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区周围的人非常多,踮起脚尖来,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是四周的人间或爆发出一阵叫好,或者是充满遗憾的叹息,或者是喝倒彩的起哄。 有一次梁宣寻到一个位置,站定了没一会儿,刚好看见场区中心的比赛台上,一个地字门的弟子被一名黄字门的师姐打得屁滚尿流,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那黄字门的女弟子生得娇弱,但是出招却并不弱,地字门这男弟子显然轻敌了。他向后一仰头,正好被女弟子揪住机会,飞起一脚虚晃一招,然后竟对那男弟子娇媚一笑,男弟子愣了一下,还没想到怎么回事,人已经飞了出去。跌在台下,叫苦不迭。 场下的人们哈哈笑成一片,纷纷说“太丢人”。 梁宣也正和大家一起笑着,等下一个上场的人。忽然听见地字部那边一阵轰动,人们纷纷喊着: “出来了么?” “出来了!” “啧啧,还真美!” 梁宣心里一动,忙挤过去,一问之下,才知道果然是闻琴上场了。这边人群已经挤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所有人都是来看这泰山派中小有名气的女弟子的。 梁宣往后看去,见身后的栏杆之上,挤挤挨挨坐着几个弟子,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伸直了脖子,正往赛场中看。梁宣心想:“不如我也学他们这样。”于是便走到后面,沿着栏杆爬上去。 这栏杆后面隔了几尺就是万丈深渊,云气环绕,但是为了看闻琴,还是有不少男弟子不怕死,冒了大风险向上爬。 梁宣爬了上去,果然视野开阔,能望见闻琴站在赛场当中,对面是一个玄字门的师兄,面色严肃之极。行为举止一板一眼,就跟其师父玄素一般模样。 梁宣刚刚坐定了,身旁三个并肩坐在一起的弟子就朝他看来。其中一个忽然问道:“这位师兄,是哪一门的?” 梁宣笑一笑,拱手道:“不敢,是玉泉寺的。” 那人“哦”了一声,忽然好奇地道:“玉泉寺?您不会就是梁宣梁师弟吧?” 梁宣道:“不错,正是不才在下。师兄您是?” “我们两个都是丈人峰的,旁边那一位是经石峪的。” “梁师弟你的伤没有大碍吧?听说你前一段时日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后面那一位弟子问道。 梁宣尴尬一笑,摇摇头,说道:“不说也罢,咱们看比赛。” 这一说,那三名弟子也来了兴致:“嘿,看到没有,听说那里站着的可是咱们泰山派第一美人呢,搞不好还是武林第一美人!” 梁宣听他们夸奖闻琴美貌,有些得意,又不知为何有些不悦,他集中精力看向赛场,只见闻琴和那玄字门弟子已经各执一端,站在两侧。 担当裁判的司判童子发出了口令,那玄字门弟子身形便行动起来。梁宣看他使一把短剑,上下左右,分别攻击闻琴各处要害。但是闻琴闪身腾挪,只是一味躲闪。玄字门这名弟子出剑非常快,往往对手还没有看清,他的剑已经刺到,梁宣看见闻琴已经被那人逼到了场边几尺远,眼看就要落台认输,不禁甚是焦躁。 “呀,美人儿师妹怎么老是躲闪,不出招呀?” “笨蛋,你难道看不出,对方的剑太快,师妹根本无暇他想么?” 梁宣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暗想:“玄字门那师兄出剑虽快,但是也没有快到辨认不清的地步,琴儿总是一味躲闪,难道是有意相让?” 他哪里知道,经过山洞中的修炼和幽谷中冥缺老人的指点,自己丹田之中数股真气已经融为一炉,那几股真气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所注入,更何况他还曾吸取过东海灵夔和云中雁等人的功力,如今他的内功修为已经比以往大大上了一层楼,所以在旁人看来快得看不清的剑法,可是于他眼中却是分外清晰。 正想着,忽然听见下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梁宣低头一看,竟是修齐。 “大师兄!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在比赛么?” 修齐的脸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听到这句话垂下了脑袋,闷声道:“瞎,莫提了,下来了……” 梁宣脑子一蒙:怎么这么快就输了?这不是才刚开始第二场么?他喉头滚了滚,不知说什么好。 修齐抬头问他道:“师父呢?” 梁宣指了指远处的看台:“在掌门那边倒茶哩。咱们要不要去同师父说一下?” 修齐瞪大了眼睛,叫道:“你疯了么?让师父他知道还不得把我卸了?”他愤愤不平地低声骂了一句,便翻身跟着爬了上来。一边爬一边道:“现在是谁啊?” 梁宣只顾跟他说话,没有看到场上,答道:“是闻琴师妹和地字门的师兄在比。” 修齐不听便罢,一听是闻琴在比试,当即来了精神,转眼就爬上了上去,这时候场上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梁宣也顾不得跟修齐说话了,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到了赛场上,谁都不多说一句话。 