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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众人歇息了一会儿,生了火,衣服渐渐干了。转头打量沙洲,才发觉这是一个湖中小岛。过了一会儿,听到远处熙熙攘攘传来人声,还有火把的光亮,料想这些盗匪必然也找到了这小岛。  又过了一会儿,依稀传来兵器交战的声音,众人心中均道:“原来这些土匪到了小岛上也还是要再打的。”  此时雨已经渐渐停了,天色却早已是到了夜里。梁宣道:“我们一直在此处,却如何脱身?”  贺兰明月道:“必须弄一艘船来。”  治平道:“但是船都翻了,却去哪里弄来?”  梁宣却看着雁留声不语。雁留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船。”  “你就莫要卖关子了,快说说我们怎么从这儿走吧?”梁宣笑道。  雁留声得意笑了笑,道:“这沙洲是湖中货船的中转之处,往那边走有个枯港。可以泊船。不过要等到白天,方有船过来。”  梁宣道:“那些盗匪的大船上一定有不少急救用的小船。我们可以借来一用。”  雁留声瞧了他一眼,笑道:“偷就说偷嘛,还说什么借?”梁宣回以一笑,并不说话。    原来经过这一番落水,不知怎么,两个人觉得彼此的距离又没有那么远了。一路的嫌隙又都暂时抛在脑后。    ※※※※※    几人沿着沙洲悄悄前行,循着声音很快找到了那伙盗匪聚集之处。只见草丛之后,两伙人各在一边,手中依然擎着火把,地上杂乱一片,泥泞不堪,还有些兵器、尸体散落,显然方才已经动过手了。    只听一边有人抱拳大声道:“各位青草帮的兄弟,大家都是在这洞庭湖讨饭吃的,就彼此让一让又有何妨?何必非要动刀子,伤了和气!”梁宣见他身后立着一杆旗,上面写着大大一个“沙”字,想来他们便是那湖沙帮的了。  梁宣悄声道:“原来与这湖沙帮为难的,是叫青草帮。”  雁留声“呸”了一声,道:“谁又用得着你来说?那些人一看旗子便知是青草帮的了。”  梁宣心想:“你自己知道,又不与我说。我好意提醒,你这会儿却又来说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只听青草帮那边一个带头的人也朗声说道:“知道要伤和气,怎么不早放人?若是将人交出来,何苦惹出这许多麻烦,折了许多兄弟!”他此言一出,青草帮中人人激愤。原来方才是青草帮率先发难,他们的船上损失最大,有不少人在大船倾覆之时被船压死,尸骨无存。    那湖沙帮中人道:“不是我们不放人。只因这人关系到我们少帮主的生死,不得不小心。青草帮的兄弟,不如先就依了我们,待那人忙完后,再送还你们处,如何?”  “呸!等你们少帮主活过来,我们帮主夫人早没命啦!不成!这人,你放是不放?”    梁宣越听越觉奇怪,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这两家人如此相争?听起来此人还关系着人命?他忍不住转过头,低声问雁留声道:“你瞧他们到底在争什么人?”  雁留声道:“我怎么知道?你继续听便是。”    湖沙帮中人开始议论纷纷,青草帮中的人也等得甚是不耐。大家摩拳擦掌,眼看一场械斗又要开始。忽然听得湖沙帮这边人群中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你们有完没完?到底争到何时才肯罢休?”紧接着有东西打碎的声音,空气中隐隐弥漫出药草气息。梁宣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之后,支了一个小帐子,灯火微明,帐子上映出一个人影来。    湖沙帮中那领头的人脸上微微变色,转过身来,便看见一个小土匪急匆匆从后方而来,对着领头人耳语一番。领头人面有焦色,低声啐道:“快去帮婆婆换新的来!”  “是!”那小土匪答应着去了。  青草帮这边的人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原来灵枢婆婆在那里!”  “大家快一齐上去,把灵枢婆婆抢过来!”  群匪一时激愤,湖沙帮这边盗匪们都拿起兵器严阵以待。“不可妄动!”那领头人喝道。  梁宣低声道:“这灵枢婆婆是何许人?”他看了看雁留声,意欲询问,旁边贺兰明月道:“是个医生。”  梁宣了然,“灵枢”可不是古时的医家之书么?况且方才又说此人关系到生死性命,那自然是医生无疑了。只是这声音明明是个小姑娘,怎的却又叫“婆婆”?是了。想来是那灵枢婆婆身边的丫头。    青草帮中的领头人已经踏上一步,举刀横砍,湖沙帮那人闪身躲开,手中大刀从下而上削过去,两人动起手来,转眼间拆了十余招,口中呼呼喝喝不已。  此时,忽然听见那帐中又喝道:“王六沉,你再不好好安静,我连这一锅药也砸了!徐九漂,你们青草帮还想不想救人?”  徐九漂正是那青草帮的领头人,而王六沉也是那湖沙帮的领头儿。这两人都是湖上盗匪,连取的名字也是稀奇古怪,不成章法。那徐九漂听了这一声问,果然止住了动作,将刀收起,恭声道:“是!还请婆婆医治我们帮主夫人,青草帮感激不尽,当奉上诊金万两!”    那娇滴滴的声音正是“灵枢婆婆”本人。婆婆“哼”了一声,道:“你们青草帮的帮主夫人误喝了逍遥门送来的补药,中了剧毒,其实与这湖沙帮老帮主他小子中的毒是一样的。我现下已然快要成功,等会儿熬完药送与你们一份也就是了。你们既然存心捣乱,不叫我老婆子安心熬药,那很好啊!我便离了这地方,回我的神农山庄讨清净去……”  她话还没说完,徐九漂和王六沉便齐齐站到一起,跪倒在地,大声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婆婆快些熬药吧,我们好生待着便是。”  灵枢婆婆“哦”了一声,道:“你们肯讲和了么?”  王徐二人齐声答道:“肯讲和了!”  灵枢婆婆满意地道:“好。那么你们二人就手牵着手走到我这儿来,给我看看。”    梁宣一听这话,心想:“这灵枢婆婆分明是个丫头。竟然叫这两个男子汉手牵着手,那算什么样子?可不是要笑掉大牙么?”他脑中想着,自己身边雁留声果然也听得忍不住笑了。  夜色中但见他脸颊微红,笑得甚是娇媚嫣然,不觉恍惚。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怎的对七弟一个大男人动起这种心思来?”  他还在想,旁边雁留声就掐了他手掌一下。梁宣低声道:“干嘛?”  “你好没羞!”雁留声闷声道。  梁宣不知怎么脸就红了。没有说话。心想:“他怎的知道我在看他?”    这时,外面王徐二人听了灵枢婆婆的吩咐,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无奈的神色,但是又有何办法?两人果然手牵着手,走到那后面帐中。  灵枢婆婆在帐中道:“很好。你们两个来帮我熬药。”王六沉和徐九漂便进去那帐中了。    梁宣见这两个人都是活土匪,一个个虎背熊腰大男人,竟然对一个声音娇嫩的灵枢婆婆颐指气使毫无怨言,颇为奇怪。心想这灵枢婆婆自称来自神农山庄,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千金圣手华如姬的居所。  据说逍遥门银汉童子的盲眼便是她老人家给治好的。如今这灵枢婆婆也来自神农山庄,那医术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会让这一干活土匪对她毕恭毕敬。    不一会儿,便听到帐中传来药水煮沸的咕噜噜的声音。雁留声在梁宣身旁,忽然一动,站起身到梁宣旁边,附耳说道:“跟我来。”  “去哪儿?”  “你跟来便是。”他说完便跳了出去。  梁宣见他竟然先出去了,怕他再出什么事,虽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但说不得,只得跟着跳出去。贺兰明月等人仍然守在草从后面,等着接应。    ※※※※※    雁留声冲到盗匪人群旁边,脚下无声无息,飞快出手点倒了最近的一个小个子土匪。便将他拖到草丛中,径自披上他的衣服,然后抹黑了脸蛋。  梁宣奇道:“你要做什么?”  