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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刚亮起来,季诚正在床上歪着,就被小厮隔着门叫了起来:“……真府送了帖子来。”  “哪个真府?”季诚迷迷瞪瞪的穿着衣服,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季家常常往来的几户人家里哪家的亲戚是什么真府的。  大清早的送帖子来,没规没矩,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  他边想着就趿拉着鞋开了房门,接过了小厮递进来的名帖坐回了床上。  大红洒金的名帖上端端正正的写着真府二字,折子内里竟然用了澄心纸,上面盖着写了“臻”字的印记。  澄心纸现市难求,可谓是纸比金贵,那些书香门第出身的即便少吃一顿饭也想要这么一张,怎么会有人那它做了名帖呢?  季诚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会不会是皇长孙的人?  最近老爷和皇长孙身边的那位幕僚走的十分近。  他急忙把罩衣的扣子扣上,一边开门叫了刚才的小厮过来问话:“送帖子来的人呢?”  小厮恭恭敬敬的答道:“还在门房上吃茶呢,说是等府上主子回了话他才好回去复命。”  季诚把名帖往怀里一塞,大步朝着门房走去:“走,我们去瞧瞧。”  季府的门房里支着三四张床,两个值夜正等着换班的小厮围着一个穿着灰色短衣,小厮模样的人说话,季诚走到门前用力的咳了一声,这才进屋去。  那个小厮一瞧季诚的打扮就知道这位应该是管事的,起身便行了礼说明了来意:“我们太夫人曾和府上的老夫人有些交情,前日回京便想拜访,无奈身体不适缓了一二日,这才派小的前来叨扰。”  条理清楚,不卑不亢。  这样的小厮若是放在季家,至少也能是个二等的管事。  季诚更加觉得这家人是和皇长孙有关系的了。他忙笑称不敢,又亲自给小厮倒了一杯茶,把人重新让回了原先坐着的床上。  “却不知道贵府的太夫人打算何时来访?我也好去回了老夫人拿出个章程来。”  小厮笑道:“午饭过后。”  难怪要大清早的递帖子进来。  季诚心里嘀咕了几句,笑着又问:“不知太夫人有没有什么忌讳,或是随行跟着哪位少爷夫人的?咱们也好提前避一避。”  “那倒不必麻烦,我们老爷不在京城,只有孙小姐陪着太夫人,随行的也不过是几位跟着伺候的仆妇罢了。”  看来只有一个老太太跟着一个孙女,倒也不想是公干的样子。  季诚心里有了底,他起身安排两个小厮作陪,自己便去了外院书房:“……我去回禀老爷老夫人去,您稍坐。”  季应庆书房里伺候的雪雁刚刚才起床,她正伺候着季应庆梳洗,季诚就进了外屋。  “怎么了,这么一大早就冒冒失失的。”季应庆挑帘子从内室出来,身后的雪雁捧着铜盆退了出去。  季诚这才把帖子拿出来递给了季应庆,把来人说了一遍:“……您看会不会是皇长孙那边的人?”  “什么?”方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季应庆夺过名帖翻了开来:“怎么会?”  他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不可能……你说那小厮什么样子?”神态焦急。  “白白净净,进退有度,十分稳重,不像是一般的小厮……”  话还没说完,季应庆就在屋里踱起步来:“怎么会……不可能啊……”  季诚心里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老爷,这真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什么干什么的!这世上还有第二个真家吗?”季应庆低声吼着,重重的把名帖丢在了案子上:“这世上唯一的一个真家,不就是太后身边那位一生未嫁的姑姑吗!”  原来是她家!  季诚这才明白过来,是那位陪着太后度过了一生的女人,是那位被宗顺帝辞字为“臻”的女人,是那位养子能和宗顺帝称兄道弟的女人!  “这……真家的老太太怎么认识咱们家的老夫人了呢……”  季应庆捂着额头想了一会:“你说他没有说要见我,只是要见老夫人?”  季诚点头应是。  “会不会真的只是曾和我母亲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来叙旧?”  这种想法就连自己都骗不了吧——若是叙旧怎么会大清早的来送帖子?  季应庆只觉得头疼的要紧,他皱着眉头靠在了椅背上朝季诚摆了摆手:“也罢,你亲自送帖子给老夫人,看看她老人家怎么打算你就照着办吧……”  季诚怀着心事应声退了下去。  未时刚过,季府门前就停了四辆黑漆圆头的马车,中间那辆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小姐,穿着金玉满堂刻丝夹袄,头上簪着三四支赤金镶翠玉的细簪子,芊芊十指染了淡淡的豆蔻,看上去十分清冷。  