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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欢已成初露之礼,这就算成人。卑弥女王完成了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很快她就再度驾临平安宫,公主欢迎驾母亲。母女二人在正殿商讨,奢颜、卑弥庭同时也在旁各自侍奉。    卑弥女王要求女儿去邀请逍遥侯之义子梁宣前来平安宫赴宴。听闻他们已经从雪岛东原归来,最近忙着四处做客,口福不浅。这会儿总算清闲下来,于是就到了卑弥氏再度出手的时机。    如果女王料得不错,梁宣若是前来,那么雪伦明王逍遥侯多半也会相随陪宴。说不定北冥那个老儿也会来。公主欢自然是顺从地接受,但是她不明白母亲此举有何意义。“儿臣与梁宣并不熟识,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要儿臣先去相请?”  “梁宣,雪伦王之义子也。虽非亲生血缘,然关系匪浅。汝乃孤王之儿,日后继承大统之人。汝二人地位相仿,自然有相聚之理。且……”女王得意一笑,道:“汝若能嫁与梁宣,那我卑弥氏同雪凉氏联姻可成,则地位大稳,无日可忧矣。”    卑弥欢心中一惊,侧耳听了听奢颜的动静,但他却似乎很平静,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公主欢道:“可、可、可母亲您已将奢颜赐予儿臣……”  “荒谬!”卑弥女王怒喝道,手中的酒杯“砰”地一声就放在桌案上,酒水泼洒。旁边的卑弥庭连忙去为她拂拭。    “奢颜,一丽人耳。赐予汝,不过流连床笫之上、逡巡帷帐之间,如此而已。梁乃明王之义子,既非雪凉正脉之血源,又有明王后继之权位;非正脉,则吾等自可与之联姻;有权位,则结盟可借雪凉之威势。如此则枢要之人也。何可弃之?舍堂上高烛而取荒野微萤,此非君王所为。”    一番话说得公主欢没了言语。她有什么办法?母亲是王,她是公主。一个王国的公主能做的,只有顺从自己的命运,听凭皇族的安排而已。而她自己的幸福,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母亲能将奢颜赐给她,已经是难得的恩旨了。    她没有丝毫理由拒绝。    于是卑弥女王便使公主欢以公主的名义放出邀函,请梁宣与逍遥侯前来平安宫做客。另一端,又敦促公主欢亲自前往沿海礁原之地延请逍遥侯及其义子。    ※※※※※    公主卑弥欢,闷闷不乐地登上车驾,准备出发。奢颜照例陪同,只是坐在马车门口。公主掀开门帘,招呼他进去。    公主道:“你……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又生我气了?”  “怎么会?好端端的奢颜怎会生公主的气。”奢颜平静的道。    “那你怎的不进来同我一处说话,要在外面守着?”  奢颜笑道:“公主,奢颜不过平平一丽人耳,公主在车内,奢颜不得入内,否则便是侵犯。”    公主叹道:“哪来如此的规矩。你是不是在为母亲叫我与梁宣联姻之事生气?”    奢颜道:“非也。王上所言极是。先前已经在宴上为公主分析透彻,公主还不明白么?”  “你……你心中不生气么?我不信,你今日的言辞如此客气端正,一看便不是正常的。”公主敏锐地判断道。    奢颜沉默半晌,低声道:“我生气有什么用?如今我只不过是一个丽人而已,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你同梁宣联姻,我当然会吃醋。但是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丽人所想。”    公主好奇的道:“吃醋是什么意思?”    奢颜脸一黑,耐心讲解道:“便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别的异性之人好,心中不乐,此谓之‘吃醋’。”    公主点头,半晌无言。奢颜忽然微微笑了,摇头叹道:“女王此计虽妙,怎奈她终究对梁宣及逍遥侯了解太少。只怕此事定然难成。”  “怎么说?”    “原因有二。其一,你可知,那梁宣已有心仪之人?”    公主欢恍然:“哦,便是那日见到的他身边那女子。彼曾言及,那女子乃其妻。听闻,还是个外族人。”  “不错。梁宣对其用情至深,联姻之事,他必不会同意。这是一。”  “那其二是何?”    “梁宣与逍遥侯,即汝等口中所言的‘雪伦明王’,其关系并非想象中和睦。梁宣投奔逍遥侯,不过是为其妻一人而已,其本人与逍遥侯仇怨甚深,难以化解。他也从未认可‘义子’这一说法,要他承认自己是逍遥侯义子,只怕比登天还难。”奢颜嘲讽地笑道。    “那是为何,我看他们关系尚可,怎么来的仇怨呢?”    奢颜摇头叹道:“此中事由经过,三言两语也难以说清。总之你大可放心,我料定此事难成,梁宣必不肯去。”他抚摸了一下公主额前的发,自信地笑道。    其实早在卑弥女王先前于平安宫中,说出这一番计策时,他就早已作如是想了。以他的心计,怎么会看不出女王心中打得是什么算盘?  