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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由昏黑转为阴沉,渐至于白日复归。洞庭湖上,一场罕见的大风暴终于散去的时候,常鹿友划的小舟也终于靠湖岸停了下来。  雁留声已经醒来,但她刚刚经过一番搏斗,又遭逢沉船,身上多处被碎木划伤,因此身体仍旧十分虚弱。和灵枢二人搀扶着,从小船上下来。梁宣肋下受剑贯穿,重伤昏迷,由常鹿友背着上了岸。此时小船向南飘,已经到了岳阳附近。当下三人便在湖边寻了家客店,暂时住下,以便查看梁宣的伤情。    经过灵枢的诊治,发现梁宣肋下那一剑,尚留在身体中,陷入伤口里。需要立即取出,以防感染。但这一剑并未伤及心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那断剑乃逍遥门玄衣杀手所有,曾在与碧水剑交锋时被削花了剑锋,剑刃扭曲,但如此一来,反倒更加重了梁宣的伤情。当身贯穿,失血过多,元气大损。他本来就中毒深沉,怎经得这重伤?  众人挤在房间之内,一盏蜡烛兀自独燃。长长的火苗伸向虚空,末端生发出一缕黑色的烟线。烛光之下,梁宣躺在床上,上身的衣衫尽皆褪去,露出点点斑斑的伤疤,密密麻麻犹如一只只伏在身上的虫,有大有小。那是在雪衣岛,斯侬兽群咬伤所致。    常鹿友一见了梁宣身上的这些伤疤,心头便是微微一震。他没料到梁宣年纪轻轻,身上的伤竟是比他所受还要多!这个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一贯少言,只是面色上愈加肃穆,转头望着雁留声,只见她悄悄咬着嘴唇,就立在床边不语。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同样脸色苍白的还有梁宣。只是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意识。浓密的双眉仿佛沉默的远山,山下,那久久闭着的眼睛,似乎显不出任何痛苦。但肋下,那众多伤疤之中,新添的那一口鲜艳狰狞的剑伤刺痛人眼。断掉的剑柄还露出在外面,随着肚腹轻轻起伏,宛如一口开满血色玫瑰的古井,从中肆意绽放耀目的红。  灵枢坐在床前,她已经事先将梁宣的伤口做了止血,以防过多的鲜血外流,但若是一拔剑,牵连伤口,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可能影响心脉,造成二次伤害。她伸出手,缓缓伸向那露在伤口外面的剑柄。她的手却并没有一丝颤抖。显然对此熟练之极。    握住那剑柄的时候,灵枢抬眼瞧了一下雁留声。她整个人似乎都是软的。就斜靠在那床前。目光紧紧盯着梁宣的伤口,目色中波光潋滟,有不稳的心绪。    “我拔了?”灵枢看着她道。  “好。”雁留声很干脆地回答。  灵枢又道:“一会儿我拔出剑来,血会流出。我按住伤口,你先来按住梁大哥以防他抽搐。”  “好。”    雁留声要坐下来帮忙按着梁宣。常鹿友道:“要不然我来?”  “不用了。我来就好。”她匆忙看了他一眼,随即坐下,两手按在梁宣的肩头。    “可以了。”她说道。    灵枢将手握在那剑柄上,她的动作很快,只是一拔,雁留声手下按着的梁宣忽然身子猛烈一震,整个人向上拱起来,浑身止不住颤抖。“快按住他!”灵枢吩咐道。  雁留声连忙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和前胸。梁宣果然在抽搐,伤口中鲜血飞快涌出,常鹿友早有准备,递上药箱中的用品,灵枢随即用纱棉和止血药来堵塞,将他的伤口从后背开始,用绷带紧紧缠住。……雁留声浑身都在颤抖,看着她熟练地做这一切。而手掌之下,梁宣猛烈的痉挛,每一下起伏仿佛都在撕扯她的心。    她怎么会这么鲁莽?难道事先没有想到梁兄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为什么一定要在那巨浪来袭的危险时刻选择逃离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梁兄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耳畔忽然听见熹微的呓语,低沉的嗓音分外熟悉。