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府的帖子当天傍晚就送到了季老夫人手上,上书赏花宴,邀请季家女眷出席。 柯氏喜难自胜,晚上就拉着季芳华在房间里准备出行的妆容衣饰。 季芳华却把人都支了出去,偷偷拉着柯氏进了内室低声说话。 “……我问了皇长孙殿下,说是臻姑姑的儿子早些年尚在京城的时候就时常被圣上传进宫,甚至还专门在西山别院里留了一座院子给臻姑姑避暑用,更有传言,说曾见过圣上搀扶臻姑姑游园观景……虽然不知真假,可足以见证真家在圣上心里的位置。” 柯氏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她拉着季芳华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你能得了臻姑姑的青眼,那皇长孙殿下那边……” 季芳华微微红了脸,羞涩的点了点头:“皇长孙殿下也是这样说的。” 宗顺帝已经准了陆阳递上去的折子,只等钦天监选定了日子便要下定,总归是要今年成婚的。 她如今早已以皇长孙妃的身份自居,自然也是凡事向着陆阳的。 季家出了这样一个能飞黄腾达的女儿,柯氏怎么能不高兴,更何况自己还怀了孩子! 简直是双喜临门! 母女两个想着各自的心事,脸上洋溢着满心的欢喜,开开心心的去准备着衣饰。 转眼间就到了赏花的日子,季老夫人打扮的十分庄重,由邓妈妈扶着进了轿厅,柯氏和季芳华早已在轿厅等候着了。 季老夫人瞥了一眼已经显怀了的柯氏,脸上有些不悦道:“身子重就不要出去折腾了。” 柯氏吓了一跳,忙上前笑着辩解:“……好歹是季家的夫人,不去拜访总是有些不合规矩。” 季老夫人闻言不再多说,转身坐进了轿子里,柯氏亲自为她放下帘子,这才紧走着到自己轿子一旁喜笑颜开的坐了进去。 真家却不像是要开门迎接客人的样子,既没有打开前门,也没有人引路。季家的婆子只得上前询问穿着戎装,立在门前目不斜视的一位小哥。 那小将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指了指后巷道:“妈妈去那里问问,我们这儿除了皇上皇后亲临,别的时候可是不开门的。” 婆子闻言心里突突了两下,赔笑着应了声又从袖子里掏了一两碎银子塞进了小将怀里,这才紧跑几步去了拐角巷子里的角门前。 角门的上正在聊天的婆子听人问路,不由得都有些奇怪,其中一位打扮十分庄重的婆子柔声道:“您先带着老太太夫人小姐进来,我这就进去禀报一声。” 季家的婆子笑着应是,心里却突然慌张了起来。 怎么这真家一个两个都是一副不知道今天季家要来拜访的样子?难道臻姑姑没有吩咐下人吗? 她回去引着马车到了角门前,早已有几个粗使婆子卸了门槛,引着马车进了院子里。 街上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几个婆子低声的说话,季芳华知道这是进了真府了,便将帘子微微挑起了一个缝隙朝外望去,却只望到甬道雕着花纹的墙壁,颇有些失望的收回了手。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便拐了个弯,接着就是嬉嬉闹闹的人声,最终马车停在了一群嬉笑声中。 那位先前进来禀报的婆子规规矩矩的立在季老夫人的马车前,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打帘扶了季老夫人下来:“您可来了,我们老太太早就在花园里设了酒席等着您呢!”说着就从小丫鬟手里接过季老夫人的手臂,和邓妈妈一人一边掺着边走边低声说话。 季芳华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旁边一个捧着匣子的的丫鬟得体的笑着请了安:“……我们老太太不停的念叨老夫人,这不,马车才刚停下来就被请了过去。”丫鬟瞧见季芳华身后正要下车的柯氏,朝着马车边伺候的小丫鬟道:“还不快去扶季夫人下车?”却对季芳华笑了笑:“新进来的小丫鬟不懂事,叫季夫人季小姐看笑话了。” 可话里话外却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有皇上当靠山,就连府里的丫鬟都装的像个主子。柯氏心里不屑的想着,等日后她的女儿成了皇后,看这些人要怎么低三下四的跪在自己脚边求饶。 季芳华笑容得体又带有一丝亲近的意味,她下意识的往那丫鬟身边走了一步:“有劳姐姐带路,祖母走的那样急,却是把我们母女丢在了这里……” 丫鬟笑道:“不敢。”