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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鹤恰好便对这胡椒粉受不住,盘子反而成了制住他的有力武器;梁宣迅速翻转情势,当胸一划,又击向腋下,归鹤连连躲避,却生怕剑碰到汤碗再将汤汁洒出来,因此更加顾此失彼。  梁宣抬腿一扫,向着归鹤的面部来了个“檀溪跃马”,这一招从下往上直踢出去,力道很大,归鹤当然要弯身躲避,可是如此正中梁宣下怀。  梁宣趁着他向下弯腰,手拿汤碗飞快递上去,恰好凑到归鹤的嘴边。口中念一声“着!”,归鹤的喷嚏震天价打出来!  梁宣又适时地闪身一躲,那归鹤没了依靠,身子自然往前扑出了船边,落入水里。    两边的人都笑起来,归鹤身形又胖又笨,而且更要命的是居然不会游泳!  梁宣笑个不停,口中喊道:“我的儿,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在水里还手舞足蹈?”  归鹤呛了好几口水,扑腾着叫喊:“臭小子,快……快……快救我上去!”  “原来我的儿不会游泳,那你急着跳下去作甚?慢来,待我拖你上来!”梁宣将汤碗放在一边,纵身一跃跳进河里,正往归鹤胖胖的身子游去。    忽听一声惊呼,半空里飞过来一个人影,梁宣抬头,看清正是那领头的瘦高个。他颀长的身影如苍鹰般从自己头顶飞过,还伸足自己背上点了一下;顿时便有一股大力踩着自己往水里去,吃了几口黄河水。  扳着船舷,梁宣湿哒哒地一跃就站到了甲板上。他理一理头上的河水,弯腰吐了几口,闻琴跑过来给他捶着背。而方才救起师弟的那高个男子,也早已悠然站在甲板上,他的衣服甚至都没有沾湿。向众人展示了他有多么傲人的轻功。    “多谢……多谢听松师兄相助!”胖子气喘吁吁地道。  听松不苟言笑的脸却淡淡地盯着梁宣,微微点一下头:“小兄弟身手不错,方才听松得罪了。”  梁宣沉默不答,心中冷笑:“他方才在我背上那狠狠一踩,分明是欺我武功低微有意捉弄罢了。”他又吐出几口黄水,接过闻琴递过来的清水漱口。  “你瞧瞧这小杂种,是什么样子!老板!快将他撵下去,我……”归鹤气愤地嚷嚷道,却被听松瞪了一眼:“你这次出来是闯祸的,是么?”胖子这才不敢言语了。    船东再也不敢叫梁宣去前面帮忙了,就怕他再和那帮人闹起来。梁宣也乐得清闲,想到自己快下船了,也不跟他们争执。船到了东平府,船东一家要下船卸货,然后顺道在城里买些粮米补给。船上就只有那几个江湖弟子还有梁宣、闻琴二人,梁宣领了这半月的银子,也跟着和闻琴一道下船来。    ※※※※※    跟船东结了账,两人开始往东平县城走,领了海宝在身后跟着。在集市上边走边看,顺道也买些东西。  没想到归鹤那些人也跟着来了,他们很快从两人身后赶超过去,四处游逛。远远看去,归鹤依旧很嚣张,对街边之物随便看、随便拿;奇怪的是那些做生意的,见了他们分明战战兢兢,十分害怕。还拱手陪笑脸:“少侠随意拿就完了,不要钱,不要钱的……”    梁宣正将新鞋套在脚上,闻琴蹲下身子,帮他整理一下。他看见远处这一幕,摇头感叹道:“什么世道?给银子的还要看人家眼色,吆五喝六的人反而被笑脸相迎!”  闻琴捏了捏他的脚,站起来拍拍手道:“少说点吧!”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说得一点不假。”梁宣自言自语。    两人继续走了起来,又过了许久,有个人影忽然挤开两人,从中间穿了过去,将梁宣撞得脚下不稳,抬头再看时,那人已经如泥鳅一般往远处去了。临了还回头朝二人呲牙咧嘴笑;引得海宝追上前去汪汪吠叫。    这人正是船上与归鹤同伙的那一帮江湖弟子,生得又瘦又小,就跟猴子似的,十分滑稽。  “连路也不会走!”梁宣骂道,可是那人已经跑得没了影,远处他们的同伴遥遥站在那里,梁宣似乎还能看得见那胖子归鹤在对他轻蔑地笑。    那笑容,不知为什么,看了让他觉得心里别扭。    ※※※※※    买饭的时候,才发觉事有不对。    买了热腾腾的包子,正欲付银子,往口袋里一摸,梁宣却发现空空如也。他浑身上下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钱袋在哪儿。仔细回想,料想必是方才无意间撞到他们的那个“小猴子”。梁宣越想越气,拉了闻琴便去找那帮人理论。  找了半天,终于发现那一伙人正在路边一处摊子前吃面。笑语盈盈,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宣哥,你别冲动!”闻琴还是在做无谓的劝阻。她总想息事宁人,少惹一事为妙。  “不冲动就没银子吃饭了!”梁宣恶声答道,走到那几个人跟前。  归鹤早就一眼认出了他,叫道:“嗬!小子怎的又来了?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的声音带着捉弄的气味,还有过于泛滥的热情。梁宣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自己所料非虚。  “少废话,快点交出来!”梁宣冷冷地道。  归鹤正拿着一个茶叶蛋在手里,故作不解:“交……交什么啊?”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说吧。”    