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匪们一见此烟花,均悚然变色。纷纷嚷道:“青螺寨!” “这里离君山远得很,他们怎会在此处?” “谁知道?想必是听说灵枢婆婆在此,难道汪自通也中了逍遥门的奇毒?” “青螺寨的人来了!咱们还在此作甚?” “说得是,惹不起,躲得起!” 梁宣一听,这才知道青螺寨在这洞庭湖附近声势甚大,这些湖沙帮、青草帮之类的小匪帮见了竟是十分怯怕。此刻刚刚见了那青螺寨的信号,群匪纷纷商议,竟要四散奔逃! 忽听得那灵枢婆婆道:“且慢!那味药我还没熬完,尚有一道引子需要做,你们便要走么?” 徐九漂急道:“婆婆如何不早说?如今怎生是好?”原来方才王六沉暗算灵枢婆婆,他一直作壁上观,还算没有那么卑鄙无耻。 灵枢道:“你们快带了我回白沙洲,我与你们熬药!” “婆婆,那我们帮主夫人怎么办?”青草帮的人听了道。 雁留声叱道:“呸!你们青草帮暗算伤人,有脸再说?” 那青草帮的王六沉果然脸一红,不再说话。此时群匪退了大半,王徐二人也慌忙要逃。雁留声忽然道:“徐大哥!” “什么事?”徐九漂道。 “我们婆婆敬佩你是条好汉。你快叫人找艘船来,咱们先去白沙洲给你们熬药引子去。” 徐九漂感激不尽,大声道:“多谢这位大哥!”他听雁留声声音粗豪成熟,还以为他年纪四十上下,比自己还大些。 雁留声点点头,道:“不过也须得几个好汉一路照拂。恩……就这几个,跟着我们上船来吧。”说着随手一指。所指的正是贺兰明月和冬格尔、治平三人。此时灯火已散,天色漆黑,徐九漂哪里看得清是谁?当下便答应了。嘱咐贺兰明月等人好好照料灵枢婆婆,便将湖沙帮的一艘船指派给他们,自己领着另一帮人乘船慌忙走了。 雁留声、梁宣等人和灵枢婆婆一同坐上了船,竟然平安无事。继续前行。 雁留声坐在船头,望着梁宣笑道:“如何?” 梁宣道:“那青螺寨的信号是你放的?” 雁留声哼了一声,道:“我虽没一句真话,更不曾来过这洞庭,却偏偏天生神通,随身就带了青螺寨的信火。” 梁宣知道他又在揶揄自己,笑着拱手道:“阁下神机妙算,吾不如也!” “你自然不如。”雁留声颇为得意。 “咱们是要往哪儿去啊?”治平道,“不是去白沙洲么?” “去白沙洲做什么?当然是去君山。”雁留声道。 治平奇怪:“你们不是还有药引子么?” 雁留声和灵枢婆婆双双一望,彼此都笑了。梁宣气道:“傻子!哪里有什么药引子?都是骗人的!” 治平这才恍然大悟,众人一齐哈哈笑起来。只是冬格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灵枢婆婆,眼神中颇为好奇。灵枢婆婆笑道:“小妹妹,你老是盯着我看做什么?”她苍老的脸难看之极,咧嘴笑开,但那声音却依然娇嫩。 冬格尔有点羞怯,小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您是老婆婆,还是小姑娘呀?” “你猜呢?” “我……我不知道。” 梁宣道:“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灵枢婆婆刚要开口,就见雁留声飞快接口道:“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我们的爹是君山青螺寨的寨主汪自通。这你还猜不出来?” 梁宣大吃一惊:“原来你们竟是姐弟?” 灵枢瞧了雁留声一眼,大声道:“是啊,我竟然有这么一个弟弟。” “那你为何姓雁,她却姓汪?” 雁留声眼神一转:“我是自小被我爹收养的。命苦的紧。” 梁宣心想:这种话骗骗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他怎么会信?瞧雁留声和汪灵枢的样子,两人当是很熟。想必雁留声跟青螺寨真的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但他既然不说,他也不便问。 