她由婆子扶着下了车便转身去撩起了车帘子,扶着一位两鬓有些花白,打扮十分富贵的老太太下了车,又从婆子手里接了一支包浆油润的榉木手杖放在了老太太手里,这才搀扶着她走进了季家的大门。  柯氏听闻真家那个传奇一样的女人要来拜访,早早就得打扮妥当等在了正门前,她远远看见十几个打扮得体的妇人拥簇这一老一少慢慢走过来,便弹了弹衣角笑着走了上去。  “臻姑姑金安,柯氏见过臻姑姑。”她不敢抬头,屈膝行礼一口气说了这句话。  却听头顶有妇人的声音,淡淡道:“嗯。”  毫不在意的样子,没有任何感情。  眼前那些仆妇的绣花鞋又一双接着一双的从眼前略过,柯氏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没有人让她起身。  更多的是羞愧。   她身后还站着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不知道她们心里会不会在笑话自己。柯氏觉得自己蠢极了,这样贸贸然的出现,只怕臻姑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正想着,只见一个荷包被递在了自己眼前,抬起头却见一个仆妇打扮的女人道:“太夫人赏的。”  柯氏唯唯诺诺的接了荷包,仆妇就转身紧走几步追上了自己的主子。  荷包里装着一小把金瓜子,轻飘飘的,是空心的。  魏妈妈便安慰道:“只怕是臻姑姑不知道您是季夫人,等下在老夫人面前请安的时候再向她请安好了。”  柯氏苦笑着把荷包交给了魏妈妈,无奈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季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谁知却在锦荣院门前看见了季诚。  “……臻姑姑吩咐下来说不想外人打扰……”言下之意并不想和季家其他人应酬。  柯氏有些不甘心的望了望院子里站着的真府的仆妇,咬了咬嘴唇到底回了自己院子去。  季老夫人和邓妈妈十分讶异的看着面前稳重的真葛,心里就没了找落。  谁能料到自己家的婢女竟然是臻姑姑的孙女,她的父亲可是宗顺帝亲赐进宫不必下马的兄弟!  “……祖母知道老夫人对晚辈的照顾,这才想着来看望老夫人。”  真葛笑着立在臻姑姑的身侧,亲手为她扶着拐杖笑道。  季老夫人笑容有些勉强:“那时不晓得是真家的小姐,多有得罪,还望真小姐见谅。”心里却一阵后怕。  那时的丫鬟大多是远远地发卖了,真葛也不例外,甚至那时候的柯氏曾觉得真葛知道的事情太多不如灭了口,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  是因为她那时候就已经回了真家吗?  邓妈妈有些不安的望向了一旁坐着不说话的臻姑姑。  老太太双鬓斑白,脸上却保养的极好,慈眉善目的倒有些好说话的样子,然而仔细一瞧,却能看得出她眼睛里微微透漏出的不屑来。  真葛说完就照规矩给季老夫人请了安,安静的退到了臻姑姑的身后去。  臻姑姑瞥了一眼手边新上的茶,连手指也不肯动一动。  “我这次来的有些突然,老妹妹别见怪啊……”臻姑姑笑起来朝着季老夫人说道:“我家葛儿不懂事,想必是给贵府添了不少麻烦,偏巧我前些天才回京,这时才来叨扰……”  季老夫人忙说着“哪里、哪里”的话,臻姑姑却笑了笑转过话来。  “我也是听葛儿说的。”一副不愿多应酬的样子,“贵府被撵出去的二小姐今年十四,又孤苦伶仃的没人照应,我就想来给她保个媒。”  说是来保媒的,却一点儿要商量的意思也没有。  季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问道:“臻姑姑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那孩子是打小在我跟前长大的,他母亲也算出身大族,只可惜早年间娘家衰落,自己拉扯着孩子过了几年,身子到底撑不住这才去了。他倒是有志气,托人去了福建入了军籍做了个师爷,今年才回京。我当他早已成家却不料还是孤单一人,葛儿说起贵府的事情时我就觉得这两个孩子不错,不知道老妹妹意向如何?”臻姑姑三两句话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却唯独没有要向要季老夫人询问的意思,仿佛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这哪是保媒的!明明就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意思。  