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和梁宣赶紧答应着,小玉和修齐已经从那边挤过来,小玉大声骂道:“你们在这儿磨磨唧唧做什么呀?师父已经跟众位师叔们汇合了,现在碧霞堂里呢。蛐蛐儿,你快去点校所那里,人家核对名单呢,我跟修齐都确认过了……” 治平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小玉扯着梁宣,往碧霞堂走。梁宣一路光往两边看热闹,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居然还都认识他。纷纷跟他打招呼点头示意,一个个口中说着“回来了师兄?”“没受伤吧?”之类的话。 梁宣笑脸答应着,心里却冷汗直冒,心想只不过是失踪几个月,怎么好像泰山派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一样。 小玉笑道:“你呀,想不到自己成了名人了吧?你可不知道,元师兄从你失踪之后,当天就在玉皇顶开了私人集会,公开道歉自责,还一手丹青妙笔画了你的画像,发动所有认识的师兄师弟们一起寻找你的下落;他在泰山认识的人多,又广,所以差不多大家都知道了你啦!” 梁宣心里惊讶,道:“想不到元师兄竟然对我之事如此在意!” “就是说呀……啊,他在那里呢!”小玉指着远处喊道。 梁宣往远处看时,只见远远的一大片人群围在那里,大家都高高低低,跷着脚尖往前挤,最前面,一个人站在高处,书生打扮,面如冠玉,峨冠博带的样子,正是元宗图;他的背后还挂了一大张宣传画,画的就是他,还是工笔,梁宣粗略看去还觉得画得甚是传神。上面用行草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 “一书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二十年。” 元宗图早远远地看见他,还没等梁宣招呼,自己先就从高处跳下来,后面一大群人又跟过来,口中喊着“元师兄”“赐副丹青吧!”“元师兄为小弟写几个字就好!”但是他全不理,只是快步赶过来,见了梁宣,纳头便拜。 梁宣赶忙将他扶起来。两人相互寒暄几句。其实梁宣回来的第二日,元宗图就到了,比闻琴得来的消息还快,两人已经见过面,但是这次见面,元宗图仍然面有愧色,礼数周到。 “那日若不是宗图忘事,去取书,就不会连累梁师弟如此了,真是罪该万死……” “师兄何出此言?我早说过了,与师兄并无关系,只是我太糊涂……”梁宣客气道。 元宗图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忽然听得修齐低声吹了个口哨,叫道:“桃花峪的人来了!” 周围的男弟子们一听这句喊,个个像约好了一般,马上就是精神一震,几乎是清一色地一齐回过头去,然后不少人纷纷吹了口哨出来。 梁宣转头看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朝阳的霞光里,从远处走来一众女弟子,她们穿得全是鹅黄和淡粉一色的衣服,身姿婀娜,临风而来,步履翩翩,在一大片男弟子中真可谓别开生面。 桃花峪的姑娘们个个颇有姿色,或清丽,或娇媚,或可爱,或妖艳,真是各个不同;尤其当先两人,一个紫眸似水,如紫藤悬瀑,一个清丽绝俗,如芙蓉出水,引得众人一阵惊讶。 正是桃花峪的两大风云弟子——紫琳和李闻琴。 紫琳正歪着头,在闻琴耳边说着什么,不知是什么乐事,两人巧笑嫣然,真个如杨柳春风,黄莺出谷;看得这边一大群男弟子个个目瞪口呆,满面春光。 闻琴一转脸就望见了梁宣,对他开心地笑了,紫琳却早就喊了出来:“梁大哥!”然后就拉着闻琴的手,一路袅袅婷婷地小跑了过来。众人纷纷自觉让开一条道,让两人进来,只觉得一股带着清香的风扑鼻吹过,心中一荡。又见这两个玉一般的人儿却奔着梁宣这小子而来,又都看得眼红。 “你们也来了?”梁宣笑道。 “那当然,这次可到了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尤其是我们小师妹!”紫琳说着打趣瞧了瞧闻琴。闻琴果然脸红了,问梁宣道:“你要参加比赛么?” 梁宣摇头:“哪里,我只是个观众,来看热闹哩!” 紫琳笑道:“梁大哥,你们在哪儿坐啊?我们也好去找你们说话呀……” “哟,倒别说‘你们’了,想跟我们小师弟说话就来荒字门这边呀!