她睁开眼来,低头,竟然看见梁宣那一双眼睛微微张开了。他神色迷离,浓眉蹙起,口中低声喃喃,脸上表情极为痛苦又朦胧。  “梁兄!梁兄!你觉得怎么样?”她连忙呼唤道。一面对灵枢道:“灵枢,梁兄他……他竟醒了!”  灵枢头也不抬地低头忙碌:“你不要慌。他这是拔剑触动伤口,应激反应而已。不必在意。”  “好。”雁留声答应着,低头,那梁宣仍然定定望着她,眼中似乎有什么,但她说不出。她实在看不下去那样的表情,闭着眼,摸在他额头上的手缓缓下移,为他将眼睛闭上。她感觉到他额头上的滚烫温度,感觉到他苍然的眉峰轻轻颤抖。感觉到她自己的眼角有灼烧的热泪经过。    经过灵枢的处理,梁宣伤口中的残剑终于拔出。索性并无失血太多。他又沉沉睡了过去。常鹿友为他输送了约莫半时辰的真气。然后方才将他平躺在床上。走下床来,他的额头上也起了一层淡淡的汗珠。    雁留声连忙去递上早已备好的茶水,心中很是过意不去:“鹿友大哥,辛苦你了。这一切都因我计算不周,致使梁兄重伤,想不到如今却要劳烦你耗费真力。”  常鹿友将水接过来,也没喝,就放在那桌上,坐下来道:“这也怪不得你。你们被逍遥门的人关了这么多天,要从船上冲出去着实不易。当时那种情况,的确是唯一的好方法。再说了,你如今也是身上有伤,怎么能令你在损废内力?我这一身武功,倒是闲着无用。”  灵枢一直在旁熬药,一面照顾从包袱中取出,放入水里疗养的青螺。听到这里抬头问道:“对了常三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一直都跟着我们?”  常鹿友点头道:“那夜你们登上那大船后,我先前并不以为意。后来想到那船白日里曾经离去,然而却深夜返回,在此等候。颇觉可疑。于是便走到那船停靠的地方查看,不想在水里,捞出数具被丢弃的尸体,皆是尸鬼营的人,且都没了盔甲衣物。”  雁留声道:“那肯定是逍遥夫人的杀手将船上的尸鬼们除掉之后,抛尸湖中。”  “是。因此我更没迟疑,怕你们出事,寻了艘小舟,便一路慢慢赶来。”常鹿友从桌上盘中取出一颗苹果,慢慢削着,一面细细解释。“后来我发现你们没从那船中再出来,便料定是出了事了。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仅靠我自己是没有办法,只能先行跟随,一面给青螺寨送信来援兵。”    “你还给爹爹送信了?”灵枢闻言惊讶地道。手一停,那青螺落在了水里。  “是。”常鹿友看着她,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这一跟就跟了三天,今日这风暴来得急,寨中的人要来岳阳这边,也尚且赶不及。”他说完,手头已经削好了两颗苹果。一颗递给雁留声,雁留声红着脸,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来。另一颗则拿着,亲自送到六小姐汪灵枢的面前。    汪灵枢连忙将那装着青螺的水筐盖好,站起来,脸上颇有些慌张神情。讷讷地瞧着常鹿友。  常鹿友虽一贯严肃,不苟言笑,然而此时也诡异地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将苹果递过去,淡淡的道:“吃吧。六小姐放心,我就当没看见。”  灵枢和雁留声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常鹿友早已将他们偷取青螺王的事情看出来了。雁留声心虚地道:“鹿友大哥,你……你……你可别跟我舅舅说这事情啊。实不相瞒,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对。那个……那个宝池大得很。常三哥你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灵枢嗫嚅着道。    常鹿友莞尔:“我明白你们。你们都是为了救梁公子,也是身不由己。”  “那方才你说已经给寨中送了信,意思是爹爹他们明日差不多就会来岳阳咯?君山离着岳阳可不远呢。”灵枢道。  “不错。”常鹿友答道。“怎么,你们如今还想去哪儿?梁公子已经身受重伤,只怕不宜挪动。”    雁留声思忖道:“如今逍遥夫人那边一时半刻还不会知道他们派出去的杀手已经全军覆没了,但是此事瞒不了多久。