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玉等人的护送下,梁宣与藏地王、雁留声、李闻琴出了六通庄园。周佩弦、李孝广等其他几位庄主出庄送行一程。雁留声打发他们先在洛阳听侯消息,等逍遥门的人来,自会有人前去接应。雁留声又将那两件山水浮光绣文衫还给郭玉,原来眠月楼的凝霜果真便是郭玉和织霞娘子的女儿,并非她全然说谎。此乃后话,掩去不提。 洛阳城外,众人商量欲行的事宜。梁宣和雁留声在一处悄悄商议,雁留声又对他叮嘱了一些事情。忽然雁留声低声轻轻咳嗽了一下,正说在口中的话也停住了,反而转过身。 梁宣愣了一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原来是闻琴来了。 自从逃出幽冥水牢之后,梁宣虽然见到了闻琴,但还并未真正同她说过几句话。此时见她过来,想起两人先前的一番误会,他心中忽然激动。于是道:“琴妹,你还好么?” 闻琴瞧了一会儿他的身上,低头道:“原来你已经换上了新的衣服。” “是啊,怎的了?” 闻琴手扣了一下怀里的包袱,摇头微笑道:“没什么,你跟雁姑娘好像在谈事情,那我……我先去一边好了。” “哎……”梁宣抓住她的手,摸到她细嫩莹滑的掌心,那种熟悉的触感仿佛让他再度回到了当年两人漂泊流浪的时候。“你要对我说什么?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梁宣笑道,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顺势将她的包袱夺过来。 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有一件旧衣裳。梁宣觉得非常熟悉:“这……这不是我原先穿过的那件么?” 闻琴低声道:“是啊。这还是咱们当年在泰山之前,给你买的那件呢。我看它还挺好,补了补就一直留着。原先见你从水牢中逃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都破了,还想着让你穿上。不过如今你既然换上了新的,那我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为什么要收?我要穿这个。”梁宣嘻嘻笑道,将旧衣服拿起来,三下五除二退下了身上那件外罩衫,披上了这件老的。“还是老的穿着舒服。感觉没变,嘿嘿!” 闻琴静静瞧着他穿上这件旧衣服的样子,温润的眼神中有了丝淡淡的欣慰。“好吧,宣哥你……你一切保重,此去小心一些,我先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走。 梁宣叫了一声,连忙又抓住她。“你回去什么地方?” “我去跟泰山派的人汇合。” “泰山派?咱们现在在洛阳,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我跟听松师兄商量好了的……” “商量好了也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独行,你得跟我走。”梁宣坚定的道。 闻琴抬眼瞧了瞧他,又低下头:“你还是快跟雁姑娘一起去长安吧,你们毕竟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什么要紧的事情,难道你不要紧么?”梁宣嗔怪道,一手将她身上的包袱卸下来装在自己肩膀上。“就这么说定了。你先跟着我。等往昆仑山,遇见了听松师兄他们,我才好把你放心送回去。”他举步往前去,也不跟闻琴商量。 闻琴有些惊讶地瞧着他远走,心想:“宣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霸道了?” 梁宣走到前面,上了马,这时候看见雁留声也早已上到马上。于是道:“对了。关于方才你说的那件事,我想我还是先熟悉一下前后,咱们得多练习练习,要不然到时候露了馅儿可就大事不妙了。” 雁留声点了点头,用马鞭指着他身后道:“闻琴姐姐在后面站着呢。你还不赶快把她接上来?我告诉你她为了救你,可是吃了很多苦。” 梁宣连忙策马掉头,一把将闻琴拉上来。闻琴微微惊呼了一声坐到他身前。脸上早已绯红。旁边的郭玉、藏地王等人见了这情景,都哈哈笑起来。 “梁兄弟,这一路我看我们两个老东西才真是多余的啊。”藏地王笑道。 “此话怎讲?”梁宣一边策马一边走,毫无羞色。闻琴却在他胸前一直低着头。 藏地王笑道:“有两个美人相伴,我们再跟梁少侠在一处瞎掺和,不显得大煞风景么?” 雁留声道:“老前辈这话可少算了一人,我梁兄跟闻琴姐姐那是青梅竹马,咱们这些人都是在瞎掺和,来来来,咱几个快走一起,亲近亲近!”说罢哈哈大笑。 郭玉虽然不爱说笑,但也是满面春风,不住摇头。雁留声、藏地王、郭玉三人走在前头谈笑风生。梁宣载着闻琴走在后面,窃窃私语。 闻琴脸上发烫,嗔道:“一会儿到了集市,快些给我买匹马。” 梁宣乐道:“买马?为什么?你觉得现在这样不舒服么?”说罢两臂还紧了紧,将她箍在自己身前。闻琴觉得自己的身后靠在梁宣的胸膛,她仿佛都听到了他的心跳,但不知那砰砰的乱跳之声,到底是她宣哥的、还是她自己的? 闻琴薄嗔微怒:“呸!你……你还不放开我?” 梁宣笑着摇头,没有一丝松手的意思。 “你、你现在怎的变得这样?” “我变得怎样?” 闻琴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蚊子哼哼:“你、你好没羞啊。以前你可不是、不是这样的。” 梁宣感觉到她身上传来阵阵的热意,心中一荡,有些意乱情迷,连忙清醒头脑,放开了手臂。半晌,叹了一口气。 闻琴道:“你叹什么气?” 梁宣低声道:“琴妹。