如今女王年事渐高,恐身后不久矣;而随着雪伦明王忽然间如传说般地回归雪岛,卑弥氏和雪凉氏原本的力量对比发生倾斜,雪凉氏不可逆转的突然崛起,目下大有和卑弥争锋的态势;从继承人的选定之上,便已可看出此端倪。    但雪伦明王——逍遥侯本人的意愿并不甚强烈,女王必然看出雪凉氏内部的分化:当事人本人并无要称霸雪岛的意愿,逍遥侯已经严词拒绝了成为继任君王的要求——这一点,虽然奢颜自己也很困惑,但它已经是事实。  而北冥老儿却一心以复兴雪凉昔日正统为己任,自然不甘心。若是他趁机利用雪伦明王的人心和威望,煽动雪凉、冬云和卑弥氏内部其他人的拥护,那才是对卑弥氏真正的威胁。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反过来去拉拢事件核心的决定性人物——雪伦明王逍遥侯本人。选择他的义子,并且将他与卑弥氏进行联姻,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只是……    奢颜嘲讽地笑了笑,只是卑弥女王终究棋差一招。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表面上看来和睦的两人,其实中间隔着血海深仇。当年梁宣和闻琴千里逃亡,被逼上泰山投奔谢微云,家人惨遭杀害,日夜思欲复仇,这些事他了如指掌,因为他当年,还是天真无伤的元宗图。    ※※※※※    公主卑弥欢的车驾迤逦南行,很快便驶入了礁原之地。礁原雪凉氏百姓纷纷让道,驻足侧望,不少人都认出了这是卑弥氏公主的銮仪,指指点点。对于这个公主,他们倒是没有对女王那么痛恨。只是不知这次公主突然驾临礁原,是何用意?    车驾来到雪凉亲王北冥的府邸。——说是府邸,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所稍微大一点的山洞而已。因为礁原之地的百姓纷纷在礁石滩和山谷中凿石头为屋。北冥、逍遥侯、梁宣等出来相迎,送公主入府。    梁宣见到久违的奢颜突然跟随公主一同出现在马车中,且一路扶着公主,看起来两人举止颇为亲密,也是吃了一惊。奢颜冷冷盯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泛出冷嘲的勾形。  雁留声哼了一声,目送他们进门,然后拍拍梁宣的肩膀,道:“瞧,成大事者总是能找到机会。”    梁宣奇道:“元师兄……不,奢颜怎的又到了卑弥公主身边?”  雁留声冷冷的道:“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趁机勾搭上了天真少女吧。”又若有所感地叹息道:“真不容易。都已经沦落到男宠的地步了,竟能起死回生。此人当真是不简单。”    梁宣看她一眼:“瞧你说的,怎么觉得酸溜溜的。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身边,难以施展你的经天纬地之才?”  雁留声一听这话,重重地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梁宣哎哟一声,捂住额头。    “你干嘛?话说得好好的,怎么打人啊?”  “你个笨瓜!若不是我在你身边,你早就被奢颜害死一千次了!就你那点心眼儿,奢颜就是把脑袋扎出七十个孔,你也猜不透!……自己都不知道。我才是最亏的那一个!”说完,雁留声蹦蹦跳跳快步上前面去了。    梁宣边走边边追上她,耳听得前面逍遥侯传唤道:“梁宣何在?怎的不快快近前来?”    梁宣没有马上回答逍遥侯。他本来就对他的话并不甚在乎。而是转而问雁留声道:“阿声,你说卑弥欢这次突然前来,是要做什么?”  雁留声连想都不想,张口便道:“还能做什么?招你当驸马咯!”    梁宣脚步一滞,蹙眉道:“你又胡说了,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认真些!”    雁留声停住脚步,瞪他一眼,往前远远瞅了瞅正堂内坐着的众人。原来都已经归座,就待梁宣进去了。于是便招招手,让梁宣同她一道坐下来。那山洞中烛火熹微,正好没人发现他们两个在这个角落里窃窃私语。    只听雁留声低声道:“梁兄,我可没开玩笑。你想,卑弥公主肯定是奉了她老娘的指使来的,我估计是卑弥怨那老太婆,如今见雪凉一族势力强盛,于是竟想着要拉拢门主。”  梁宣奇道:“拉拢逍遥侯便拉拢罢了,同我有什么干系?”  “你是他义子啊!明眼人都看出,逍遥侯对你极其看重。日后便是明王继承者。她们卑弥氏若是能与你联姻,让卑弥公主嫁给你,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之事。否则,怎么女王自己不来,反倒派一个以前从不抛头露面的公主来呢?”    梁宣听了,觉得果然有理;不禁惊讶于雪族女王心中的算计苦心,叹道:“难为她,那么大年纪,怎么想得出这些花花道道!”  雁留声笑道:“所以啊,你就莫要辜负了人家的苦心。你看她一个老太婆,那么老了,也不容易的是吧?”    梁宣知道她在说笑,于是也叹道:“不过可惜,我既不是逍遥侯的‘义子’,也不可能是;还有,我这辈子已经叫一个小毛贼缠上了,只怕是再也甩不开啦!”说罢牵起她的手。    雁留声知道他又在表明心意,“呸”了一声,摇头笑了一笑,低声道:“咱们走吧。