逍遥门羽翼众多,很快玉露会再派人来。而梁兄需要养伤,最后这一段时日里,必须要保证没有逍遥夫人的人来打扰。神农山庄那里,我们是不能再留了。”  “那我们去哪里?青螺寨么?”灵枢问道。  雁留声摇头:“青螺寨离白马镇太近,而你又是青螺寨的人。逍遥夫人一定会想到。且我们若是去了青螺寨,恐怕会连累寨中也不得安宁。此不妥。”她沉吟了片刻,手中持着那颗削去皮的苹果,忽然敲了一下桌子:“我有一个更好的所在。那里绝不会有逍遥夫人的人打扰。纵然他们知道,恐怕也不敢来。”    灵枢一听来了好奇:“是哪里?”  雁留声微微一笑,拿起苹果来咬了一口:“那是我师父清修的老巢。”  灵枢眼中一亮,拍手道:“你说的是岳麓山霍十三娘她老人家?”    ※※※※※    第二日,雁留声等人便退店上路,找了一辆马车来,将受伤的梁宣放在其中。幸而这次只是外伤,他已经慢慢苏醒,能说几句话了,但还是模糊不清。灵枢在车内照顾。雁留声和常鹿友各坐车门两旁,一面商议此次南归的事。  半道上,他们就逢到了青螺寨的人。寨主汪自通亲自率寨中精锐,约莫有百余人,浩浩荡荡,从岳阳城中穿城而过。城中百姓,来往观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家纷纷议论。青螺寨名镇洞庭八湘,不少人都认识那旗子上的大青螺,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青螺寨汪寨主竟会突然造访岳阳?    青螺寨的人在雁留声和常鹿友的小马车前立定了。一勒马缰,百匹高头大马,纵声长嘶,响遏集市。那气势当真是不同凡响。雁留声的俏脸刷的便红了,低着头,只管坐在马车门前不敢看舅舅。灵枢在车内也不好意思出来。只有常鹿友,从马车上连忙跳下来,对寨主叩首:“属下参见寨主。所幸二位小姐无恙,只是梁公子仍在养伤。”  郭思渚、曾慕樵二人照例随行,听到常鹿友的回报,心中一安,脸上喜道:“那是最好。三弟,寨主一接到你的通报,便率着咱大家们立马赶过来了。你可有受伤?”  常鹿友道:“并不曾。”    那汪自通也不答话,沉着一张脸,从马上下来。也不管众人的议论,径自穿过人群,当先将常鹿友扶起来,好言抚慰道:“鹿友,我这两个丫头不成器,多多劳烦你忧心了。”  常鹿友低头恭声道:“寨主说哪里话。”  汪自通对他温和一笑,拍拍他的背,没多说,便又转向车门旁边倚着的雁留声。雁留声正低着头,此时当然晓得舅舅要来兴师问罪了,硬着头皮,抬头对他露了一个笑脸,当真是比哭还难看。汪自通神色不悦,丝毫不为所动,哼了一声,问道:“你当真没受伤?”    雁留声嘻嘻笑着:“没有没有,我好着呢……你看,活蹦乱跳的。”说罢伸一伸两臂,作张开翅膀状。汪自通一直瞪着她,也不置可否,直接问:“那一个呢?”自然指的是灵枢。  “在里面。”雁留声指了指车内。  汪自通将帘子掀开,只见女儿汪灵枢低眉顺眼,跪坐车内。如同认罪一般,这时候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爹爹。小声叫了一句:“爹……”  汪自通道:“你可曾受伤?”  灵枢连忙摆手:“我才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只是梁公子他……”说着指了指旁边。    “我管他做什么?”汪自通冷冷地道。不用她说,汪自通也早看见旁边躺着的梁宣。他紧闭双眼,尚自睡得昏昏沉沉,如同死人。  此时旁边的雁留声已经主动将帘子为舅舅掀开,但是汪自通并没有要进车内的意思。他将手按在佩剑上,也不看这两个丫头,冷冷问道:“你们下面打算去哪儿?白马镇还是神农山庄?”  灵枢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呃……这个,这两个地方我们都不会去。”  “什么?”汪自通果然勃然变色,转头盯着女儿。“那你想去哪儿?还要去哪儿疯?惹了逍遥门的人,还不够么?”  “爹,您先别急,先听我们说。这一点,小七最有理由解释了。你听她说。”灵枢道。    汪自通望着雁留声:“你们究竟要去哪儿?”  雁留声便附耳过去,低声对汪自通,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他这才默默点头。