我是真的想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梁宣道:“你……我……我那日那样对你,你还回来找我,担心我的安危。我知道你很讨厌七弟,可你竟肯为了我与她合作。琴妹,我真的很感激。那天那件事情,我真的好生后悔。”他说的,正是那日出了逍遥谷之后,在黄沙道上误伤闻琴的事情。 闻琴道:“我才是后悔。宣哥……”她头微微侧过来,想要再说一句,但两个人挨得很近,梁宣的脸颊几乎触到了她的唇。这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触摸,令两个人一时之间都心中大动,连忙各自错了开去。 “你、你还想说什么?”大囧之中,梁宣还不忘问她话,虽然也是觉得脸上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闻琴红着脸摇头:“现在不想跟你说,等……等晚些时候再谈这些吧!前面人家都在看呢。” 梁宣嘿嘿低笑了几声,也止住问题不说了。载着闻琴走了一段,到了一处市镇,梁宣果然买了马,给闻琴另外使用。 ※※※※※ 众人过了城郊,渐渐到了荒野。沿着洛河,两岸并无人迹,只有葱茏的水草地。眼看天渐渐黑了下来,又找不到集镇,于是只有就地安营。幸好郭玉等人从六通庄园中备了一些包裹,可以在草地中铺上细软,和衣而卧。 夜色渐浓,几人聚在一起草草用过饭,生的火焰各自聚拢一堆。郭玉和藏地王识趣,早早各自回到各自的歇息之处睡了。梁宣这才又去找雁留声,两人又准备了一下去影翼阁之后的相关事宜。一直演练温习了一会儿,直到月亮升高,雁留声才催促梁宣赶快歇息。 梁宣坐在自己的地方,不远处正是闻琴。只见她临着火堆,正在缝补衣物。梁宣将下巴贴在膝盖上,歪头看她。温暖的火焰之下,她静静的容颜仿佛流动着满溢的光芒,一眉一眼都是他记忆中那熟悉的样子。此情此景,让他仿佛回到了年少流落江湖时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闻琴也像现在这样,经常一个人帮他补衣裳。而他则往往是早已呼呼躺在一边大睡。从没有想过,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在旁边看着这个忙碌而从容的女子,会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受。 他一直在想闻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梁宣觉得自己似乎有了答案。闻琴,原来早已融入他生命中,成为了他自己的一部分。有生之年,如果能寻觅到这样一个岁月静好的女子,为自己做着这样平凡的活计,梁宣就觉得此生大约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恍然想起了贺梅子那句词:“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闻琴的目光无意中抬起,看见他正怔怔注视着自己。火光之下的她温和地笑了。梁宣也笑了。一下子跳起来,走到她身旁靠着坐下。 “怎么还不睡?老是看着我做什么?”闻琴笑道。 梁宣躺下身子,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 “什么话?” 梁宣伸出指头数着天上的一粒粒星,口中喃喃道:“白天,是谁说什么晚些时候再对我讲的什么话……什么什么的,难道我记错了?” 他侧头笑看着闻琴,闻琴当即想起了这件事。撅了撅嘴,将衣服放下:“好吧,你居然还记得。” 梁宣翻身爬过去捞那件在补的衣服。“这个我也记得哎!这个好像是被小乞丐在洛阳欺负时候穿的那一件哦,我说得对不对?……” “宣哥你什么时候记性变这么好了?” “我当然记得。我一直记得。”梁宣笑着坐起来看她。“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得。”他的目光再次凝在她身上。火光下的他,明亮的眼神里仿佛有星星在跳动,写满了笑意。 “今天白天看见你淹在洪水里,真是把我吓死了。宣哥,你的腿现在疼么?我记得那年咱们在淮河漂了一夜,你从那时候开始就落下病根,不能长时间泡在冷水里。我真怕你像那时候一样,再出什么事呢……”闻琴担心地道。 梁宣道:“放心。那时候我就大难不死,这次简直小菜一碟,怎么会有事呢?”他一边听闻琴说话,一边伸手拔了一根苇草,快速而熟练地编织着。 闻琴又没了话,点点头。梁宣看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跟从前一模一样,他忽然拉起了她的手。将手中编好的小玩意放在她手中。 “答应我,咱们以后,再也不闹别扭了,行吗?”梁宣柔声道。他的声音,一如这无边的夜色。 闻琴点点头。她静静注视着手中的那个小草老鼠。当年在渔仙镇,梁宣经常给她编这些东西。他编的真好!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他还是记得。 “那你以后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什么离开?” 梁宣嘻嘻笑道:“我其实不想……不想送你回听松师兄那里哎,总觉得怪怪的。我这样是不是有些自私啊?” 闻琴憋住嘴,想笑却不敢笑,只是满心满脸的甜蜜。她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因为她的心意,其实跟她的宣哥是一样的啊!她只是紧紧地,将那只小小的草老鼠拿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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