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季庭香回过神来有些吃惊。 陆离之握住她搭在自己胸前的手,笑着亲了亲她湿透的鬓角:“没关系,他大抵是身子不好,现在我又和你成了家,难免会猜不透我的心思,索性叫我当面对质。” “可为什么也要我去?” “因为你的身份是我原先根本不可能接受的。”陆离之笑了笑:“他觉得我应该娶了总兵的女儿,再想方设法把兵力死死攥在手里才行。” 季庭香想张口问为什么他们父子两个会闹成这样,可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陆离之却以为她在担心明天去西山的事,安慰的在水里环住了她的腰:“若是我能拒绝也就拒了,谁知道他竟然不惜让全天下人知道我回来,也要传了口谕,那我们不妨就去会会。”说着腰身猛然一挺,原本就还在她身体里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原貌,惹得季庭香娇呼一声,不由得就攀着陆离之的肩膀□□起来。 陆离之像是贪玩的孩子一样,把净房里折腾的满地是水,浴桶里原先能漫在二人胸口的水现在却只能勉强漫在他们腰间,哗啦啦的水声反而更响了。 两人从净房折腾到床上,直到夜里才睡下,第二天一大早陆离之破天荒的起晚了。 他在半梦中听见有人低声说话,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位置,却只瞧见随意铺了铺的被子,这时又听见说话的声音,挑起帐子来就看见了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几只簪子和秋枝低声说话的季庭香。 两人没有察觉陆离之已经醒了。 秋枝指着两只成对的赤金海棠金簪说:“用这个配着您那套银红刻丝襦裙最好看,既大方,又不会显得刻意。” 季庭香还是在犹豫,她更属意手里捏着的刻了云纹的碧玉簪子:“这只簪子配着粉青的长裙怎么样?我总觉得银红色有些太打眼。” “就是要打眼才好。”陆离之歪在床上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嘴角微微翘起:“不过是和他见个面,又不是在宫里,没得那么些讲究。”又对秋枝说:“就穿你说的那套银红刻丝的吧。” 秋枝高兴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去翻箱子。 季庭香散着发过去坐在了床边:“老爷可算醒了,要是再不起来,这太阳可就要自己去西山了。”话里话外带着戏谑。 陆离之捏捏她的脸回道:“我是要常常早起练武了,不然为夫只怕年纪轻轻就要败在夫人的温柔乡里了……” “没个正经……”季庭香红着脸回到了梳妆台前,却从铜镜子里悄悄看着陆离之,倒被他抓个现行。 陆离之又在床上歪了一会儿才起来,也不要人伺候,自己从衣柜里随便拿了套衣服就进了净房里,秋枝才把那银红长裙拿出来的时候,陆离之已经收拾妥当出了净房。 “你怎么这么快!”季庭香脸上只是淡淡的铺了粉,正起身要去屏风后面更衣。 陆离之扫了一眼秋枝手里拿着的长裙,满意的点了点头:“军营里可容不得你这样慢吞吞的人……”说着就挑帘子出去了。 皇上的口谕没有说觐见的时间,陆离之就真的一直慢慢吞吞的直到巳时三刻才起身,坐在马车上时还说着:“……那就去混他一顿饭好了。”的话,反倒让紧张的季庭香放松了神经。 跟车的只有秋枝和上善。秋枝随着季庭香一起和陆离之坐在马车上,上善则是骑马跟在一旁。 陆离之上了车就闭目养神起来,手里却紧紧握着季庭香的手。 西山上种着漫山的枫树,可惜过了时节,只看得到绿叶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用膳。 德信的徒弟前来接的人,他又不认得陆离之,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耐着性子陪着夫妻二人在花园里逛:“……陛下用了膳自然会宣二位觐见的。” 陆离之却冷冰冰的点点头,一边走着一边问小太监:“不知我们要去哪里用膳?” 小太监愣了愣,脑袋里快速回忆了出来前师父说的话,可也没有说这二位在何地用膳啊…… 陆离之也不难为他,轻车熟路的就走在了前边引路:“还是去真葛那里吧。” 季庭香和秋枝看向小太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真府被安排在西山行宫的枫树林旁,门前就是一条小溪,溪水不过没了脚脖子深,却流的非常急。 