归鹤笑意满脸,旁边那些弟子们都不做声,只让他跟梁宣理论,好像看好戏一般。  梁宣瞥了眼那又瘦又小的“小猴子”,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但是那双小眼睛却不自觉地往这边瞄。  “小子,你说话越来越叫人不懂了,什么叫‘我们心里清楚’?我看你没吃饭,八成是饿糊涂了吧?……对了,我这里正好有个鸡蛋,”他摇着手中的茶叶蛋,一脸得意地朝梁宣亮了一下,“你要不要吃?给你那小妹妹也吃一个,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梁宣浑身上下冰山一般,僵立不动。闻琴察觉他隐隐地似乎又要发作了,于是悄悄拽一下他的手:“咱们走吧,没有证据,什么用也没有,少在这儿惹气受了……”  梁宣沉默不语,任她拽着自己的手。  “怎么?你不要?莫非吃过了?不对啊,我看小丫头牵着你的手,在跟你要呢!”归鹤眼神倒是挺好。他这一说,闻琴的手果然松开了梁宣。    梁宣反手握住她,冷笑一声,道:“我们不稀罕。”  “哦,是了,你小子不是在船上挣了银子了么?我刚刚还看见那贼跑船的跟你结账呢。那表情,嘿嘿,就跟剜掉他的心头肉似的!哈哈,哈哈,有趣!”归鹤后面这一句是对着其他师兄弟说的,大家都会意,配合似的笑出来,连那领头的瘦高个听松,唇边也泛起了笑意,举起杯子喝起了茶。  “怎么,难道你小子银子太少,不够买饭吃?不行兄弟们分给他们一点,也当发发善心!发发善心!”归鹤说着,手里捧着一个空碗,四处在师兄弟们的座位前晃了一圈,结果发现他们的碗早就都空了。转眼功夫,他们都已经吃完了。  梁宣和闻琴还饿着肚子站在这儿。    “不好意思,师兄弟们都吃完了。没了!”归鹤恶狠狠地笑道,那一句“没了”说得尤其讽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各位中有人偷了我的银子。就是他!”梁宣终于开门见山,指着“小猴子”道,“在下把话讲明白了,我看各位都像是名门正派的人,最好不要失了门派的规矩。我们这点小钱,挣起来也不容易……”  “小猴子”像被人揪住似的,攥紧拳头,身子歪到另一边,瞪大眼睛,眉毛跳起来,嗫嚅着道:“你……你胡说!”  “这位兄台若是肯光明正大地叫我搜一下,看身上到底有没有,那么在下就无话可说。”梁宣道。  “小猴子”看了看他,又瞧瞧归鹤和听松,听松仍是不语,只有归鹤道:“你说话可要讲证据。”  “证据就在他身上,一搜便知。”    一直不语的听松,这时候忽然轻笑道:“我们江湖上的人,身上岂能随随便便叫人搜的?小兄弟,你是否太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梁宣一时语塞。人家不叫你搜身子,那也是无济于事,一句话:没有证据。    “我们也不要搜身子,只要叫我们家海宝,嗅一嗅便可。”闻琴忽然开口道。    梁宣蹙眉看着她:这事儿跟海宝有什么关系?    “那钱袋是用我的香囊临时充当的,上面的气味只有海宝能分辨得出来。只要让它闻一闻,立马便找得出来。”    此话一出,归鹤跟听松都没了言语,一齐把目光都盯着那小猴子。  小猴子正拿着筷子,此时两眼一呆,手上动作都忘了,筷子叮当一声,落在碗里。闻琴将海宝放出来,这畜生摇着尾巴四处乱逛,一步一步,在这六个江湖弟子中间走来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到小猴子那边去。    “我……我吃饱了,我先去上个茅厕!”小猴子站起来,慌慌张张地道。  “回来!”听松厉声喊道,小猴子身形很快,他喊这一声的时候,小猴子已经跑出去老远。  闻琴和梁宣都忍不住笑了,这小猴子居然自己先憋不住,几乎现形了。    小猴子战战兢兢走回来,望着闻琴道:“我……我……我怕……怕狗,碰……碰不得这畜生!”他紧张地都结巴了起来。  其余五人面面相觑,彼此长叹一声,梁宣更是大笑不已,指着小猴子道:“兄台,没人逼你,你竟自心虚了!”  小猴子还想分辨,被听松一瞪,登时不敢吱声了。此时海宝已经走到他脚边,众人低头一看,那畜生只是将鼻子在他鞋上凑了凑,就很快扭头走开了,一点兴趣都没有。    闻琴笑道:“其实我方才说的都是假的,那钱袋根本不是什么香囊做的,我们海宝也不认识它。”  小猴子呆住了,听松冷冷拍了一下桌子,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师兄……”归鹤还没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走!偷了银子的快还给人家!没用的废物!”听松怒气冲冲地道。    ※※※※※    梁宣掂着到手的钱袋,转头对闻琴一笑:“琴儿,还是你聪明,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来!”  闻琴摸了摸海宝的头,也是摇头笑道:“那个小猴子一看就是胆小的,我且吓他一吓,没想到他这么经不起。”  梁宣回头一看,见他们已经原路返回,而且又是被老板拱着手送出去的。  “他们又没有结账!真是风光……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此地的恶霸?”