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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前朝温州有一位王公子,才华横溢貌若潘安,可惜偏偏托生在了贫苦人家里,可这位王公子品行很好,街里街坊谁家要是有个事,但凡他能搭把手的就绝不推辞。  “这王家临着一户姓钱的人家。钱家虽说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钱老爷却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粮行,家里又有三五个媳妇子做粗使,小日子过得尤为惬意。这位钱老爷家里只有一位独女,闺名唤作玉莲,自打小时候就和王公子在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二位可不就看对了眼了么……  “可您想啊,这钱老爷怎么会吧女儿嫁给家里穷的只剩一间房子的穷小子呢,这时正巧有城里过路的年轻富商孙少爷到钱老爷家做客,一眼就瞧上了玉莲小姐,便提了厚礼去提亲,钱老爷自然欢喜。可叹这孙少爷也算是个痴情种,他亲自去向玉莲小姐表明心意,却不知佳人心有归属,宛然拒绝。  “王公子自然也停了这件事,他夜会玉莲小姐,两人互诉清肠,并以一只荆钗为聘,二人私下里结为了夫妻。这件事就算是成了,钱老爷知道后恨不得扒了王公子的皮,可看看哭泣不止的女儿这才作罢。  金娘讲着故事,宝娘在一旁时不时的捧逗着几句,这样儿女情长的事竟也变得有趣极了。  季庭香是第一次听这样的故事。  前世为了一个身份累得自己从来不曾停下脚步看看周围的风景,更可笑的是只有在被打入冷宫之后,才因为徐清怡的踏足才变得多彩起来。  是徐清怡告诉她江南的景色,烟雨,西湖,红莲。  徐清怡……自从季老夫人寿诞那日一别就再没有见过面,季家瞧不上徐家,也不多来往,四爷那边即便是来了岳家亲戚也断然不会带到季家去。  不知道她还好不好……  金娘说的正热闹,却被一旁的宝娘轻轻撞了一下手臂,她这才把原本对着正津津有味听着故事的一桌侍女的眼光望向屋里的两个人。  男的端坐着吃茶,偶尔侧目瞧一眼屏风,女的却端着茶盏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两位上座的竟然都兴致缺钱的样子,是对这书不感兴趣吗?  金娘心里有些打鼓,可书说了一半总不能换一个,况且院子里这些男的女的哪一个不是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最早那位出言不逊的小厮也直直的盯着她们姐妹。  姊妹两个微一对眼,这书只能说下去了,大不了尽快说完就得了。  金娘打起精神继续说道:“……那孙少爷偷了王公子写给玉莲的家书,偷偷的换成了一封和离书,钱老爷借此又逼着玉莲嫁给孙少爷,玉莲不从,投江殉节。真是可怜了这位情深义重的好女子啊!  金娘说到玉莲投江,秋枝和夏依不由的都红了眼眶,夏依便当真的骂起了孙少爷来:“……真是不开眼的畜生,那王公子已然中了状元,封官进爵指日可待,他又对玉莲那样好,若是知道这事王公子只怕要累得全家跟着遭殃!”  宝娘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那些乡下商贾哪懂得官场里的利害,只道是好事多磨,您往下接着听就是了。”  她微微侧眼看向季庭香,她果然被夏依的话吸引过来,饶有兴趣的用手撑了脸瞧向她们。  金娘说的就更起劲了。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玉莲小姐正巧被要去福建上任的知府所救,知府夫人听了玉莲的悲惨故感动不已,就收了她做干女儿,还托人打听王公子的下落,这眼瞧着两人就要见面了,谁知却又是一场白欢喜。  “有人打听到饶州新任太守便是姓王,可等知府派的人到了饶州才知道王太守在上任途中重病,还没到饶州就已经去了。玉莲悲痛欲绝,从此便整日素衣斋菜,青灯古佛起来。  “可这王太守却并非王公子,原来那日王公子被万丞相瞧中欲要招婿,王公子心中惦念玉莲宁死不从,万丞相愤怒之下便将原先应去饶州上任的王公子推到了广东去上任,回家路途遥远,等王公子安排妥当回家接母亲和玉莲的时候却听说玉莲投江而亡,十分悲恸,自此再无娶妻。  院子里便隐隐传来了抽泣的声音,宝娘一瞧自己姐姐讲的入了迷,竟也拿起帕子去擦眼睛,这才惊慌起来!  