灵枢对着梁宣道:“你又是什么人?怎的会跟我……我弟弟在一起?” 梁宣道:“我是他的……他的结拜兄弟。这是我大哥,我们兄弟三人。”他指着治平道。 “结拜?”灵枢惊叫道。 “你至于如此惊讶么?”雁留声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道:“你怎么竟会让这两个匪帮的人给劫走了?” 灵枢摇摇头,道:“说来话长了。”她将嘴一撅,耸了耸肩膀,要知她本来便驼背短脖,这一耸肩自然更难加难看。梁宣心道:“这灵枢婆婆说来是七弟的姐姐,可瞧着这般丑陋,可当真是打死都没有人信。” 只听灵枢道:“我本来回君山看爹爹,谁知还没到君山,半路便被这些人给劫了。然后便被强行送去,给那青草帮的帮主夫人看病。我看了病回来,路上又被湖沙帮的人给劫走,想不到也是去给他们的少帮主看病。结果这两人的病果然是相同的。” 冬格尔插口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被人劫了这么多次,好可怜啊!”众人看看灵枢这苍老的样子,又想到那句“小小年纪”,而冬格尔本来年纪便在这些人中最小,于是一时之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冬格尔愤然道:“你们笑什么?她与雁公子是姐弟,自然年纪不大呀。” 贺兰明月问道:“汪姑娘,你方才说的那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问,灵枢一直嬉笑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肃然。众人见她神色转而郑重,便都不再嬉笑,听她讲话。只听灵枢慢慢道:“此事甚为蹊跷。这还要从我在神农山庄之时说起……” 梁宣插口问道:“婆婆,你说住在神农山庄么?” 灵枢点点头:“我在神农山庄学习医术。” “那么你的师父是……” 灵枢淡淡一笑:“不错,我的师父便是神医圣手华如姬。” 梁宣颇为吃惊。旁边雁留声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姐姐可是华如姬的关门弟子,她那几个徒弟可都没有得她老人家真传,单单我姐姐得了。” 梁宣却想:“你师父华如姬,当年治好了银汉童子的眼疾。银汉童子可是逍遥门的人。这么说你们神农山庄也是正邪不分么?” 只听灵枢继续说道:“我师父闭关已久,早已很少接诊。这时从北方忽然来了几个人,来神农山庄求诊,诊金奇高。指名要我师父医治,我一问之下,原来这求诊之人是山东东平沙河帮的。” “沙河帮?”梁宣奇道。 “你见到过?”雁留声问他。 梁宣点点头:“我那时漂泊异乡,与闻琴逃难,险些落入那帮主刘三刀之手,幸好逃过一劫。他怎的千里迢迢会来湘南找你们?” 雁留声听了他的话,突然冷下了脸,点头道:“你与你闻琴妹妹逃难被人家害了,还不兴人家被别人害?去神农山庄,除了看病还能做什么?” 梁宣被他这话一堵,反而脸上一红。原来是听他又提到那“闻琴妹妹”几个字了。 灵枢摇摇头,道:“刘三刀多年前早就死了。此次来的是一个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便是沙河帮的帮主刘小刀和他妇人。” 冬格尔咯咯笑道:“这刘三刀起名也太逗了,自己叫‘三刀’,却给儿子起名‘小刀’,是要叫儿子永远不许比他大么?” 贺兰明月道:“土匪么,都是粗鲁之人,没什么文化。起名字不讲究的。” 冬格尔点头道:“是啊,方才那湖沙帮和青草帮中还有人叫什么‘八浮九漂’呢。这个更逗。”其实她说的是王六沉和徐九漂,不过这两人名字有趣却是实情。 梁宣道:“刘三刀他儿子多年前便受了伤,双腿瘫痪。想是病了多年,一直未曾痊愈。”他想起自己那时深陷沙河帮时,刘三刀之子被归鹤打得双腿瘫痪,卧病在床,是以刘三刀才带了儿子上泰山找谢微云理论。想不到着落到如今。 灵枢摇头:“他那腿是治不好啦。