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王果然信守承诺,亲自护送雁留声等人一路沿长江西进,往洞庭神农山庄而去。沿途经过诸多江湖帮寨,但那些人远远见到尸鬼营的大旗,皆不敢动什么打劫的念头,乖乖让出航路来,因此雁留声等人可谓是畅通无阻。 云中雁和东林道人都中了归元散之毒,因此也一直在船上没有下船。与雁留声一并往神农山庄,希望灵枢能有办法解归元散的毒。大船逆流而上,约莫行了有十余日,这才从江汉转舵洞庭,又从洞庭穿过,往东岸的神农山庄去。 这日行到湖上。洞庭湖水浩淼烟波,一望无际。雁留声独自站在船头,梁宣在她身后船舱中,依旧沉睡塌上。她回头望了一眼梁宣。神色中不免黯然。想起上一次和梁宣一同渡过这洞庭湖水的情景。那时候他们刚刚认识不久,还在打着一场莫名的冷战,彼此互相猜忌对方的身份却又明争暗斗。现在想来,她分明很想念那种和梁兄斗气斗嘴的感觉。然而此刻的他,几乎已经沉睡了几个月。 几个月。 雁留声伸手到怀中,摸了摸藏着的药瓶。里面的雪灵兰已经所剩无几。天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能利用那船中剩余的不多雪灵兰,一点点繁衍,节省到今天的这个时间的。她和梁兄已经坚持了这么久。 眼看就要到了。药王陵中,神医圣手华如姬的棺榻上,就有白色的雪灵兰。 再等不到一天。只要不到一天。她这样想着。 身后传来拐杖打在甲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闷而有力。藏地王从后方缓缓而来。雁留声转头,对他笑了一下。藏地王微笑还礼。他们共同望着那远处的洞庭湖水。最远的地平线尽头,水天相接处,有一个小点。那是一艘船。 “老夫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来到这洞庭,是什么时候了。”藏地王出口道。 雁留声嘴角微咧:“想不到您还来过这里。这可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山美水美。只是……”藏地王的拐杖点着地面。苍老的面容凝望着远方的时候,眉宇之间划过一丝苦笑和嘲讽。“只是,人么,需要多分辨一下。” 雁留声转头望着他,笑道:“老大王是瞧不上我们洞庭的人么?我可告诉你,我也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的。你这样说可不太好。” 藏地王笑了。 “洞庭的姑娘也许有好的。像雁姑娘这般厉害的想必也有不少。只不过我遇见的,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如意。” “您在这里……认识了谁么?” “我的夫人。”藏地王笑道。“很惊讶吧?我藏地王孤寡一生,年轻时也有过夫人。”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漫游江南,遇见自己夫人的往事。那女子令他一见倾心。但后来才发现,她竟是血昆仑圣女雪林月所掌管的修罗阁中幸存的后裔。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夫人妄图毒害自己,为此不惜亲手杀了她,以及她和自己生的两个孩子(他怀疑那两个孩子的血统究竟是不是他的)。 “我能听听其中的故事么?”雁留声问道。 藏地王手中握紧了拐杖。湖上的风吹得他的头发散乱,袍子向后翻飞。虽然时节已经是盛夏,但他还是时刻能感到风中的寒冷。自从幽冥地狱中出来之后,他经年畏冷。地底常年的阴暗和湿冷已经侵入他的骨髓。 “陈年往事而已。你不会有兴趣听的。”雁留声明白藏地王这样的回答应当算作一种拒绝。他转过头望着自己,忽然道:“雁姑娘你的病情,似乎有加重的迹象。”他的目光凝注在雁留声的脸上。 雁留声微微低下目光。看见洞庭湖水泛着波涛,如同江河。早在七日之前,她的脸上就开始生出淡淡的黑斑。黑斑从她眉心的那道疤痕开始蔓延,渐渐沿着眉骨向下。用手按上去的时候,会隐隐作痛。她明白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如今她已经不想再照镜子了。 她知道,自己的病情,似乎在离开雪衣岛之后便开始逐渐恶化。 “谁知道,也许明天我就没命了。”雁留声苦笑道。“但是我真的祈求上天,能让我将梁兄治好。