她朝着季芳华微微举了举手里的匣子:“我们老太太嫌咱们年轻人闹腾,索性自己和季老夫人待在院子里说说话,让我们小姐陪着季夫人和季小姐好好的玩一天。” 真葛去季府的那天并没有和季芳华撞上,柯氏也只顾着臻姑姑道没注意她。 季芳华一手挽着丫鬟笑问道:“我们头一次来拜访,不去给臻姑姑请安怕是不合规矩吧?” 丫鬟道:“我们老太太最不怕的就是没规矩,反倒更喜欢清静,这会子只怕是和季老夫人说上话了,等过了晌午,两位老太太都用了饭再去请安也不迟。” 身后跟着的柯氏忙上前和两人并排走着说:“没错、没错,老太太都是喜欢安静的,这会儿去反而会惹了两位老人家不开心,我看就吃过饭在过去请安吧。” 三个人说着便朝着花园走去,身后跟着的仆妇静静的跟着几个人,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婆子扶着季老夫人沿着花墙走了不远便进了一扇小门,穿过窄窄的甬道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四处走动的丫鬟婆子各自做着事情,没有一丝声响,也不曾抬头望过来。 婆子笑着指了指院子里的两棵碗口粗的梧桐树道:“这两棵树还是我们小姐出生的时候圣上亲自赐下的,又是五皇子殿下亲自种上的,东边这棵下面藏着两坛子御赐的女儿红,南边那棵树下埋着两坛子状元红……”婆子一路笑着说着倒也不觉得烦闷,沿着青石板绕过两棵树后进了一道拱门,门后是一道水曲,沿着庭廊绕了一圈,十分有趣。 “这就是我们老太太的正院。”婆子笑着招呼廊桥上的一个小丫头道:“快去禀告老太太,季老夫人这就来了。” 小丫鬟笑着给季老夫人行了礼,转身就朝不远处的正屋跑了去。 季老夫人原本心里有事,无意和她应酬,可最初瞧见那两棵树就惊讶了一番——那树所在的院子是个四四方方,正正经经的院子,位置又很好,她原以为臻姑姑便住在这里,却没料到那边竟然只算是臻姑姑院子的外院。 她不由得对要相看的那个打小被臻姑姑瞧着长大的男子有了点儿兴趣。 小丫鬟打着帘子,婆子扶着季老夫人进了门便在门外候着了。 屋里点着淡淡的曲水香,装饰倒和一般人家别无二致,只是邓妈妈扶着季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才惊觉出花厅的两排圈椅个个都是红木做的,桌上摆着糕点的盘子也是青花釉的,只怕这样的品相多是出自宫里。 小丫鬟才把茶端上来,臻姑姑就独自一人从里屋挑帘出来,瞧见季老夫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年纪大了,本来只想打个盹,却眼睛一闭就睡着了,要不是下人来报,只怕我这会儿还在睡着呢。” 季老夫人怎么敢托大,忙附和着说:“您瞧着还年轻,都是这天渐渐回暖,就连我也变得嗜睡起来了……” 两人笑着分主次落了座,臻姑姑显然要比那日在季家的时候高些,身子微微歪向季老夫人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咱们跟着她们保管要被吵得头晕脑胀,索性我叫葛儿去作陪了,只是我媳妇跟着她男人不在京里,倒是对季夫人有些不尊重……” “是您太客气了,您请我来做客不过多说了两句场面话,她们可就当了真,您都没嫌她们麻烦,她又怎么敢埋怨您的?”季老夫人微微放开了最近一直紧绷的神经,精神也好了许多。 臻姑姑打量着她点了点头:“可见我以后还是要常请你来坐坐的,总闷在家里不好。”又问起了柯氏的身子:“……看样子有四五个月了吧?季夫人太瘦弱了,这时候的女子最是娇贵,可不能让她出一点儿差错。我记得年前宫里赏下了两匣子的燕窝和一支人参,等会儿派人给季夫人送过去。” 最后一句是对着守在门前的小丫鬟说的,小丫鬟屈膝应是便挑了帘子出去了。 季老夫人这才发觉臻姑姑身边好像没有固定伺候的仆妇,就连去季家拜访那天,贴身跟着的也只是真葛。 “我代柯氏谢谢您了。”季老夫人从不矫情,臻姑姑的话里并没有客气的样子,此时再推脱反而叫人觉得厌烦。 臻姑姑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说起了京城里的一些趣事。 今天的主角还没有来,这些自然只是随便聊一聊,两位老人年纪差不多,喜欢的东西也大同小异,不过是今年时兴的衣饰花样,哪家的媳妇姑娘有了什么趣闻。