季老夫人气的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她暗暗深出一口气,稳着心神笑问:“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他父亲家倒是没有什么名气,想必说出来季夫人也不识得。”  “哦?那不知道他可有什么兄弟姐妹没有?”  臻姑姑有些讶异,她转头和真葛对望一眼想了想才答道:“实不相瞒,他父亲妻妾众多,孩子自然也不少,可是我说这孩子却和他父亲兄弟们不常见面,日后成亲也是打算离府单过的。”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柔软:“老妹妹放心,我晓得女儿嫁人犹如再生,这孩子我是瞧着长起来的,人品样貌必然能叫人瞧得上眼。  “又加上葛儿说二小姐宽厚仁爱,知书达理,现在却被宗族除了名,你也知道光是外面那些百姓的口水就能把好人活活逼得上吊,更不要说没有家族庇护的孤女,只我才进京这几日就听了很多关于二小姐的故事……若是放着不管,只怕也是要……”  季老夫人有些惊讶。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院子,又不想看见季应庆夫妇装模作样的样子,索性抱病免了请安,要不是元宵节送补品来的小子亲自来请了安,她竟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到底是死是活。  可那个小厮却什么也没说,只说季庭香念着老夫人罢了。  瞧这样子,臻姑姑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从古至今,欺上瞒下这种事情向来是保命的根本——于己有益,于上无谓,于下又无关。  臻姑姑微微叹了口气,把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季家女闺房藏男,勾引佣人”的事情粗略的说了几句,又说起了城里的闲帮四处叫嚣着“花了十两银子就娶了名门小姐”的事情:“……她被季家除名,若是真的被闲帮大摇大摆的抬回了家里,可怕是连个证婚的人也没有,等过几年那闲帮要是动了歪心,把姑娘卖了怎么办?”  季老夫人听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咬着牙根硬撑着坐直了身子,声音微微颤抖着:“臻姑姑这番话,不知道是听谁说的?”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季庭香是那么不堪的女子,她又怎么会为了十两银子要嫁给闲帮呢?  臻姑姑朝真葛望去,真葛这才屈膝行礼接过话来:“……是前几日陪祖母去茶馆喝茶时候听见的,听说是因为那管事在除夕夜闹的太厉害,街坊四邻听得清清楚楚的,如今京城里的人都在传,已经十分不堪入耳。那闲帮则是因为得了媒人的信才四处宣扬的,说是十两银子就能娶了他们曾连见上一面都不能的大家闺秀,如今这两件事已经无人不知,只怕再这样下去,季小姐的名声可就……”  “岂有此理!”季老夫人忽的就倒在椅子上抽搐了起来,邓妈妈吓得忙按住了季老夫人,把随身的帕子塞进了她嘴里。这边真葛早已跑去院外叫了婢女进来,又吩咐一个丫头去找府医,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会儿,季老夫人才总算稳定了下来。  “臻姑姑,我想去见见那孩子……”季老夫人的嘴角有些歪斜,她口吃不清的努力朝着臻姑姑说:“我最喜欢的就是香儿……她不能、不能……”  臻姑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懂得,等过两天我把那孩子请到家里来给你下帖子,听说你家还有几个姑娘,干脆一起带着到我家赏花去。”  季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出了这档子事,真家的人倒也不好再久留,臻姑姑就此告了别,依旧没有想和季府其他人应酬的样子直接就带人出了门,等柯氏得了信的时候人早就走了。  臻姑姑和真葛坐在一辆马车里说话。  “……听你的说法,我还以为季老夫人和她儿子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想不到她竟然这样有情。”她接过真葛剥开递过来的一只柑橘笑道。  真葛一边用帕子擦了手,一边笑着说:“季老夫人从小就喜欢二小姐,她比大小姐沉稳,又会讨长辈开心,只可惜托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  还是个不受宠的姨娘。  臻姑姑心里就想起了托她来保媒的陆离之,难道那个姑娘就这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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