赛场上,玄字门的师兄已经将闻琴多次逼到了赛场边缘,而闻琴总是闪身一转,轻轻巧巧躲了开去,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招玄字门的那师兄就是化解不了。 “奇怪了,这一招怎么如此怪异,看似简单,却奈何不得?”旁边那宇字门弟子问道。 另一位地字门弟子得意地道:“师兄,这你就不懂了。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桃花峪中武功的精华,叫做‘学雪随风转’,转身者身轻如飘落之梅瓣,随风轻扬,姿态翩跹,捉摸不定,乃是取自前人的一句诗。” “什么诗?”另一个饶有兴味地问道。 这一个摸了摸头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道:“谁知道呢?我就是听她们桃花峪这么一说,你知道她们女人家总喜欢弄这些花花肠子。好像是什么‘梅花’,什么‘多情种子’翩翩飞之类的。” 梁宣听他们交谈,已经明白这一招名字是取自“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他想道:“这‘学雪随风转’名字起的好,意境也好,琴儿使出来也是曲尽其妙,那玄字门师兄只怕光看也看得痴了。” 这样想着,眼光不自觉瞥向了看台中央,果然见黄字门的门主黄英,独自不语地看向这边,但是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她看来甚是自信自己的徒儿能必胜。 “修齐!看这儿!看这儿!”下面忽然有人喊。 梁宣和修齐低头看去,吃了一惊:师父居然来了。 “修齐,如何?第二场对谁?” 修齐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师父……您……您就甭替我操心第二场了。” 荒剑离皱起眉头来,问道:“你小子!我是你师父!我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 “师父,我……我我我……”修齐紧张地结结巴巴,竟然都说不利索话了。 荒剑离正在犹疑之中,忽然听见治平几步抢上来,跳了一步,向上对着梁宣跟修齐喊道:“大师兄,你是怎么输的?” “输了?”荒剑离惊诧的问道。 修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治平,悲愤的道:“你不说话没人会杀了你!” 荒剑离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忽然扶住栏杆,“啊呀呀”地大叫起来。梁宣只觉得栏杆竟然在微微晃动。荒剑离居然气得在摇这个栏杆! 栏杆之上坐着的几人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这栏杆后面不远就是万丈悬崖,摔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荒师叔!荒师叔!哎呀,别摇了,要断了,这栏杆要断了,上面还有人哪!”旁边那三个弟子惊道。 荒剑离果然不再晃动栏杆,但是还是气得嘴唇直打哆嗦。他扶住栏杆,指着修齐,颤颤巍巍地道:“你……你……上一届……上一届进阶大会,你好歹还进了第二轮,如今……如今可好,你第一轮就给我下来,你……你可真给我长脸!” “师父!这……这这这可断断怨不得我呀!那那那那剑……剑我一拿上手,就觉得不对!我觉得沉了!师父,这里面肯肯肯肯定有猫腻儿!我保证!”修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一面举起手来煞有介事地盟誓。 “你还说!我……我……”荒剑离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忽然弯了个腰,众人看时,只见他竟然把自己的鞋脱了一只下来,然后朝着梁宣和修齐这边就扔过来。“我砸死你这不争气的!” 鞋从梁宣和修齐中间穿了过去,梁宣向后一看,那鞋竟然没有落下悬崖,而是掉到了后面的地上,差一点就没了。而修齐却早吓得一只手捂住脸,口中喊道:“师父饶命!再也不敢了!” “这就是我的大弟子!呸!”荒剑离光着一只脚,扶着栏杆骂道。 “师父,您消消气,何苦呢?还损失了一只鞋。”治平拍着他的背劝道,“大师兄不争气,我可是赢了第一轮了。”口气中透着甜蜜和自豪。 荒剑离果然就是一震,抬起头来,喜道:“你赢了?” 治平点点头:“那是自然。要不怎么对得起师父您的苦心栽培呢?” 荒剑离立即就是转怒为喜,拍着治平的肩膀,大声赞了几句,还说“来年给你物色几只上好的蛐蛐儿!” 这时候,那边的场中也突然风云一变,人群之中一声惊呼,梁宣抬起头,已经看见一个身影从台子上飞了出去,正是玄字门那弟子。 众人哈哈一笑,纷纷称赞不已,闻琴向那输掉比赛的玄字门弟子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那弟子面有愧色,却觉得输的心服口服。 “方才怎么赢的?”梁宣问旁边的宇字门师兄。 “怎么赢的?还不是大意了!琴师妹被逼到台子边缘,就跟先前一样,眼看着就要使那一招‘学雪随风转’了,那玄字门师兄已经做出了动作准备好应对,可琴师妹却没有动,足足停了几秒,那师兄就呆了,然后琴师妹就动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梁宣心下了然:“原来琴儿用的是出奇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方能制胜。