梁宣奇怪地道。    正好那面摊子的老板从旁边走过去,盯了他俩一眼,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人一般。梁宣拦住他,问道:“借问一下,方才那一伙人是做什么的么?”  老板惊讶之极:“你们竟然不知道他们?”  梁宣和闻琴都摇摇头。  “怪了,你们不是江湖上的人么?”  两人又无奈地摇摇头:“很快就是了。”  “他们就是泰山派的啊!那打扮是泰山派天字号门里的弟子,我们山东临近泰山的这一带百姓们,搭眼一瞧就认出来了。恐怕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梁宣和闻琴都愣住了,耳朵里只有那句“泰山派”在回荡着,其余的一概都没有听见似的。他们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呆”两个字。  “快追!”梁宣和闻琴不约而同地喊道。    ※※※※※    “你说,你们要去泰山,见掌门?”听松蹙起眉头,望着梁宣和李闻琴。  梁宣点点头:“不错,我们一路赶来,就是为了往泰山去。求见谢掌门。”  胖子归鹤笑道:“真是笑话。小子,我们掌门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满脸鄙夷,看见梁宣和闻琴居然赶着追上他们,而且口口声声要见自己的掌门,那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色越发遮掩不住了。  梁宣不理会他的嘲讽,好言道:“各位……各位少侠,这一路我们二人多有不知,得罪不少,我们并不知道各位的身份……只是千里迢迢,所为就是泰山一行,还请各位不念前嫌,引见我们去见谢老前辈!”    听松沉吟片刻,又问:“你们从哪儿来?”  “崂山。”  “要见掌门,所为何事?”  “这个……现在不便透露吧?”    听松眼里划过一丝厌烦,道:“掌门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我们这些门下弟子,也只有与在门派大会的时候才可以见一见他。……你既说不清楚,我不能相信你们的话。”  听松说完,转身不顾,其余五人唯他马首是瞻,于是也随着转身而去。    “等一下。”闻琴忽然喊道,“能不能请各位先找个僻静所在,让我们细细说与各位?”  “折腾什么?边走边说,不是一样么?”归鹤不耐烦地道。  听松倒是没有理会他,他是这一伙的人中的领头的,泰山派弟子的规矩守得比较多些。略一犹豫,他看了一眼闻琴,道:“跟我来。”    ※※※※※    路边长亭下,聚了泰山派六名弟子,将闻琴和梁宣围在一处。    “讲完了?”听松看着闻琴,眉毛挑了一下。  闻琴默默地点点头。她方才简短地将自己和梁宣遇害、逃亡这一路的经历说了一遍,听松只是静静地听,却不动声色。    “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证明?”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此事非同小可。带你们回泰山可以,不过若不是确实的消息,仅凭我天字门弟子的头衔,不敢决断。”听松目光坚决:“你须得叫我们确信,你说的是实情。”  “有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梁宣忍不住道。  听松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们拿不出证据来,那只有分道扬镳,到时候能上得泰山,便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闻琴沉默着,梁宣心里也越发着急。他不明白,去一个泰山怎么就这么难?难道堂堂名门正派、号称九大门派之首的泰山派,居然连救两个落难少年的勇气都没有么?    听松见闻琴举棋不定,微微叹了口气,忽然起身就要走。泰山派弟子皆听从他指令,纷纷跟着他望亭外走去。  “等一下!”闻琴喊道。  听松脚步果然停住,他刚要转身,却听得闻琴忽然道:“各位不要转身,稍等片刻!”  听松眉毛微蹙,不晓得她在弄什么玄虚,此时听见后面梁宣也叮嘱道:“各位先不要转过头,帮忙遮挡一下!”    众人心中疑惑,不知这女孩在弄什么玄虚。当下背过身来,默默等待。听到身后传来衣衫的窸窣声和兵器摩擦的声响,片刻后,闻琴道:“可以了。”  听松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从小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此次遇见这少女,却如此听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转过身子,众位弟子都禁不住轻声“噫”了出来。  他们看见了剑。    碧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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