今儿可是除夕!大好的日子!  她忙接了话说:“所以说这缘分是天定的,五年后知府调任两广巡抚,接风的便正是王公子,两人相谈甚欢,知音难遇,王公子便把玉莲的事情说了,知府这才知道这位才是自己义女的相公……”  宝娘的声音要比金娘柔和,她说起玉莲和王公子再次见面时候悲喜交加的样子,当真让人又开心又难过的,夏依甚至躲在了秋枝身后去擦眼泪。  季庭香却端了茶。  这种故事只是骗骗养在深闺里的不谙世事的姑娘罢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痴心男女,又哪有那么多巧合?  不过是人们编来宽慰自己而已。  金娘和宝娘觉察出了季庭香的不屑和陆五爷的索然。  无论自己说的再热闹,下面的人再捧场交好,真正需要讨好的却是屋里的两位。  姊妹两人只想快快退场,可偏偏没人张口。  “时间还早,季小姐若是累了不如先去书房躺一躺?”陆五爷突然开口道。  大概是因为季庭香方才打了哈欠的原因。  她不由得红了脸,这才觉得自己打哈欠的声音有些大:“不用了。”她笑着拒接了他,又转头对两位说书先生道:“不如麻烦二位先生再说一段有意思的给我们听听?”  说着,她就赏了二人两杯水。  金娘和宝娘互望一眼,两人琢磨了几句就听金娘开口道:“不止前朝有这样的故事,现在也有,就在咱们身边呢!”  季庭香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  “……那书生虽然因为黄白之物做了窑姐的西席,可骨子里却有着读书人的傲气!那日正是元宵佳节……”  金娘才刚说道那位小姐和书生一见钟情,季庭香就不由的坐直了身体,眉头便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又接着听下去,果然说起小姐家老夫人过寿,身为三品官员的父亲邀请全镇秀才到府吃酒的话来,这下就连坐在下首,原先听得津津有味的秋枝也吃惊的张大了嘴。  这说的是《桃花扇》!  金娘这回算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头一个故事主人家不爱听,第二个故事主人家又显出厌弃的样子来……  今天还真是不适合说书啊……  金娘为讨个吉利,好歹把结局变成了“小姐和秀才喜结良缘”,秋枝这才松弛下来,可眉头却依旧皱着。  然而季庭香早已经不在乎金娘在说什么,她却想着当年那件事。  季芳华的肚兜确实不见了,又加上最早那本《桃花扇》是用了季芳华的笔迹去写的,如果这两件事情都和娇娘有关系,那么在娇娘死后这肚兜又去哪了?  她好像察觉了什么,可却始终抓不住重点。  廊下的喝彩声把她拉回现实来,这才发觉金娘为了讨好她而改了结局,心里突然又有些高兴,连忙就秋枝又打发了两个一两银子的红封给她姐妹。  陆五爷也随着丢过去两颗银锭子。  金娘这才放下心,感恩戴德的接了银锭子,她这回总算摸透了主人家的心思——这公子是个不爱听故事的,倒是全依着这位小姐,可这位小姐却对那些情啊爱啊的故事不感兴趣,倒是好听个喜庆。  这样倒不如说些城里有趣的事情来更加容易吧。  金娘和宝娘想着就殷勤的问道:“不知公子、小姐可有想听的书?或者咱们姐妹也常在城里走动,倒也知道一些趣闻来。”  季庭香终于来了兴趣:“你们倒是说说有什么趣闻?”  果然押对了!  金娘笑道:“最近这些事情里,要说最有趣的可还是淮安侯嫁女。”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兴冲冲的说道:“淮安侯原本是前朝的侯家,宗顺帝大赦天下又留了淮安侯的爵位,这原本是喜事,可淮安侯家到底是元气大伤,到了侯爷这一代过得日子竟还不如咱们寻常百姓!  “可这侯爷脑瓜子灵啊,他丢弃了侯爷的身份亲自去做生意,没想到十年下来,淮安侯竟然算得上城里独一份了,和百年季家竟也能相互抗衡一番。”  她先解释了淮安侯家的情况,这才把淮安侯家的嫡长女黄小姐出嫁时,嫁妆铺了十里长街的事情说了:“……那头一台竟然是纯金的福禄寿三佛,个个半尺来高……”说起话来啧啧乍舌。  季庭香问:“黄家的小姐结婚竟然用了那么多嫁妆,那她所嫁之人定也不是凡人吧?”  金娘眨眨眼往前探了探身子:“可不是,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十三皇子!虽然只是嫁过去做个良娣,面子却是给的足足的!”  “呀,这么大的排场只是良娣?那皇子妃会不会生气啊?”夏依好奇的问道。  “谁说不是……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况且这可是皇家的大门……”金娘到底有些顾忌,模模糊糊的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宝娘忙去补救,她佯装才刚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来:“巧了,我还知道有一件事和黄家嫁女的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方才说的那季家,据说府上的嫡小姐正和皇长孙在议亲呢!”  情理之外,有意料之中的事情。  季庭香微微的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  反倒是夏依张口问道:“这是从哪儿听说的?可别是街上那些不入流的编了话哄人玩的。”  宝娘朝着夏依靠过去故作神秘的说道:“这可不是瞎说的,我有个亲戚专门给季家送米面的,他那日上门卸货的时候正巧遇见皇长子的随从坐在门房里聊天,我这亲戚就好个热闹,两三下就把话聊开了,如今这事只怕没几个人知道……据说皇长子已经向圣上求了恩典,等明年嫡小姐及笄礼一过就把人娶回家了……”  陆五爷听闻不由得就朝季庭香望过去,可是隔着屏风却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季庭香却没注意这些。  十三皇子娶了朱门绣户的淮安侯家的小姐,陆阳就要迫不及待的求娶季芳华,若说这里面没有问题,那大约只能骗骗小孩子了。  “皇长孙……已经给季家下了聘了吗?”季庭香问道。  宝娘想了想,摇了摇头:“听说是要交换庚帖了,可还没下聘呢。”  一旦交换庚帖,这事基本就成了一半。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是因为宗顺帝的身子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季庭香仔细回忆起前世的事情来。  自己嫁给陆阳是在十四岁,那时候自己还未及笄,陆阳为了娶她跪在宗顺帝的御书房前整整一天一夜,最终还是宗顺帝先软了心。那时她还不明白,直到一年后宗顺帝突然在朝上晕倒,她这才明白宗顺帝的身子早就不行了,无非是拿药养着,后宫里的几个宠妃无一不知,可谁也不敢乱说……  陆阳向来工于心计,凭他的本事若是想要知道宗顺帝的身体如何简直易如反掌,可自己的父亲却肯定不会成为宗顺帝的考虑对象——因为大皇子的生母曾经做了让宗顺帝不高兴的事情,导致不但自己丢了性命,也连累本来能凭着庶长子之名的儿子也被厌恶,然而直到陆阳登基也没人直到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算了算时间,陆阳和季家议婚的时间正好和前世他去求娶自己的时间一样,那么说宗顺帝的身子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十三皇子会娶了淮安侯的嫡长女——皇家最忌讳的便是商贾,淮安侯打着侯爷的名头却做着商贾之事,反被人更瞧不起。  有了钱,自然事事都好办。  可光明正大的来钱,没有哪种方法比从夫人嫁妆里拿钱更加安全了。  陆五爷看向屏风那边模模糊糊的人影,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回过头嘱咐上善给了两位说书先生打赏,又赐了席,赏了一坛上好的烧春酒,廊下就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才没热闹一会儿,庄头管家便笑嘻嘻的举着一把燃着的线香上前来:“时辰就要到了!小的在这儿祝爷万事如意,和泰平安!”跪下磕了几个头。  陆五爷忙虚扶了他:“老管家不必多礼。”  接着小厮们便一个排一个的跪了小半个院子,由上善领着给陆五爷和季庭香磕了头,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两人便叫下人发红封下去。  季庭香却觉得这样和陆阳一起被人跪拜感觉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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