雁留声一边忙一边道:“愣着做什么?快找件衣服来。”  梁宣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听他的话,但他既然吩咐了,自己竟然便要去照做。他拖了另一个土匪来点倒,然后换了衣服,也将脸蛋摸黑。望着雁留声道:“你到底要干嘛?”    雁留声低声道:“如今药快熬好了,土匪要撕票了,咱们得救灵枢婆婆一救。”  “为什么要救她?”  雁留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什么‘武林正道’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应当的?话这么多!”他当先走出去,“跟着我,别说话。”  梁宣无语,只得跟着雁留声,见他竟然冲着湖沙帮而去。两帮土匪见了这两个貌若无人地走出去,穿的都是本帮的衣服,夜深难辨面容,也并没有多心。到了那帐子近前,守门的小土匪横刀叱道:“兄弟!走错地方了吧?这可不是茅厕!”    雁留声粗着嗓子道:“这位大哥,咱们是灵枢婆婆她老人家叫进来让添柴火的。还请大哥许我们进去。”声音竟然十足十就是个男人。梁宣听了,颇为吃惊。暗想:“原来七弟的嗓音也可以如此阳刚粗豪,只是不知他为何不一直如此,那岂不是更有男儿气概?”    灵枢婆婆在帐中已经听到了声音,问道:“什么人?”  “有两个帮中兄弟,说是婆婆让您给……”守门的还没答,雁留声抢着说道:“婆婆叫我们来给添柴火,难道忘了么?”  灵枢婆婆沉默片刻,道:“叫他们进来。”    雁留声和梁宣进了帐中,当先就看到那徐九漂和王六沉。徐九漂坐在地上,捋起袖管和裤管,两脚碾着一个碾子,两手一边一个,也在捣药不停。王六沉蹲坐在地,对着一个炉子,正将头探到那风箱旁边不住吹气。两人均满头大汗,忙得不亦乐乎。    帐中蒲团之上,一个驼背女人缓缓抬起头来。梁宣看到她的脸却吓了一跳。只见这女子,头发黑中带黄,脸皮菜色,略有斑点,颧骨突出,两眼一大一小,一口龅牙。——这灵枢婆婆竟是奇丑无比。    那灵枢婆婆见了雁留声,浑黄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亮:“唔。你们来了么?”  雁留声笑道:“婆婆您早先吩咐我们来添柴火,这会子原来忘了?”  灵枢婆婆点头道:“柴火已有人添了。外面风大,你们不如在这儿坐一坐罢。”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前。    梁宣跟着雁留声在她面前坐了。那灵枢婆婆一双老眼却不住地打量自己,看得梁宣浑身不舒坦。心道:“这老太婆生得奇丑苍老,说话声音却又娇嫩年轻,真不知该说她年轻还是年老。”  他料想这婆婆与雁留声定然相识,否则怎肯叫他们二人在这里坐?转眼看看王六沉和徐九漂,他俩都是八尺大汉,膀大腰圆,却大汗淋漓在此做粗活,此刻见了自己跟雁留声如此安逸,也有些眼红不服。    雁留声却面露微笑,清了清嗓子,道:“婆婆添好了柴火,可要开始下锅煮药了。到时候记得有人看着才是啊。”  灵枢婆婆眼神一转,点头道:“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  梁宣心念转动,暗想这多半是雁留声和灵枢婆婆的暗语。  灵枢婆婆又道:“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是新来的么?”  梁宣一怔,见那灵枢婆婆的老眼盯着自己转,不知如何回答。  雁留声笑道:“他是我大侄子。婆婆没见过。”雁留声的声音此刻已经比梁宣成熟得多,人一听便会知道雁留声比梁宣是要大几岁的。  梁宣瞧了一眼雁留声,暗想:“我怎的成你大侄子了?可真会攀辈。”可是此刻雁留声话已然说出来,他怎么能再反驳?    只听灵枢婆婆笑道:“大侄子,我问问你,你觉得你姑父怎么样呀?”  “姑父?”梁宣念了一句,才想起来这句“姑父”说的是雁留声。他气得要死,想了想,才忍气说道:“姑父在……在帮中,对小子照顾很好。多谢婆婆关心。”  