只是这次来看的不是腿;他是中了毒。” “逍遥谷的毒?”治平问道。 灵枢点点头。 “那是什么?一片冰心?”治平问出来,这一句“一片冰心”,说的连他自己也有些发抖。 逍遥门的“一片冰心在玉壶”,江湖上传闻与“归元散”一起,是逍遥门中最厉害的两种剧毒。人言中毒者发病时甚是痛苦,惨绝人寰,令人闻风丧胆。逍遥门长期震慑门中人的,便有这两种致命剧毒。门中有人要造反,或者以下犯上,先要考虑考虑这“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滋味如何。 灵枢摇头道:“这次却并不是‘一片冰心’。” “不是‘一片冰心’?难道刘少帮主中的不是逍遥门的毒?”梁宣奇道。 “非也。”灵枢摇头道。“据刘小刀所言,他们沙河帮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投靠逍遥门,受制于逍遥侯管辖。逍遥门每一年,都会定期给教众发放毒`药服用,称之为‘归心丸’。意为‘归心服从’之意。依靠这毒`药以迫使服众。那‘一片冰心在玉壶’,并没有解药;逍遥侯平日只是发放短时镇压之药,所以才能让逍遥门中人永远依赖这解药,永世不得翻身。” 贺兰明月吸了一口凉气,叹道:“真是阴毒的招数。”说罢看了看梁宣,又看了看雁留声。雁留声却低下头,一直都不吭声。 灵枢继续道:“可是就在一年前,元牝宫的宗元圣使忽然传信给沙河帮,说明年起他们可以不必忍受‘一片冰心’了,原来是元牝宫要给他们发放解药。这刘小刀如何不乐?自然按照宗元圣使的吩咐,将解药服下。本来今年便以为不会再犯,谁料那宗元圣使所言,竟都是满纸谎言!” “毒发作了?”治平攥紧拳头问道。 灵枢点头道:“岂止是发作?还是两种齐发!师父常说,那‘一片冰心在玉壶’是天下第一等的毒`药,狠毒异常,堪与‘七星海棠’相媲美。中毒者发病时,浑身冰冷,如置冰窖,汗毛倒竖,四肢经脉尽皆凝结,惨不忍睹!师父研究这毒多年,终究不得其法,其毒理似是来自某种花草,但此毒的毒理却并非中原毒草所有……” 治平忍不住道:“这些咱们都听不懂,你且说说那刘小刀发病了便怎样?” “刘小刀除了‘一片冰心’,还另有一种毒在身,此毒发作与‘一片冰心’全然相反,是全身火热,如置身炭火烘烤,酷热难言,胸口抽痛,头脑中似有小虫噬咬不止……” 梁宣叹道:“这种新毒与‘一片冰心’比起来,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我看是一样狠毒。” 灵枢点头道:“不错。不过此毒却是可解的,乃是用了苗疆的蛊毒‘赤炎灵蚕’,他将灵蚕之卵秘藏入‘归心丸’之内,归心丸服下后,蚕虫在人肌体内孵化,定期苏醒吸噬人脑,释放虫毒;毒发之时若不控制,人脑亦必吸噬殆尽。” 众人听了这“赤炎灵蚕”的毒理,彼此都感到心中胆寒。冬格尔伏在贺兰明月的肩头,怯怯地道:“想那刘家兄弟毒发之时,该是多么痛苦啊!” 灵枢道:“那是痛不欲生。” 一直不语的雁留声忽然问道:“那赤炎灵蚕的毒,你是怎么找到克制法子的?” 灵枢得意地笑道:“这就要靠我师父了。那宗元使虽绞尽脑汁,跑到苗疆荒蛮之地去寻了这奇毒来,却不想我神农山庄世传的《千金遗篇》里便记载了这种奇毒的克制法门。那便是淬炼青莲的莲子,将莲心研磨混合苦杏服下,赤炎灵蚕便可抑制。” 雁留声听了,喃喃念了那《千金遗篇》几个字,低下头又开始沉思。只听治平忽然问道:“你们这《千金遗篇》既然这么有用,怎的对‘一片冰心’却没辙?” “一片冰心毒理与中原毒物不同,毒性怪异。师父研究多年。只是发现它与当初的一种叫‘雪尸’的毒有些相像,但那是异域传过来的,如此便更没办法了。天下无解的毒也多得是。”灵枢叹道。 冬格尔道:“雪诗?这名字还怪好的。怎么却是剧毒?” 灵枢看她一眼,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个‘诗’,是‘干尸’的‘尸’。此毒已有几百年历史,不过也多年未曾见传于江湖。