到时候一字排开谁还找不到谁?”小玉笑道。 紫琳道:“我是无所谓,只是我们小师妹,我还要替她问一问,要不然她可问不出来!” “师姐你在乱说什么呀?”闻琴红着脸道。 元宗图问紫琳道:“琳妹妹你在天、地、人哪一部哪一场?” 紫琳一看见他就没了好脸色,说道:“哪一部哪一场,那不是都写着呢吗?怎么来问我?自己去看……” 原来进阶大会的选拔要分为天、地、人三部,每一部各自有几场比试,在各自的部中比试完成之后,再交换各部进行比赛。 元宗图撇撇嘴:“好吧,那我自己去看,琳妹妹你……”他正说着,忽然眼睛瞥到了远方某处,当即高声叫了出来:“听松师兄!听松大哥!这边!”他一边招手,梁宣等人果然看见听松一身整齐穿戴,慢慢走了过来。 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老样子,只不过看着人似乎轻松了一些。梁宣注意到,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有原先见过的修儒和乐道,最后面还有一个年轻的弟子,身材略胖,精神干练,但是从没见过。 听松走过来,点点头,与众人见了礼,还是那么疏淡。他嘴角稍微扯了扯,算是个微笑,却对梁宣道:“梁师弟一向可好?失踪数月,没有大碍吧?” 梁宣微微有些惊讶,心想这人一向对自己冷冷淡淡,想不到居然还关心自己失踪之事。当下笑了笑,客气答谢了几句。 听松点点头,眼睛却有意无意看着闻琴,忽然想起来似的,道:“忘了介绍了,声泉,过来跟大家见见面。”他随即向后让开,方才梁宣所见那不认识的年轻弟子走上前来,向众人拱手行礼:“小弟路声泉,见过各位师兄师姐,我是晚辈,初次见面,这厢先有礼了。” 众人恍然,原来这人就是傲徕峰新收的那弟子,进步飞快的路声泉。他这一次也要参加进阶大会的,虽然是带艺投师,进门比闻琴和梁宣还要晚一些。 元宗图笑道:“路师弟见外了,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彼此亲如一家,原不该行此大礼。”他说着,还亲自向前,将路声泉扶起来,亲热攀谈几句,就像是多年相识的老友一般熟稔。 梁宣在旁边看着,心中惊讶,暗自道:“这元师兄怪不得有如此的声望,一众人追随,仅仅待人接物就如此不凡,友朋遍地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元宗图又跟听松等人说了几句,听松当然被分在了实力最强的天部,令人惊讶的是路声泉资历甚浅,竟然也被分在了天部,而闻琴尚且在地部。如此看来路声泉的进步着实不小。 元宗图大声称赞了几句,还说道:“宗图不才,与听松师兄、路师弟同处一部,到时候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听松一直对他的话并不怎么留心,此时不禁皱眉说道:“分在哪一部都是凭了个人的本事。元师兄何出此言?大家比赛之时,各自自当拼尽全力,胜固欣然,败了也不必为憾,再当努力便是。何须如此多心?”他一句话堵得元宗图讪讪不知说什么好,倒显得尴尬了。 梁宣心道:“元师兄未免太活泛了,听松师兄虽然外表冷淡,内心倒光明坦然。”他由此对听松又多了分好感。 元宗图一时之间没了话,为了掩饰尴尬,转身去给自己身边的一位支持者写字去了。路声泉向着闻琴和梁宣拱手道:“李师姐和梁师兄都在我之前入门,不过好在我们在泰山资历相近,都算是最浅的,还望稍后的比试之中,大家能诚心比试,好好切磋一番。” 梁宣脸一红,摆手道:“师弟你折煞我了,我……我只是来看的,并不参加比试。你还是跟琴儿一起好好切磋吧。” 路声泉微微一笑,道:“那也无妨,梁师兄想必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急于在这一时。”梁宣被他说得脸越发困窘,不知说什么好。 闻琴在旁边淡淡笑道:“师弟客气了,梁师哥因缘际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不过我可以代表他向你讨教,下面的比试之中,咱们各自尽力就好。” 路声泉又向她拱了拱手,退到一边。听松他们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就告辞向另一边去了。闻琴也和紫琳回到黄字门姐妹当中。众人一会儿工夫便都散了。梁宣继续跟小玉以及修齐往前走,修齐却还呆呆地,望着闻琴走远的方向,连走路都不听使唤了。