最好,能看着他醒过来。” 他们都看向远方。此时那小点已经渐渐变大。那是一艘不大的小渔船。船头,能看见挂着一面旗。洞庭湖水烟光迷蒙,但雁留声已经能看到那旗子是什么样子。上面画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青螺。 “青螺寨的船?”雁留声沉吟道。 “你认识?” ※※※※※ 渔船很快被尸鬼营的大船赶上。雁留声远远望去,只见那船上只有一名艄翁,两个水手。舱中似乎还堆积着些货物。他们见到大船驶近,连忙转舵避让。雁留声遥遥问道:“船上的兄弟,可是洞庭青螺寨的?” 那艄翁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这边。点点头。“阁下大驾何处?” 雁留声和藏地王对望一眼,心道这艄翁既然是青螺寨的,居然不认得尸鬼营的旗帜。也是奇了。看来是青螺寨中的平民也未可知。 雁留声道:“咱们是尸鬼营的兄弟。与青螺寨有些相识,大家亲近亲近。”说着拱手抱拳致意。 艄翁有些疑惑,没有抱拳,而是草草作了一揖。看样子似乎对“尸鬼营”三个字并没有什么概念。“尊驾这样大排场,这是要做甚呢?” 雁留声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兄弟是要去哪儿?” 旁边水手答道:“咱们是要往白马镇去的。” 白马镇?雁留声心中一跳。竟有这么凑巧?神农山庄就是在白马镇。 “尊驾这是要往哪儿呢?”那艄翁问道。 雁留声作揖道:“可是巧呢。也是往白马镇去。” 那艄翁似乎对他们并没有多大兴趣。点了点头。便又忙活去了。两边的人再无交流。雁留声心想,这说不定是舅舅汪自通派往神农山庄的船。不然洞庭青螺寨的人往白马镇,还能去干什么呢?想必是挂念女儿灵枢了。 大船和小船都双双在白马镇码头靠岸。迤逦上到陆地上来,藏地王的人马浩浩荡荡,护送雁留声和梁宣等人,前往白马镇的城郊。一路尘土飞扬,引人注目。那小船上的青螺寨人则默默在旁跟着,也不搭话。 神农山庄在白马镇的城外。紧靠着洞庭湖。一路沿途,便经常见到前去探病的病人。有去的,也有从神农山庄返回的。这说明灵枢还在庄中。雁留声骑着马,藏地王护送着,身后云中雁、元地书,东林道人守在马车中看着梁宣。其余的尸鬼们则有一部分留在大船上,另外一部分跟随藏地王出行护送。 两旁的百姓见了这些尸鬼,青天白日,都有些恐惧。纷纷躲闪,不知是人是妖。连去白马镇探病的人都加紧了赶路。 眼前不远处,终于望见了神农山庄的大门。雁留声骑在马上,本来一直僵硬的两手忽然一勒缰绳。马儿停住了。藏地王道:“怎么了?不敢进去?” 雁留声笑了笑。眼圈有些发烫。 这一路走来,多少次她梦里梦到都想要回来这地方。如今几番波折,终于来到它的面前了。她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踢了一下马肚子,驱马向远处的神农山庄庄门驰去。 ※※※※※ 门前的两只大铜环仿佛没有换。依然还是从前的样子。雁留声下了马,身后的人渐渐跟上来。包括那小船上的艄翁和水手,也一齐等在旁边。她走到门口,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她扣了数下那门环。铜环击打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眼前霎时间想起了自己和梁宣上一次来此之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一齐来此,要在雁云清之前解救灵枢和素问。 门开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门内探出脑袋来。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雁留声和身后的众人。脸上颇有些无奈,但显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你们是来看病的么?” 雁留声低下身去,摸了摸她的头顶。她知道这小姑娘如今多半已经认不太出自己的容貌来了。是啊,没有几年过去,她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素问。你不认识雁姐姐了吗?小鬼头……” 这小姑娘正是素问。她已经被灵枢从长沙接回来。