这样的克敌之法,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就这样,上午的第一轮比试结束了。修齐一上来就输掉了比赛,不过治平和小玉却都双双取得了胜利。 玉泉寺三人出战,有两人都进入了第二轮,这样一个成绩倒也不好不坏。 ※※※※※ 第二轮的比赛安排在第二天进行。玉泉寺两棵独苗的命运并没有延续下来。实际上第二轮残酷之极,大部分参赛人,如若不是有过硬的实力,第二轮必然会被淘汰掉。因此,第二轮的比试,是真正的硬碰硬。 第二轮乃是进行交叉比赛,天地人三部各自交叉比试,不幸的是玉泉寺的两人抽中的人恰恰实力强劲。小玉抽中的是元宗图,这可是夺魁的热门;治平则同路声泉切磋,后者堪称泰山派此次进阶大会的最大黑马。 比试的结果当然没有什么悬念,虽然元宗图赛前对小玉说尽好话,但是场外支持者的势头毫无意外地呈现一边倒的架势。 赛前,荒剑离为了给女儿,也是给荒字门打气,还特意让梁宣爬到栏杆顶端,将那自制的条幅挂出来。结果惹得一众人大笑不已,连梁宣身在栏杆之上,也羞得满脸通红。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治平比赛的时候。 路声泉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他出招基本全用泰山派功夫,但是有些门路并不是泰山的。梁宣仔细打量,觉得这招数风格似乎有些熟悉,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但是他总想不起来。 不过,第二轮比赛的焦点之战并不是玉泉寺中的两位,而是另一场。那就是本次比赛中的另一黑马——李闻琴,和久已声名在外的天字门大弟子听松的对决。 这两个人竟然抽中对签,可谓令人津津乐道:一个是初入泰山派便在泰山大会上大出风头,又以倾国美貌和过人禀赋一路过关斩将的风云新人;一个是位列泰山派八大门中声势最为显赫的天字门傲徕峰的大弟子,早在多年之前武功便已领袖泰山派年青一代,上一次进阶大会只是因为外出替师父办事未归而缺席,这才未进碧霞堂的。 而这场比赛的进程也令人惊讶,因为它简单而又复杂,莫名其妙却又让人觉得妙在其中。 ※※※※※ 司判官童子刚刚宣读完参赛对垒双方的名字,观众区内已经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欢呼雀跃,竞相期待。 观赛的大部分都不是天字门或者黄字门的人,但是天字门和黄字门的人都围在其中。 天字门的男弟子们一个个神情严肃,抱着胳膊,或站或坐,在观赛最佳的位置等待着;黄字门的姑娘们则一个个集体坐在天字门对面,也是观赛的最佳位置。 这两大门的声势在泰山派中均十分盛,因此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更多,本门弟子可以坐在离场地最近的地方。 其他门的弟子组成了观赛大军中的主体,吸引他们的,一部分是为了领略听松大师兄的武功风采,但是更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是慕名来看泰山派第一美人的风姿。所以,当李闻琴站出来,登上赛场的台阶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场区外低声赞叹,或者轻佻地吹着口哨,场边顿时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梁宣就在场区外面的高栏杆上,手里悬挂着的那幅长条幅还没有收起来,仍旧高高地垂下,刚好挡住了下方一个小个子泰山派弟子的视线。他嫌恶地将条幅往上卷,高举过自己的头顶,两眼兴奋地望向人群,但是却怎么也瞅不到那绝色美人的脸,只看到她鹅黄色的裙子。 梁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的动静,他跟修齐两个人并肩观看赛场,彼此均对场边吹口哨的轻佻举动颇为反感。 鉴于场边生发的骚动,司判的小童子特地清了清嗓子,忽然拿起手中的钹来,当当当连敲几声,尖声吼道:“肃静肃静!扰乱赛场秩序者,所属门别记过一次!”场边的骚动果然霎时小了下来,大家纷纷默不作声。 闻琴似乎并没有受到这种影响,她脸上平静,脸色因为朝阳的照射而显得更加白皙,泛着淡淡的一层红晕。黛眉若直若弯,青烟一般舒展,一双美目含秋,平视前方。她今日一身鹅黄小长裙,腰间系着淡粉色纨带。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将长发都束起来,越显得端庄秀雅,清丽不可逼视。 对面的听松,则一如往常,装束没有什么变化,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闻琴持剑向他行礼之时,略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回礼。 随后司判童子一声令下,两个人却都静止地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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