两人都是十分有手段又聪敏的,自然只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就连邓妈妈也偶尔说上几句她所听到的趣事,反倒能引得两人一笑。 陆离之头一晚是住在顾挺那里的,两人说话到大半夜,次日一早就又去相谈,若不是顾挺的小厮前来报菜式,他几乎忘了今天要去真府。 他总算在真府摆饭之前到了,守门的小将为他开了侧门,一边低声说今天季家来做客的事情,无非是想让他避一避。 陆离之点了点头进了院内。 柯氏和季芳华有些吃惊的看着站在亭子里满面笑容的真葛,心下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谁能想到有一天要去巴结自己家的下人? 柯氏只觉得万幸,还好那时候真葛突然就不见了,若是再晚一点儿当真被她灭了口,这以后的日子……想想就要后怕。 季芳华担心的却不只这些。 自己和陆阳的相遇相知相识,真葛都像是一个见证人一般的存在,原本这些事情可大可小,偏偏又容易模糊不清——既可以说是两情相悦,也可以说是暗通款曲,天差地别。 偏偏真葛如今的地位却是她所不及的。 母女两个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三个人各自入座,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真葛只当没瞧见,该做的礼数一样也没少,渐渐的,三个人才总算有些热络了。 陆五爷原本以为才刚开春,天气寒冷,真家的酒席不会摆在花园里,专门走了花园进去,却正巧和真葛她们撞上。 季芳华远远的瞧见有男人进了花园,忙就用帕子掩了脸低声朝着真葛努了努嘴:“不知道是哪位大爷?” 真葛抬头望过去便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朝着远处的男子叫了一声:“五哥哥。”那男子才恍然注意到这边有人,便住了脚。 “那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五哥哥,倒也不是外人,估摸着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季夫人季小姐稍坐,我去叫他走别处去。”说着,真葛就转身出了亭子朝着陆离之去了。 柯氏远远地望着那个穿着不俗的男子越发的觉得眼熟,她悄悄碰了碰女儿低声问道:“你瞧瞧,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季芳华微微撇眼瞧去,那人穿着黛蓝的长袍,身上的刻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反倒瞧不清楚长相。 “您没听说是看着真小姐长大的哥哥吗?真家来往的非富即贵,只怕这人身份也不一般,又怎么会让您看着眼熟?反正我是不认得。”这话里微微的透出了些嫉妒。 为什么真葛就这么好命?家里又不算富裕,也没有权贵,偏偏天下人都巴不得能和她沾点关系?就连龙子龙孙也要去讨好一个曾经伺候过太后的仆妇? 她幻想着和陆阳成了婚,靠着她的聪明才智和父亲的钱财,假以时日那人上之人定会属于陆阳,而自己,就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傲视天下! 陆离之望着远处亭子里的两个人有些纳闷的问真葛:“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在花园里吃饭?” 真葛没好气的笑道:“还不是为了你,祖母说免得你和她们撞上反倒坏了事,就把人远远的安在花园里,谁知道你偏要绕着圈子过去,也不知道她们认出你没有。” 她穿的有些单薄,水面的风微微一吹就觉得浑身打起冷颤来,陆离之无奈的笑着劝她回去了:“……我自己过去,你快回去暖暖。” 亭子里点着炭盆,真葛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陆离之又绕回上院走大路去了臻姑姑的院子,才刚一进院门就碰见方才引着季老夫人进来的婆子。 “花园起风了,你叫人给小姐拿件厚实的褂子过去。” 自己便转身进了花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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