她睁大了眼睛盯着雁留声,满眼不可置信:“你、你是雁、雁姐姐?” “不是我还是谁?我样子变了,声音可还是一样吧?”雁留声无奈的笑道。 素问兴奋地点点头,随即张口大声叫道:“师姐!师姐!雁姐姐她回来了!” 素问将两扇门都打开,雁留声牵着马进去。身后众人皆随着进入。雁留声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鹅黄色衣衫的俏丽身影穿过门口的竹丛飞快跑过来。灵枢一双美目正望向这里。 “小七回来了?”灵枢望见雁留声,也愣了一刻。 雁留声手中的缰绳一下子松开了。眼圈泛红。她扁了扁嘴。“想不到连六姐你也认不出我了。呜呜。我好惨啊!” “你这个死丫头!”灵枢喊了一声,飞快跑过来,两人紧紧地便抱在了一起。 ※※※※※ 灵枢将雁留声的手紧紧牵着,一面往里走。雁留声另一手则牵着马,她看见灵枢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已经红了。 “哎呀,我都回来了,你这又是干嘛呢?简直破坏我的好心情。”雁留声埋怨道。 “你还好意思说?梁大哥自从去东海找你之后,你们两个就跟在人间消失了一样,一丝消息也没有了!我还以你们隐姓埋名做一对快活鸳鸯去了呢!简直气死我了!”灵枢说得口沫横飞。 雁留声笑着将马系好。摊手笑道:“所以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 “哼。”灵枢白了她一眼。她不是没有看到雁留声脸上的变化,但是她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缘由。她和梁宣是经历了什么,想必她不愿多说。她现在也不便多问。“对了,梁大哥去哪里了?” 雁留声道:“这正是要拜托你了。”她便向灵枢引见身后的藏地王、元地书、云中雁和东林道人等。灵枢和他们一一见过了。雁留声又将元地书、云中雁、东林以及自己都身中归元散的事说了,“此事自然是要麻烦你啦。你那么神通,应该可以解毒的吧。” 灵枢点头道:“这个自然。归元散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一片冰心’,那可就不好办了。” 藏地王见已经将雁留声平安送到神农山庄,这便即日告辞。但是仍旧派了一船的尸鬼,停在白马镇岸边,时刻警戒着。以防玉露的人知道雁留声回到神农庄,前来挟持暗害。雁留声感激不尽。 那小船上的人此时便走上来向灵枢行礼,灵枢见了那些人,便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了。东西就在我的药房,阿吉,你去跟着素问取就是了。” 原来那艄翁叫阿吉。他点头连忙称是。跟着素问去了。 雁留声道:“这是舅舅派人来监视你的?” 灵枢笑道:“他现在早都不大管我了。你姐姐我如今已经是独当一面。这不过是派个人来,从我这里取药罢了。” 雁留声听了,点点头,便没再多问。 “好啦。现在人都打发干净了。你可以让我见一见梁大哥了吧?”灵枢说着指了指那马车。 雁留声脸一红,低声道:“原来你早都猜出来了。” “那肯定啊。你一直神秘兮兮地不让我靠近那里,梁大哥不就在那里面么。” “你跟我来。” 雁留声揭开马车上的帘子,灵枢一眼瞥见梁宣沉沉躺在那里,脸色一变。她随即跳上马车去号脉。 “他这样昏迷,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灵枢便不再问话。翻了翻梁宣的眼睛,又查看他的口中,以及身上的伤痕。她见到那些斯侬的咬伤之时,脸色果然大变。眉心轻轻地颤动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 “怎、怎么样?他还能……还能醒来吗?”雁留声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敢问出这句话。 灵枢抬眼看了看她。她忐忑的等着她的回答。 “你放心。醒来是肯定能醒来,只不过,我还要再继续观察观察。还有你要将他如何受的伤,详细告诉我。”她握紧了雁留声的手。 于是众人一齐把梁宣安放进神农山庄的药堂。雁留声拉了灵枢,悄悄地一五一十,将他们在雪衣岛的见闻,以及如何梁宣被斯侬咬伤的前前后后都讲给了灵枢听。灵枢大为惊异。 “此事同我师父记载的几乎相同!”她断定道。 “怎么说?神医圣手她老人家竟也知道?” 灵枢点点头。