他知道雁留声师从逍遥门中的老佳期宫主霍十三娘,此人非常厉害。若是托身于她处,那自然不必有什么好担心的。当下再不停留,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派人护送你们过去。”  常鹿友道:“属下本陪同二位小姐而来,愿担此任。”  汪自通表示允可,他知道常鹿友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有他护卫二女,自然不必挂心。郭、曾二人听了,也要随行,雁留声和灵枢辞道:“我们区区只有三人,值不得众位大哥如此大驾相随。且那地方路途近的很,用不了几天便会抵达,逍遥夫人那边一时还不会得到消息,这一路应当是安全的。”  虽是如此说,但常鹿友却坚持要护送。雁、枢二人见他意义坚决,也便依了他。于是青螺寨的人便从岳阳开始,由陆路快马护送雁留声、灵枢二人,沿着洞庭湖,很快便到达白马镇。在神农山庄收拾了需要用的药品及必要的行装,就继续南下。    说来也是幸运,那神农山庄中的元地书、素问和东林道人等都尚在,见雁留声和灵枢归来,均大喜;但转而又得知梁宣再次重伤,又是大惊:不成想雁留声和灵枢、梁宣三人往洞庭这一次求药,出门才只六七天,竟是又经历了一次生死,鬼门关前走一遭儿。雁留声便请元地书等先往青螺寨避难,以防逍遥夫人再次寻隙神农山庄。岂料那元地书却第一个坚决不肯,还满腹怨言:“老夫早就说过,此行当有老夫随行。若是老夫在,说什么也不会便堕入玉露那妖女之手!此次你们若要去岳麓山寻霍十三娘,那更是好,越发少不得老夫这个助力了。”  雁留声听了,奇道:“怎么便少不得您了?”  元地书一拍胸脯,傲然道:“丫头你难道不知?那霍十三娘原本是逍遥门的佳期宫主,昔年逍遥侯刚刚发迹之时,她是逍遥侯的肱骨之人。只是同我们正派白衡山的叶孤灯先生有些纠缠不清。说起这叶孤灯,那更是了不得,算起来,我还得称呼他一声‘师伯’哩!当年这位叶前辈玉树临风,使一只玉笛,乐曲中夺人性命,外号便叫做‘锦瑟年华玉笛灯’,那时同佳期宫主那一段风流事,武林中传得天花乱坠,只是我却从来不信这些……”他就这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雁留声知道他话痨的毛病又犯了,直听得云里雾里,扶了一会儿额,止住他道:“得得得,您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是说,叶孤灯前辈同我师父如今为邻,他既然是你们九大门派的前辈,算起来您也同他相识,到时候梁兄治病,若有劳烦得这位武林前辈的地方,兴许您还能说上话,对吧?”    元地书胸中奔腾了许久的话流乍然被雁留声止住,憋得甚是不乐意。听了这话,点点头。便不再言语了。雁留声心道:“梁兄他早就同叶前辈认识了,也用不到您啊。”但是她转念一想,忽然念及日后的一件大事。心思一动,便同意带元地书随行。那元地书果然喜欢起来。  东林道人见元地书也要去岳麓山,便希求自己也能去。但是雁留声却希望可以让青螺寨的人送他回庐山。东林道人听了叹道:“那庐山,老道久已不归,小弟子们恐怕早已四散江湖,谁会守着一座空观?且老道既被逍遥侯牵涉入这江湖乱事中来,早已不得抽身矣!”  雁留声听他这么一说,竟也觉十分有理。暗道:“这老道昔年被门主叫去问话,也多少知道些雪衣岛之行的细节。若是留他一人在庐山,玉露兴许不会放过他。”便也同意带他走。至于素问,因为是神农山庄的人,且年纪小,那是自然要随行的。云中雁也身在这其中,竟是也不愿去那青螺寨,于是弄到最后,所有神农山庄的留守之人竟都跟随雁留声前去岳麓山。  这一来,雁留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暗道:“想我师父那茅舍,能有几间房?能容得下梁兄和灵枢及我就不错了,就这还得将就;如今一揽子带了七八个,可怎么好?师父她老人家肯收留么?”心中惴惴没底。    ※※※※※    雁留声、灵枢携着元地书等人一道,由常鹿友护送,算上伤重卧床的梁宣,一行八人,共是一辆马车,数匹大马,从白马镇出发,一路南下,取道湘江沿线,没有几日便到达长沙。长沙城中,灵枢已经写信给已故白衡山派掌门石万全的独子石荆生,请他暂时相迎。