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的宴会开始,奢颜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不错,也许卑弥女王很难直接接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其他的出路。因为她身边还有其他女子。这个人就是公主卑弥欢。卑弥欢是女王的爱女,且是女王选定的继承人,他以前怎么没想到从这里下手呢? 这是一个未来潜在的权力中心。而更加妙的是,她如今对自己将要拥有什么还一无所知。这更有利于他。因为他比她要了解得多! 如今女王正在和雪凉氏进行暗争,焦点就在公主欢和北冥老儿的身上。北冥要获得继承人的资格,须得上雪山之巅取圣兰和圣骨,那对于他那样年纪的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公主欢有很大的胜算。 而且,公主欢与女王关系密切,接近了公主欢,就等于离着女王也进了一步。如此一来,同时占据两端,岂不是更有利? 奢颜回想那日公主对自己的反应。他回味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从他以前对付女人的经验来看,是的,卑弥欢对他的印象应当是不差的,甚至若他猜的不错的话,她还有些喜欢他。公主欢一看便是未经人事,未开心思,没有见过多少陌生男子。情窦初开的少女,最容易相信一个陌生男人的甜言蜜语,这又是一大条件。 如果有可能,奢颜可以想办法让公主欢喜欢上他。他对此很有信心。并进一步将他变为她的丽人。公主欢虽然是个瞎子,但好在貌美,与女人打交道总比对男人献殷勤要强百倍。 他不必付出什么真心,只要依照男人的本能来,那么万事皆可成。 奢颜计议已定,便开始按照计划逐步实行。 首先他需要时间。空闲的时间,且是大把的空闲时间。丽人宫那些繁杂琐碎的课程、杂物,他必须先抛开。于是他便开始讨好慕华,他施展开自己的能力游走于慕华的房间和众人的卧房。歌舞馆的人对他突然如此热渥于慕华,甚至也觉得有些过头,纷纷不耻。 但是慕华倒觉得非常受用。因为奢颜本身,毕竟是独特的,且他的床笫之术,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让慕华觉得愉悦,这就够了。 于是慕华许他午后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不必非在歌舞馆。奢颜大喜。他开始在丽人宫门边活动,转来转去。因为只有在宫门口,他才可以遇见外面的宫女。向那些人打听公主欢的惯常活动,得知她恰好每日的午后会绕到落雪宫后面的松林中散步。 而丽人宫,就在松林外不远的树林间。 ※※※※※ 一个温暖的午后,太阳已经从最高的点渐渐向下爬升。但白日的天空依然非常灼目。即使雪岛地处北极,气候高寒,但是在这样的日照之下,还是不宜外出行走的。 不过在落雪宫后的松林之间,却格外宜人舒适。阳光透过松林的枝叶缝隙丝丝洒落,一点点筛选着微薄的温暖。茂盛的松林里一片温和的凉意,雪山的爽气混合着松香的气味,叫人闻了格外舒心快意。 奢颜躺在丽人宫门外的一棵大松树上,在两股枝杈之间,翘起二郎腿,头枕着手臂。静静等待公主欢的出现。他已经小憩了约莫半个时辰,抬头仰望,只见松树树冠的顶端,亭亭如盖,似巨掌笼罩。金色的光从密密的松针里穿行。璀璨而温暖。 在这样的时刻里,奢颜感受到了自从被送入丽人宫以来,少有的轻松和畅快。没想到,他也有这样静默而从容的午后时光。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目前的形势只能容许他放纵这半个时辰。因为很快,他的重要人物便会来了。 远处松林的林间路上,迤逦而来一群侍女。她们前呼后拥,跳跳笑笑地从这里经过。侍女们同丽人男子一样,在宫中很难有机会接触到异性。因此丽人宫对她们来说同样也具有一种诱惑。 侍女们抬头,有些便发现松树上栖息着一个俊朗少年,纷纷指指点点,笑着走开了。这个时候正是大家休息的时刻,因此对于奢颜这一举动,并不会有人在意。 公主欢由侍女扶着,远远向这里走来。她们将要在这里折一个弯,然后继续向前绕过落雪宫去河谷的花园。公主欢什么话也没有,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感知着这自小生下来便如此的世界,耳畔、鼻端全都沐浴在这松林的静谧之中。 突然,她听到扑通一声,有一个人从高处不知什么地方突然掉了下来。把她和身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紧接着身旁的侍女便道:“好大胆!胆敢惊扰公主耶?尔乃何人?” 那人低头行礼,她听到了衣襟扑簌簌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很温和腼腆的声音:“微臣丽人宫奢颜,参见公主欢。” 卑弥欢至今还记得这第一句话。那声音是多么好听,她到如今还觉得犹在耳畔。