徐九漂在旁边,忽然道:“你们在湖沙帮,不知沾亲带故者不可在同一帮么?”  梁宣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那灵枢婆婆脸一寒,叱道:“快碾!少多嘴!”  徐九漂被她说得连连称是,犹自怀疑地看了一眼梁宣,自己又忙活起来。这里灵枢婆婆继续跟梁宣搭话,问的竟然都是些关于他姑父姑母的话,甚至还问自己有没有媳妇。后来连雁留声也听不下去了,几句话岔开了去。    少顷,王六沉和徐九漂的药都已经熬好。两人站起身,整理了衣衫,对着灵枢婆婆冷冷瞧了一眼。那灵枢婆婆兀自还坐在地上。王徐二人都吩咐手下人将药保管好,收了下去,只见王六沉却对灵枢婆婆作了一揖,道:“药已熬好,婆婆,万事已备了吧?”  灵枢婆婆“恩”了一声。    王六沉脸上微微一笑,笑中有些狡黠。“那我便送婆婆回白马镇。”说着转身,吩咐外面手下人。  灵枢婆婆缓缓站起,口中道:“劳累了这一天,也着实乏了。你们两个,一并送我出来。”后面这句话却是对梁宣和雁留声说的。  雁留声答了一声,两人随着灵枢婆婆出来。一前一后,灵枢婆婆在中间。王六沉和徐九漂紧随其后。但见群匪面色狡黠,笑中藏刀,梁宣心中一沉。    就在此时,王六沉忽然吹了声口哨。  “下手!”  一声令下,只见四面八方各处,群匪一齐出刀来袭!  亏得梁宣反应机敏,与雁留声一起将灵枢婆婆护在当心,手中一扬,接连几抓,捏住刀背,大力一撞,将那些出刀尽皆挡去,又闪身入人群,在群匪腋下腰畔钻来钻去,片刻之间已经抓住各人要穴一弹,只听一阵兵器跌落声音。    他这招本来是空手入白刃,还没怎么拔出兵器,对方的刀已然跌落。梁宣的武功本来已臻一流,自然比这些山野流寇高得多;那些盗匪见这少年还没出手,自己这一方十数人便都没了兵器;若是他真的打起来,那这些人还怎能抵挡?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竟是放弃了对抗,步步后退。    梁宣淡淡一笑,回过头来,却见雁留声护着灵枢婆婆在原地,竟几乎没怎么动,倒也毫发无损,原来旁人是都怕了他梁宣。    “王六沉、徐九漂,怎么,你们用完了我老婆子,如今是想要撕票么?”灵枢婆婆冷冷地道。  王六沉忌惮梁宣,往后退几步,冷笑道:“原来婆婆新收了高徒,佩服佩服!只是不知这位小兄弟武功虽高,能不能挡得住我们湖沙帮和青草帮群起攻势呢?”  他说着,手下一挥,梁宣心中凛然,只见王六沉一刀劈过来,他闪身躲开,那王六沉身后果然扑过来无数盗匪,如千军万马一般。  群匪得了他的令,攻势凶猛,梁宣大声道:“七弟快走!”这一声却是对雁留声说的。    他没听见雁留声的回答,自己左躲右闪,钻入人群,抢了几人兵刃,又用匪刀砍了几人腿脚,一会儿从匪群中冲起,凌空而上,脚下踩着匪徒的头,回头一看,雁留声也如他一般,背上却背着灵枢婆婆。  他们两人中隔着老远,梁宣依稀见到雁留声脸上焦急,嘴巴动了动,声音却被群匪声音淹没了。    他踩着几人,走出老远,在人群头顶兜圈子,手中的刀已经收敛了好几把,随手向下砍着,尽量不伤人。目光去寻雁留声,见他也开始兜圈子,不知在等什么。心中想:“他方才在跟我说什么?”忽然转念又是一想:“梁宣啊梁宣,你为何要在意他对你说什么?”    此时听得另一端,也有动静。原来是贺兰明月等人接应,见这里动起了手脚,已然也加入了打斗。贺兰明月飞刀出神入化,但听得飞刀来去如飞,收放自如,群匪死伤无数,竟是在贺兰明月周围聚起了一个大圈,围他在核心无人敢入内;旁边冬格尔手持银枪,横扫千军一般,为他清路。    梁宣见这些匪徒武功平平,完全不是己方对手,料得不久便可脱身,只是不知治平去了哪里?    正想着,忽然听见高空不远处一个“呲溜溜”的声音传来,群匪们一起抬头,只见一个光亮的小点,刺破夜空直上云霄,接着很快便在高空爆炸开来,那烟火绽放,却是一个田螺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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