小玉气愤地喊了他几声,他都没听见似的。直到揪起了耳朵,这才反应过来。 “瞎!你这是做什么!这大庭广众的,叫人看了多难为情!”修齐埋怨道。 小玉道:“谁叫你掉了魂似的,不知在想什么!咱们去熟悉兵器,还不赶快?”她回头对梁宣道:“宣,你自己去碧霞堂,找师父跟着他,别乱走,到时候人太多,挤不过来。你认得路么?” 梁宣点点头,修齐忽然指着远处道:“那不是闻达么?叫他领着阿宣去,他熟悉!” 小玉正不愿意,修齐已经招呼闻达过来,远处那人很快地跑来,果然便是闻达。他早钟情小玉,见了小玉满脸堆笑,又嘻嘻对着梁宣道:“梁师弟也来了?不参加比试么?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梁宣答了几句,又道了谢。不过闻达的一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往小玉那边跑,好像被红线连在小玉身上似的。 “玉儿师妹,荒师叔还好么?怎么不见治平?”闻达笑着问道。 “都好都好,你就甭问了!快,发挥你的本职工作,带我师弟去碧霞堂吧,我跟大师兄去拿剑……” 闻达和梁宣别了小玉、修齐,便由闻达领着,一路穿过人群,往碧霞堂去了。 ※※※※※ 到了碧霞堂,只在屏风后面站着。原来里面众门主还在掌门的主持之下开会,掌信童子让梁宣等在那里。 梁宣向周围望了望,发现竟然一个其他弟子都没有。不禁甚是惊奇。他往屏风里看了看,见谢微云单独站在上首位置,一只手掐在腰间,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会细目举要”几个大字,然后是一行又一行的小条目。 谢微云在慢蹭蹭地念着今年进阶大会的日程,下面两边一溜儿排开八位门主,天地玄黄四大门单独一边。但是各自的脸上都没什么兴趣,显出无聊的神情。 地字门门主元地书甚至还偷偷打了个呵欠,被旁边坐着的黄英打了下手背,后者随即怒目而视;只有玄素微微侧着头,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一丝不苟地听着掌门宣读各项律例(他本来就是掌管泰山派律例的)。 梁宣目光转移,终于在另一边的最后一个位置发现了师父。荒剑离一条腿盘起来搁在另一条腿上,桌子之下翘着二郎腿一般,脚尖一颠一颠的,但是头却微低着,目光向下,一只手掌伸开向上,在观察自己的手相。 梁宣看了一圈儿,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其他人。他转头捅了捅旁边一个掌信童子的胳膊,这掌信童子正闭目养神,正是初上泰山那日梁宣在十八盘上遇见的,骑着鸾鸟的小凤凰。 小凤凰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这里怎么一个其他人都不见?” “这里是碧霞堂啊,还能有什么其他人?” “我是说怎么不见其他师兄们,只我一个?” 小凤凰奇怪地瞅了眼他,道:“这儿又没什么意思,一般人谁来这儿啊?大家都在外面看热闹玩哩。” 梁宣心里一跳,暗道:“原来就只有我乖乖地跟来找师父了。”他觉得自己在玉泉寺中,就好像被大家当成了小孩子一样,所有人都以为他需要照顾。可是他已经二十岁了呀! 不过,谁让他排行最小,是个小师弟,而且前不久还在泰山上“迷路”,一直失踪了好几个月呢?经过了那件事情,只怕大家都不敢再真把他当做二十岁的大人了吧! 梁宣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可是他若出去,又觉得自己不知要做什么。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他也不认识。于是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谢微云又宣读了一下大会的排赛情形,终于将这漫长而无聊的会议结束了。众门主鱼贯而出。 谢微云头一个出来,见梁宣站在那里,有些惊讶,随即就是一笑,其后按次序一一出来众位门主,梁宣都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最后荒剑离才磨蹭着走出来,看见梁宣,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师姐他们让我来等您。” 