当时松林中,还有熹微的鸟声,流水声,风声,互相争鸣,而当她正认真谛听这些自然的声响时,忽然便有这一个声音闯进她的世界里。 奢颜?她记得这名字。就是母亲身边的那个外族丽人,雪伦明王来的那一日,她曾见过的。不,确切的说,她曾听过。 她的世界,是靠着声音和感觉编织起来的世界。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但是她记得那一日,北冥亲王同母亲在大殿斗气,引得厅堂震动,她扶着桌案,害怕得紧,但是她又不敢擅自离开,怕被母亲责骂。 那个时候,就是他主动扶住了她。 也许他从来都不会晓得,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让她记住了他。 后来呢?后来在又一次的宴会上,她正好坐在他旁边!她听到他的衣服应当是被什么杯子砸中了,因为他们当时正在喝酒。不过他好像没有去擦,因为她也感受到了那飞溅的热酒。于是她帮忙去擦了擦那衣服上的残酒,可却吓住了他。 他情急之下,反而摸到了自己的手。两个人十分尴尬。 她吓得要死,那是她头一次摸到陌生男人的手。从小到大,她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亦没见过。母亲是宫中的王,母亲身边的男子全都是奴仆,没有半分地位。 那是她头一次摸到一个男人温暖的手。 他现在来这里做什么呢? 只听身边的侍女怒道:“丽人宫?区区一丽人,也敢来冒犯公主耶?大是悖逆矣!” 奢颜道:“微臣方才在树上歇憩,忽然见公主来此。大是惊奇。犹记得那日殿前失仪,幸得公主相助,挽回颜面。奢颜一直挂记于心。日日思报之。苦于无法得见公主。今日恰逢公主,不生欣喜。”说着又弯腰行了一礼。 那侍女冷哼一声,道:“如此汝亦可称知礼。中心存之,便足矣。无需多言。” 奢颜眯眼瞧了瞧她,这宫女着实可恶,公主一句话未发,她倒是颇为主动,怎么她认为自己能代表了公主么?不禁心中甚是厌恶。 那侍女见他不动,还杵在这里,斥道:“汝还立于此作甚?还不退去?” 奢颜拱手道:“为表寸心,奢颜尚有一物,留赠公主,望公主收纳之。” 他看到公主欢的眼睛动了动。她想说什么?她的手也微微动了,似是欲将礼物接过来。还张口想要说什么。但那侍女又率先替她道:“有此心便可。何物?交于我便是。” 奢颜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之物,那侍女正要伸手接过,谁知奢颜却手腕一绕,将她骗了过去,径直拿起公主欢的小手来,轻轻掰开,就将那一件东西塞到她手心。 公主欢乍然之间,又感觉到那一双熟悉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脸色一红,慌忙向后退了几步,手心里却多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事。 身旁侍女大怒,叫道:“好没规矩也!竟私触公主玉体!”伸掌欲打奢颜,奢颜哪里让她?当即向后一退,低头行了一礼,却抬头仔细盯了一眼卑弥欢。 只见她面容怯怯地扶着那侍女,脸色有一些驼红,但是手中却攥住了他的礼物。奢颜刚刚想要笑,就见那侍女突然伸手过去,将卑弥欢的手掰开,一把纂过那东西来,砰的一下就砸在地上。 “什么肮脏阿物,岂可配?”口中怒道。 奢颜心一沉,见公主一句话也没有。奢颜怒道:“公主尚未发语,你小小奴才何必多事?”那侍女还要说话,不料身后有一人沉声道:“何人在此,吵闹不休?” 他们回转身一看,只见一宫装老妇立于后,面色沉沉。她见了公主后,当即脸上转暖,行礼奉承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尚仪监见过公主。” 原来是王宫中的尚仪。但奢颜从未见过此人。 只听那侍女愤然道:“尚仪,此丽人宫中子也,太轻狂,还请尚仪管束。”奢颜听了,脑袋一蒙,大呼不好。那尚仪便道:“有何事?” “此子冒犯公主,大逆不道;初时从树上跃下,惊扰大驾;后又擅自触碰公主玉体,此大悖逆也。” 尚仪一听,横眉立目,立马便冷了个脸,逼问奢颜道:“汝是丽人宫中之人?姓甚名谁?为何如此大胆!” 奢颜冷汗直冒,连忙低头赔罪,口中唯唯。“小人丽人宫歌舞馆奢颜,原只不过要答谢公主之恩,不想这位姐姐会错了意。” 侍女怒道:“汝分明是有意冒犯公主,心怀不轨,甚可恶也。” 那尚仪自然站在公主的那一边,全听那侍女告状。于是奢颜被尚仪责骂一通,而公主从头到尾竟无一言半语。尚仪唤来丽人宫的守卫,将奢颜两手缚着便提回了丽人宫中。这边侍女犹自愤愤不平。 “小圆,莫再多言。”卑弥欢等到奢颜人走了,这才说话道。 小圆便是那侍女了。她愤然道:“公主莫怕,此类人,小圆曾见数回。其用意可诛。” 卑弥欢道:“他方才赠我何物?现在地上,汝帮我寻。” “公主?”小圆两眼真的瞪圆了。 卑弥欢脸一红,只催促道:“快。” 小圆只得从地上捡了来,拿在手里看看,道:“不过是木块罢了。” 卑弥欢接过来,握在手心,用手指仔细摩挲着,感受着上面的花纹和形状。 从她的触摸上感觉到,这似乎是一件木雕的小人。刻着的还是一位女子。 卑弥欢脸又渐渐红了。“我们走吧。”她缓缓道。 ※※※※※ 丽人宫中,奢颜被双手缚着绑回了歌舞馆;宫监当着众丽人的面狠狠斥责了奢颜,并且还指责慕华看守不利,以至手下竟出了这样的事情,险些触怒公主。慕华连声赔罪,好说歹说将宫监支应走了。这才黑着一张脸,将奢颜臭骂一顿。围观的众丽人们嘻嘻发笑,都在嘲弄他乱出风头,惹祸上身。 私自出丽人宫勾搭外面的女人?这种事情他们想都不敢想。而且奢颜勾搭的还不是一般女人,是卑弥欢公主!也亏得奢颜是慕华的人,本身又是明王送与女王殿下的礼物,否则如今哪里还有命在? 慕华亲自执刑,将奢颜绑在树上,用藤条抽身,实行鞭刑。一共鞭了七七四十九道,直鞭得奢颜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众围观丽人看得深觉凄惨。但是奢颜从头到尾却没有吭一声,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将唇也咬破了,平添一道伤口。 慕华是怒奢颜擅自行动,将事情闹大了。他的确准他有私自的时间,可他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情?这差点害的他也丢掉帽子! 行过刑后,慕华将鞭子一扔,怒道:“日后未经吾命可,汝不得出这歌舞馆半步!”再也不看他,气冲冲拂袖而去。 奢颜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下来,犹自被绑在树上,其他丽人们四散而去。他勉强吐出一口血来,那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流到脖颈。 还是只有少鲲一人过来,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了,又擦干净唇上的鲜血。扛着已经昏迷的奢颜一点点挪进里屋。众丽人们一见,赶紧躲开一边。如同见了老鼠一般避之不及。 少鲲刚刚将奢颜放到床上,便有丽人道:“奢颜周身已遍是血迹,若卧于此,污浊不堪,我等怎敢近之!快走快走!” 少鲲怒道:“奢颜已昏迷,汝竟口出此语?尚是人乎?” 星郎听了,冷笑一声,道:“孰怪之?彼自取其辱,招致此祸,非我等之过也。纵亡去,亦不足惜。”从奢颜向慕华讨好,自荐枕席,从而对他开始有资本抗拒之后,他就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正好到了自己看笑话的时候。 奢颜依旧昏死着,此时又不免大口吐了几口鲜血。少鲲大惊,但别无他法,只得暂时将奢颜平放在地上,从外面接了一桶清水来,帮他将背上的伤口悉心清理干净。但见伤口外翻如果皮剖开,露出果肉,甚是可怖。 丽人馆里的其他男子都不准奢颜到床上去,于是少鲲只能向慕华去借了单独的小木床,就安在房里的另一侧。慕华这次倒没有为难,只说下不为例。 奢颜一直昏睡了三天,中间只能让奢颜喂点流食充饥。到了第四天才睁眼。勉强能吃点东西。这几天少鲲一直忙前忙后,悉心照顾奢颜;奢颜怎会不知?感动不已。只是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等日后发达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个少年。 过了七日。奢颜依旧躺在床上无法起身。这天他独自卧着,看见窗外的鸟儿在枝头飞来飞去,心中忽然觉得无限的伤心。那眼泪止不住地从眼里流出来。自己这一番努力,算计,结果却换来这么一场生死的大难,几乎连命都丢掉,值不值? 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他出卖自己的身体,忍受无尽的屈辱,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难道老天注定要让他失败一生?早知如此,当初甚至还不如在被送来丽人宫之后,就一死了之,也好免了这些屈辱。 那一刻,奢颜真的罕见地感到绝望,他想要放弃了。 外面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奢颜木讷地抬头。这时候还会有谁?丽人们全都去练舞去了,他因为养伤,这几日一直在床上下不去,更不要提到殿前献舞了。自从他受伤之后,境遇一落千丈,慕华再也没有来看过他;其他几个丽人们一见他便面上没有好脸色,如同躲避瘟疫处处避着他。身边就只有少鲲了。 还有谁知道他在这里么? 从门口突然小心翼翼摸上来一双白净的手。奢颜眼睛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见一个陌生的俊俏小生,头戴黑冠,身着皂袍,打扮得像宫中的守卫丽人一般,进了门来。他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着。一双眼睁得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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