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却十分雅趣。 门前的婆子远远瞧见来人有些吃惊——她们不识得陆离之和季庭香,只是瞧着是德信的徒弟陪着来的,又害怕得罪贵人,这才远远的就跑进院子去回禀了,留在外面的那个端着笑脸朝着德信徒弟行了个礼:“咱们小姐正在用膳,不知公公前来……” “这位公子和夫人前来拜访真小姐。”小太监不知该怎么跟婆子说,索性含含糊糊的把话带了过去。 正说着,远远就听见了真葛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五哥哥五嫂嫂来了……”她边走边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走到门前又吩咐婆子去摆一桌酒菜出来。 一边请了夫妇二人进院子,又打发小太监回去给他师傅送信:“……就说五哥哥在我这里,用了饭就过去。” 小太监这才如释重负的辞了,紧步朝着宗顺帝的院子去了。 这院子里的景致竟能和外面的景致融为一体。圆滑的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两边种满了碗口粗的枫树,枫树下还长着半人高的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枝叶,把小小的院子里里外外裹了起来。 陆离之走在前面,真葛挽着季庭香的手慢慢走在后面,一边指着院子里的景致低声说话:“……这院子本是前朝皇帝打理出来给前朝公主的,后来就被赐给了五哥哥,只是五哥哥不常在家,才又给了我们真家暂住用……”两人说这话,不时地抬头去瞧前面的人:“这些枫树花草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就连屋里的装饰也没有动过,虽然院子小,但好歹五脏俱全,也算得上西山里的雅居了……” 直到走上庭廊,绕进拱门,季庭香才真正意识到真葛所说的“都没有动过”的意思。 小小的庭院里布着一道水曲,沿着水曲之上竟然是一道仅一人宽的游廊,雕梁画柱,直通向院子正中间的一座小小的四角亭里。游廊的柱子上雕着身段柔美的女子从天而降,有些捧着花篮,有些举着盛满水果美酒的托盘。 这是在前朝盛行的九曲回廊。 季庭香仔细看了几个才发觉这是七仙女的故事。 那……四角亭的柱子上雕的怕不是天仙配吧? 真葛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边引着她进了屋里一边说:“四角亭的四根柱子上雕的是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只到两人生下孩子就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后面寓意不好,前朝公主才硬生生的只从这里斩断。” 正屋一共设了四间房,左边连着耳房打通做了个雅趣的暖阁,仅用红木雕花的拱门隔着,外面吊着密密的珍珠帘子;正堂当中摆着一个八仙桌,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仕女赏花图,下笔柔美,不知道是谁的作品,右边是用一扇红木雕花的曲屏风隔着,只依稀瞧得见里面有长案和书架,再往里便是真葛的闺房了。 这屋里不知道是不是烧了地暖,鞋子踩在厚厚的蜀褥上顿时就变得暖烘烘的。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没有穿宫女的衣服,规规矩矩的上前接过了陆离之和季庭香脱掉的披风,麻利的搭在了暖阁边的雕花架子上。 真葛随手指了指暖阁叫了两个丫鬟伺候陆离之进去,却挽着季庭香进了自己闺房里的净房,等暖阁的炕桌上摆满了菜式才出来。 陆离之抬头一瞧便笑了起来。 真葛按着季庭香又重新梳了头发上了妆,原先只是淡妆素娥的小家碧玉猛然就有了些大家主母的样子,映着头上的两只赤金海棠,却又反倒十分艳丽。 她被安排在了陆离之的左首,坐下的时候还有些扭捏的不敢和陆离之对视。 “这样比刚才更好看。”陆离之笑着举了箸。 真葛却瞧见秋枝还站在一旁,忙又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把人带下去:“……我们自己人说说话,你去和小丫鬟们一起吃饭吧……”这又才接了陆离之的话笑着说:“又不是真的只是个师爷太太,方才那样子去见皇上,只怕他不高兴……” 陆离之为季庭香夹了一片肉,声音低沉的厉害:“他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所以我才硬要嫂嫂去换了打扮,方才那样子,只怕皇上会觉得丧气……”竟是一点儿不好的也见不得了。 