相传最初来自海外,毒理甚异,中毒者的症状与‘一片冰心’极为相似。不过,《千金遗篇》中记载都是一样的两个字:无解。” 梁宣道:“后面来的那些人,像湖沙帮、青草帮这些,便都是与刘小刀同样的病症喽?” “不错。他们也都是服食了宗元使者的所谓解药,结果中了招,才找上我。” 梁宣听了,沉默不语。旁边贺兰明月叹道:“宗元使者此举为何,耐人寻味。光是逍遥侯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就已经够逍遥门乃至武林人士喝一壶的了,他却又鼓捣出一个‘赤炎灵蚕’来,真是不怕江湖是非多。” 梁宣道:“他此举,无非是要控制人心。收买心腹。这与逍遥侯的法子如出一辙,难不成他竟是想要另起炉灶,与逍遥侯对抗么?” 众人仔细想来,都隐隐觉得此中大有玄机。 正在想时,忽然见前方隐隐有灯火闪动。众人抬头远望,只见远处茫茫湖上,一艘大船正慢慢驶来。夜色中不辨来者,那船黑黝黝,如同怪物缓缓靠近,那盏灯便似怪物的眼睛,凄惨恐怖。 梁宣和贺兰明月、治平等人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沉:不知这来船何人?是敌是友?难道又是一艘匪船? ※※※※※ 那船慢慢驶近,众人的心弦都紧绷起来。待到近前,雁留声和灵枢二人却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很高兴地欢呼起来。 梁宣道:“来者是谁?” 雁留声笑道:“是我们君山青螺寨的船,来接我们啦!” 梁宣举目望去,只见来船比先前见到的青草帮和湖沙帮的的船都要大,夜雾之中,依稀可见船上旗帜飞扬,上书隐约是一个“螺”字。 那船驶到近前,船上人传声叫道:“船下何人?为何深夜湖上行船?”声音雄浑,夜色中听来甚是响亮。 梁宣心中暗道:“此人用内力传声,内息也不弱。” 灵枢张口大声叫道:“曾大哥,是我,我跟老七在这儿,快来救我们!” 船上那人听了,喜道:“是六小姐!快!放软梯下去!” 青螺寨大船上便有水手七手八脚抬出软梯,挂在船一侧。那船甚是高大,梁宣这些人饿了一天,又是落水又是打斗,体力消耗甚大,因此也不便用轻功直接飞渡。便等在灵枢之后。 灵枢当先一个攀住软梯,手脚灵便地上去了;治平跟在他后面。谁料那人等灵枢上去之后,忽然对治平飞起就是一拳! 治平哪里料得及这一招?当即没有防范,头上结结实实中了一下,“哎哟”一声,翻身跌落下来,竟然就又落入了湖水中! 梁宣还在船上,连忙将治平救起来。船上灵枢已经喊道:“曾大哥,你怎的伤人?” 那姓曾的“哼”了一声,道:“敢伤我们青螺寨六小姐的人,难道还要客气么?”口中说着,忽然从袖中倒提出一物,竟是把伐木的斧头,对着后面将要上来的冬格尔便砍;冬格尔正在软绳上,当即侧身躲过,单手抓住软绳,手中要抽出背上的银枪;怎奈银枪短,抽不出,眼看那斧头又至,就在这时,只听头顶“嗖嗖”数声,原来是贺兰明月抛出了飞刀! 飞刀破空而来,当当当几声打在斧头之上,曾姓大汉见飞刀来势汹汹,自己正要撤回,已经中了一刀,竟觉虎口发麻! 可见发飞刀之人,劲力何等之强? 曾姓男子定了定神:“潋月飞刀?阁下是左昆仑什么人?” 贺兰明月冷冷一笑,并不答话,手中一扬,飞刀又至,那曾姓男子见逢大敌,忙将斧头撤起,横刀挡过数个,紧接着飞身而起,站在船舷之上,向下跃过来;贺兰明月短刀向前,也一冲而上,双方斗在一起。 两人在软绳之上,几乎悬空,只听刀声斧响,上下跳脱,贺兰明月已经占到先机。他短刀、长刀舞得出神入化,那大汉身形比他硕大几分,他却如小猴子一般轻灵,钻入对方背后腋下,东一刀西一刀,叫那大汉难以应付。 梁宣在小船之上,已经看出那大汉内功虽好,但毕竟不是一派掌门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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