“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研究师父的那本《千金遗篇》。据师父记载,逍遥门门主逍遥侯,其体质异于中原人。其血液较中原人颜色偏淡,百毒不侵,所惧者唯有湘西铁尸头的尸毒。又说‘一片冰心在玉壶’之毒,毒理甚异,应是取自异域花草淬炼。其发病与百余年前的‘雪尸’之毒非常相似。” 雁留声沉吟道:“这异域花草,自然就是指的雪灵兰了。那所谓的‘雪尸’,莫非也和雪族人有关?这二者可都有一个‘雪’字。” “说不准。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谁还知道?我师父也只是记载了只言片语,无从推断了。但是据我个人的猜测,雪族人之所以中毒,或者被斯侬咬伤致命,皆是因为毒素直接以血液传递之故。” “血液?”雁留声听她越说越奇。 “不错。铁尸之毒,本身便与其他毒大不相同,是血毒,以混入伤口侵入血脉感染病体。你说的那雪衣岛上的斯侬咬伤,想必斯侬的牙齿中有什么毒素,进入雪族人的血液之中。雪族人的血液应当是对此比中原人更为敏感。但雪族人的血液,可解归元散之毒。” “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梁大哥曾跟我说过,他爹爹年轻时,是个行医的郎中,东海人称‘血引大夫’。据说血引大夫行医之时,都要受伤者提供自己的鲜血作为药引。且其配制之时,密不外传,江湖上无人得知。但只有他,能解逍遥门中的百毒。你方才说,梁大哥的生父同逍遥侯是亲兄弟,也是雪族人。我觉得血引大夫一定是用的自己的血,而非他人的血。他之所以要其他人提供血,是要借此掩人耳目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雁留声苦笑道:“但是现在我可不想让梁兄割自己的血来解我身上的毒。” “那是自然。我还有别的办法救你。咱们赶紧去找那白色雪灵兰。” 于是二人重新来到药王陵中。在神医圣手华如姬的墓室之中,找到那些白色的雪灵兰。果然还生长的很是茂盛。二人想了想,便将华如姬的尸身从床上请下来。入土安葬了。那床乃一整块冰玉雕刻而成,周身散发冷气。雪灵兰性喜寒凉,只能在此床上生长。便将土从外面运进去,洒在床上,将雪灵兰一一栽植。又凿大那通光孔,以使雪灵兰能正常生长。 ※※※※※ 新的雪灵兰终于敷在了梁宣的伤口上,原本的溃烂也得到了有效的疗救。梁宣的病况终于稳定下来,只是依旧没有清醒。雁留声有些急了。“他一直这个样子,该不会永远醒不来了吧?”她哭丧着脸道。 灵枢看她那绝望的样子,安慰道:“你别急。咱们再等等。” 雁留声望着梁宣那沉睡的容颜。看起来他似乎对外界的事情一点都不再关心了。他怎么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呢?他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等他醒来么?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雁留声扶着额头,感觉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一直都在飘着,根本难以沉下去。“如今我们身上的归元散都已经渐渐解开了,他还是这样……” 灵枢沉沉望着梁宣。忽然道:“也许,是他自己不想醒过来。” “他不想醒过来?”雁留声惊讶地望着她。“你说梁兄他现在……有意识了么?” 灵枢道:“那些在雪衣岛发生的事情,也许有些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他无法承受,因此头脑中便一直拒绝接纳这种回忆。他这种心理上的伤痛,或许是阻碍他一直醒来的原因之一。我有一个办法,没准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灵枢望着她的眼睛道:“绝忆丹。” “绝忆丹?那是什么?” 灵枢将盆中洗好的雪灵兰一一捡起来,贴在掌心。细细梳理着那些花瓣。“听名字你也知道。这是叫人摒除记忆的良药。服下绝忆丹,前尘往事总会忘掉,断绝回忆。但是能忘到什么程度,这我不敢保证。也就是说……”她抬起目光来,望着雁留声。 雁留声愣愣望着那盆中飘着的花瓣。答道:“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会忘记我。