真葛夹了豆芽到自己碗里,却怎么也吃不下:“您不知道,这几日我去伺候,但凡皇上瞧见了哪个宫女哪个太监穿的素了说话不好听的,通通都寻了由头打发出去了,就连跟着伺候我的小丫鬟也被撵出去了几个……”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季庭香望了一眼和真葛说话的陆离之,不由得回忆起前世的这个时候。 因为陆阳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的嫡子,虽然顶着皇长孙的名头,却是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到皇上的。 那时候的自己为了陆阳的大计每日都会去大皇子宫里尽孝,亦或是回季家说服季应庆一些事情,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偏偏又记不大清楚了。 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宗顺帝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陆离之和真葛没有察觉到季庭香的异样,依旧低声说着话:“……昨天上午还特意召了礼部的大人们来,在屋里足足待到傍晚才走,就连午膳也是叫内侍们端了食盒送进院子去的,除了德信,谁也不曾进去过,后来就叫我过去,说是要把你请过去。” 礼部关系着嗣皇帝的登基。 季庭香不由的想到这点,望向陆离之。 他面色不改,显然是对这件事了如指掌,只是瞧见季庭香瞧着他便翘了翘嘴角,又夹了一片肉给她:“看起来事情还没有定论。”他对真葛说:“若是下了决心,也就不会有把我叫过来这件事了……是香儿的身份扰乱了他的心思。” 真葛微微叹了口气:“若是您依着当年的心思娶了福建总兵的女儿,只怕皇上也不会诏您进来,说到底是觉得嫂嫂家底薄,翻不出大浪来,这才一边借着这个机会向京里人宣布您回来了,一边还请了您和嫂嫂来面圣,总归也是要亲自确认下才好的。” 说起这件事,季庭香不由得想要记起前世时陆离之娶了谁,可终究没有丝毫印象,却也不是福建总兵的女儿——当年解了十三皇子逼宫之围的是从西边来的一个将军。 这是不是意味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离之都不曾把希望放在福建总兵身上,甚至只是把他当成掩护,而私底下却另有打算呢? 这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真葛先前吃了饭的,只是陪着,却是把菜夹进碗里就没再动过,陆离之却又要了一碗饭。 下午申初的时候,德信才亲自来请了夫妻二人觐见。 宗顺帝的院子在半山腰上,专门辟出来的一块地方,院子不大,可周围却没有一棵超过一人高的树木,不过是沿着石子路种着些花花草草。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太监正在小心翼翼的洒扫,几乎听不见动静。 德信把二人让在了西边的暖阁里,自己先进了正屋,不一会儿便出来请了陆离之进去:“……夫人稍作休息,皇上请五殿下进去说话。” 原先平静的心突然间砰砰跳了起来,季庭香不由的握住了刚刚起身的陆离之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动作被德信看了个全,却装作没看见的垂下了头。 陆离之回头对着季庭香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微微使了力气,语气却像往常一样:“窗外就有人伺候,若是等得无聊就叫她们拿些茶点进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旁的德信听了忙两步跨到了耳房门前叫了一个小太监:“快备些茶点来,再去取几本书来给五皇子妃……” 这边季庭香却仰头望着陆离之,却也说不出话来。 “五殿下,皇子妃赎罪,皇上不喜人多,这房里伺候的都打发了,竟然没人进来伺候,是奴才的过错……”德信一边告了罪,一边引着陆离之进了正屋里。 窗外明明有洒扫的小太监,偏偏却听不见动静,空气显得越发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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