我的孙女去吃苦……” 母子两个促膝长谈直到打了二更鼓才各自睡下。 第二日起来见到顾挺,季应庆就越发的瞧他顺眼了。 顾挺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陆五爷还私底下和他玩笑了几句:“季家可算是堆金如土的,这家的姑爷可算比得上尚公主了……” 顾挺却一本正经道:“想着不过是请个安,却请来了位财神爷,到时候娶回家供着再拿了岳家的金子回福建去,还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吗?” 两人相视一望,都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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