去看看是否如我所说。”于是拉着梁宣的手,大摇大摆地进到了正堂之中。    ※※※※※    等他们进到里面之后,事情果然如雁留声所料。奢颜代表公主,向逍遥侯和梁宣、北冥等发出邀请,请他们去平安宫赴宴。  梁宣反问道:“公主尊贵之体,金枝玉叶,梁宣不过一介粗野匹夫,何德何能敢与公主同列、相提并论呢?”    奢颜恭声道:“梁公子何出此言?梁公子乃雪伦明王之义子,公主为王女,两家本身便是血缘之好,二少主相聚平安宫,此是公主之心意。并无关朝堂大局。公子多虑了。”他一言一行,完完全全便是一个雪岛之人的样子,其立场则明确站在卑弥氏那一边。    逍遥侯听了,对梁宣道:“公主此意,倒是一片苦心。梁宣,你便去平安宫赴宴。我会与你同去。”    梁宣但觉可笑之极,也不回答逍遥侯的话,径自对那坐在座位上的公主卑弥欢行了一礼,道:  “承蒙公主和女王看得起!只是公主和女王殿下都弄错了一件事。”他挺直身子,转头指了指逍遥侯,道:“那便是,梁宣与明王殿下,从来都不是什么义父和义子的关系。梁宣的义父另有其人,远在迷雾的另一头的中土之地,并非什么明王,也并非什么门主,却端端正正是梁宣相伴多年的义父。梁宣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明王之义子。这种说法,不知从何得来。公主要延请明王及其子,那是自然,梁宣无不认同;只是这义子,从来都不会是、将来也不可能是——我梁宣。”他说得义正言辞、最后“我梁宣”三个字更是咬牙切齿,斩钉截铁,其势头当真是万难转圜了。    逍遥侯静静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道:“梁宣,你当真要拘泥于这几个字眼,令卑弥氏难堪?公主如今亲自……”  “公主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对梁宣说,那么梁宣自请退下。”梁宣截住逍遥侯的话,冷冷地不带一丝感情,也不看他,对公主拱了拱手。说罢转头望着雁留声:“阿声,我们走。”伸出一只手。    雁留声咬了咬嘴唇,有些尴尬地对大家看了看,不知该不该听他的。梁宣见她不动,自己走上去,一把拉起她来,便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正堂之中,卑弥公主坐在座位上,想要站起来送客,又想想不对。她感觉奢颜在旁边,也没什么动静,不过似乎比她还要平静。果然如奢颜所料,梁宣此人当真是说到做到,看来确实同雪伦明王有什么深仇大恨。    逍遥侯沉默片刻,开口道:“抱歉。公主。此子年轻气盛,言语冲撞,曾与我有些许误解嫌隙,未曾澄清。还望公主谅解则个。”语气甚是有一些歉然,说罢,还站起来拱手行礼。  公主连忙命奢颜扶他,口中连呼客气。    逍遥侯被奢颜扶起来之后,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常,一丝尴尬乃至愤然的意味都没有。方才梁宣当着众人给他难看,以他的地位、身份、往日的强势,竟能表现得如此淡定自然。当真叫人惊讶。    他又缓缓道:“梁宣既不肯,别无他法。唯有我前行赴宴,还望不致辜负了公主和女王的一片诚心。”  公主道:“明王说哪里话。”  北冥在旁,忽然插口道:“启禀公主,老臣近日为准备上雪峰之事,一向闭关修炼。是以明日之约,恕难从命。”声音刻板板的,也是毫不客气。    北冥同卑弥怨一向互相看不顺眼,要他去平安宫看卑弥怨的脸色,他自然是不肯。想了一个理由便搪塞过去。公主尴尬一笑,点头道:“无妨,无妨。”    逍遥侯道:“既如此,明日便由我一人去平安宫,赴公主之约。实在是惭愧。”    奢颜看着逍遥侯从头到尾独自承担包揽,脸上没有一丝愤然和难为情,落落大方,举止从容。虽然这里的情形一如他之前所料,但是看到逍遥侯如此反应,还是让他颇为惊讶。    从前在中原,那个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逍遥侯,自从穿过了迷雾,来到自己的故土雪岛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他不止一次的低下那颗神秘而高傲的头颅,面对自己的乡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和怜悯。  从前的逍遥侯似乎已经消失了。眼前真的只有一个雪伦明王。    是什么,让他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而先前面对梁宣的毫不让步,在逍遥侯的表情之中,他还仿佛窥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伤感。虽然他知道,这副戴着人.皮面具的脸孔并不是逍遥侯本人。但他还是从那层伤感之中,感受到一种似是面对后辈至亲之人的痛苦。    是他的错觉么?    他第一次觉得逍遥侯老了。有一些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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