忘记你。忘记我们所有人。” 灵枢也沉默了。两个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雁留声的手指伸到那水里去,指尖浸润了清水。雪灵兰的香气萦绕上来,缓缓浮动。两个人都听到了床上梁宣轻微的呼吸声。 灵枢道:“此事我看还是……” “就这么办。”雁留声望着水面道。 “小七,你真的要这么做?你跟梁大哥好不容易走在一起,那么多回忆,怎么能说抛就抛?” 雁留声笑了。她抬头望着床上的梁宣。“你说的对。那么多回忆,怎么能说抛就抛。” 她忽然站起来,对灵枢道:“明天我就出发。你照顾好梁兄。给他服下绝忆丹,看能不能醒来。” “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说逍遥谷还有许多雪灵兰吗?我去那里把雪灵兰取回来。我想梁兄应该还要用得上。”她转回头,面庞一直低着。将手上的水抹一把在衣角。匆匆忙忙。 “对了,逍遥谷的玄关石已经放下了。那密道入口进不去了。表姐,还要麻烦你将你们发现的那出口的地图画一份给我,我好去寻。”她望着灵枢。 灵枢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她:“你当真要去?” 雁留声眉毛挑了挑:“那还有假?快别废话了。赶紧的吧!” “包括绝忆丹?” 雁留声将梁宣胸口的衣服除下,露出伤痕。她碰触到那温热的肌肤,心头轻轻一颤。点头道:“包括绝忆丹。” 灵枢帮忙她敷药。“那你呢?”她问雁留声道。 “我?我去取雪灵兰啊。咱们各自分工。我想云中雁应该会同我一起去。元大爷年纪太大,肯定是不能麻烦人家。东林那个牛鼻子更是指望不上。你这边更是万事离不开你。”雁留声叨叨地念着。 灵枢的手覆上来,轻轻盖在她手背。雁留声的睫毛翕动了几下,随即抬起目光来望着她。 “我是说,你的病,怎么办?”灵枢语气郑重地道。 “我的病?”雁留声笑了。用手捂住自己的面颊。“我的病都快好了啊。你不是已经帮我将归元散除得干净了么?怎么,你要说你功夫还没到家啊……” “你脸上的病,怎么办?”灵枢定定望着她。雁留声脸上的淡淡黑斑已经越来越明显。从她回到神农庄,灵枢就发现了她脸上的异常。 雁留声低下头去,沉默着。“你知道我这是什么病?” “我自然知道。但是你从不曾问过我。你可真是心大。”灵枢嫌怪地叹道。“我自己的妹妹,总以为她是个聪明人,可是其实啊,她本人就是个小傻瓜一样。为了情郎,连自己的命都不关心了。” 雁留声依旧沉默着。她开始继续为梁宣敷药。雪灵兰的花瓣一片片,柔软而轻薄。梁宣的胸膛缓缓起伏着。她像一只被驯服毫无反抗的小兽,就如同此刻趴在两人和梁宣身边熟睡的小白。安静的等待灵枢对自己的审判。 她不是不想知道。她是害怕知道。 灵枢缓缓地道:“你本来身上中了逍遥侯之毒,他还尚未给你除干净。从雪岛归来之后,又缺乏调养。没了梁大哥,你根本不晓得照顾自己。一颗心都扑在他上面。你哪里有一丝一毫顾及自己?如今你的脸上,从那道旧的疤痕开始,肌肤已经发生了痈变。” “痈变?” 灵枢点点头。“这是非常厉害的疾症。若是治的不好,很容易便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 雁留声觉得整个人的心,从内到外,霎时都空了。她的眼睛眨了眨。向上仰望了一会儿。低下头。问道:“那我还能活多久?” 灵枢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凭我神医圣手传人的本事,怎会让我的妹妹白白送死?”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这个病很厉害的。”雁留声低声道。她攥着指头。 灵枢将梁宣伤口敷好,盖好衣裳。她的声音异常坚决。“我早就已经查阅医经,找到了办法。就是要将你整个脸上的面皮都换下来,这样便可以除尽痈变之害。此事越早越好。等你从逍遥谷回来咱们就立即执行。” 雁留声抬头望着她。 灵枢道:“你干么这样看我?” 雁留声低声道:“若是我换了样子。那么,梁兄会不会便认不出我了?” 灵枢一愣,苦笑着摇头。叹道:“小傻瓜。他,都不一定能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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