荒剑离一想就明白了,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拍了拍梁宣的肩膀,道:“那咱们就走吧。” 梁宣跟着师父,重新来到棋盘阁。方才众位门主已经走出来,棋盘阁上的秩序稍微好了些,只见会场中央,已经划分出三大块,每一块都用巨大的幕布隔开。会场的另一边,靠着栏杆设着八大门各自的休息观赛场所,正面对着三大比赛区。 比赛区之内场地很大,当先立着一根古松木柱子,柱子上挂一圆形木牌,依次写着“天”“地”“人”的字样,便是“天地人”三才为名的比赛部。每一部的比赛区,前面还挂出了一副横幅,长长地垂下来,上面写着本部分几场,每一场的对垒双方的名字、门派,这些横幅前面围了最多的人,大家议论纷纷。 梁宣跟着师父依次在三处比赛区内看了横幅,荒剑离还让梁宣记下了修齐他们三人的比赛次序,随后就找到了自己玉泉寺所属的休息区,那是栏杆最外面边角之上的一个位置,离着三个比赛区很远,视野也不开阔。 荒剑离坐了一会儿,等提着茶壶端茶送水的小弟子们过去之后,悄悄对梁宣道:“等会儿我去玄素师叔那边看看去,你在这儿守着。莫乱跑。”他站起身来,跟梁宣要了方才记录比赛次序的小纸片,又嘱咐几句:“凳子可看好,都是咱们的,上一次被别的门偷拿了几把,还没要回来。” 梁宣点点头,荒剑离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笑道:“差点忘了这个。”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柄卷轴来,递给梁宣道:“记住,等一会儿修齐他们上台比试的时候拉开,恩……要么现在就打出来也行。”他颇为神秘又狡黠地望了梁宣一眼,然后点点头走了。 梁宣打开那卷轴,这才发现竟然是一张宣传条幅,上面画着玉泉寺四个弟子的模样,用笔十分简练,但是并不是非常流畅,看得梁宣哈哈大笑,一看便知是荒剑离自己的手笔:他师父的字写得是不错,但是画就一般了,甚至还不如梁宣自己靠谱。 那条幅之上,还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大字,道是: “玉泉有归路,学涯无尽时。玉泉寺虽小,五脏俱齐全。堪喜此行意,快慰足平生。” 梁宣哭笑不得,心道:“师父连个加油打气的话,也写成这个样子。什么‘玉泉虽小,五脏俱全’这样的话也上去了?这如何能挂出来?” 梁宣坐着等了好一会儿,闻琴和紫琳他们都过来找他说了一回话,但是很快她们也各自回去准备比赛了。休息区待遇甚好,不时有茶水端来伺候,桌子上还摆着时新的果品。耳畔全是人声议论声,大家有说有笑,还有人吵作一团,为了谁能夺得头名的话题而争论不休。 最中心的休息区是一个高台,但是只有门主们坐在那里,也在小声议论。梁宣踮起脚尖远远看去,望见师父在给那些门主们端茶倒水。 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云板扣起来,人群中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云板过后,随即是悠长震耳的钟声,足足响了一回,人们各归各位,聚在一处的人群渐渐分散开来。 其后便有一个童子,站在棋盘阁最中心的高台上,高声宣布进阶大会开始,场下人声便炸开锅一般欢呼起来。 那童子个子瘦瘦高高,声音洪亮,只怕练过狮吼功也不一定。他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大家安静,身后谢微云缓缓走上台,简单说了几句。说话中用了内力,偌大的棋盘阁,无处不回荡着他清瘦有力的声音。 比赛说开始就开始,很快就进入了激烈的争夺之中。 玉泉寺所处的位置非常偏僻,所以梁宣在那里看也看不甚分明。他远远听得天、地、人各部都已经掌声雷动,兵器声在耳,自己却只能在这里守着,不禁甚是焦急。 梁宣模模糊糊看见离着自己最近的人字部里,治平和小玉都在,而大师兄修齐则被分在地字部里,望也望不见。但是很快小玉和治平也被集合在一处,不知到什么地方准备去了。 梁宣终于坐不住了,脑筋一转,将几只凳子往桌子下面一塞,跑到离场区最近的地方去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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