两年前的长沙,石万全在家中召开“金盆洗手大会”,不幸遭逍遥门算计,石万全中毒身死,还是梁宣和灵枢将荆生从魔教手中救出,并为他解了身上的“如意相随引”的毒蛊,荆生对此感激之至。闻说灵枢和雁留声再度来长沙,大喜过望,一早就领了石门的人等在长沙城外。  刚刚才过了两年,荆生已经长到半大男子了。石万全虽死,但衡山派的原本基业还在,由宗肃端、石小满一手扶持起来,石家和衡山派也是日渐兴旺。因此荆生如今恍如变了一个人,踌躇满志。殷勤接待灵枢和雁留声等。并不以雁留声曾是魔教中人为意。并笑道:“雁姐姐和我梁宣大叔是一对的,怎的如今不见了我梁宣大叔?”  雁留声听了,尴尬一笑。没有答话。汪灵枢叹一口气,原来她们怕荆生担心,将梁宣受伤之事隐瞒了去。谁想到终究难以遮掩。灵枢掀开自己车子上的那帘幕,低声道:“你梁宣大叔有些事情,如今只怕不得方便出来见你啦。”    荆生见梁宣躺在车内,昏昏沉沉,变色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这是……”  雁留声道:“说来话长,我们如今便是去岳麓山我师父那里,找高人为你梁大叔治病的。”  荆生无言,便请雁留声等去石家做客。雁留声道:“千万不敢再耽搁了。”因辞行。荆生百般留意,最终劝得雁留声将元地书、云中雁等人留在石家安住。“左右那岳麓山离长沙城近的很,等闲时候几位前辈都可去岳麓山探视梁大叔。”荆生道。    雁留声和灵枢只带了素问,驾着马车载梁宣一路往岳麓山行去。常鹿友依旧护送。到得那岳麓山下,牌坊之前,雁留声从马上下来,便对常鹿友拱手道:“鹿友大哥,如今我们已经到了。前面就是岳麓山。这一路多多辛苦你了。咱们便在此作别,大哥您多多保重。”  常鹿友本来是坐在马上的。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些黯然之色。他也从马上下来,雁留声便略低了低头,向后让了几步。常鹿友站在她面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灵枢连忙打趣圆场:“行啦!常大哥,别磨蹭了,估摸着你也出不了什么事,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常鹿友嘴角淡淡一笑,那笑容有些勉强,不过也带了一丝暖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他看着雁留声的眼睛,略犹豫了一下,“……回去了。”又望一眼身后诸人,众人都对他不住拱手,说了些道谢的话。    常鹿友回转身,临了,低声对雁留声又道:“阿七,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梁公子。有事的话,便写信告诉我及寨主即可。”  雁留声眼看着地面,不知怎么觉得鼻头一酸。有一种被很亲密的人保护的安全感。她道:“好的。我晓得的。你快走吧。”  常鹿友再无留恋之意,翻身上马,向众人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岳麓山下的竹林掩映之中。    众人辞别常鹿友,这便正式要进山了。只见两旁路上,来往行人依旧如数年前来此时一样,扶老携幼。他们中有前来游山玩水的,有些则身上负伤,应当还是去寻找那“锦瑟年华玉笛灯”叶孤灯前辈以乐曲疗病的。  雁留声看着这些来往不绝的病人,打趣道:“想不到叶前辈如今的生意如此红火。来看病的人有增无减。”  荆生在旁道:“可不是。姐姐你还不知,如今叶前辈和霍前辈那里,地方同先前大不同了。”  “哦?怎么说?”  荆生道:“原先那一道绝壁断崖,上下无路通行。只有两位前辈武林高人,可以自由飞升,通行无碍。可后来看病的人太多,叶前辈为了方便百姓,便与霍前辈商议,在那绝壁断崖上修了一条可以上下的山路。”    雁留声听了笑道:“这是好事啊。想不到我师父如今竟如此通融了。”  荆生笑道:“姐姐最了解霍前辈了。你想她老人家怎么肯这样容易说话?那山路也经过她的房舍前的山崖,她若是不肯,叶前辈终究难以成行。”  “后来呢?怎么就同意了?”灵枢在旁好奇地问。  荆生笑着解释道:“后来叶前辈和霍前辈达成协定,必须要叶前辈在那水潭四周,广筑一圈堤坝,再增设栏杆,还要在那流动的潭水中植满红白两色莲花,年年开放,这才肯同意。”    灵枢和雁留声听了大乐。雁留声笑道:“如此任务虽然颇为不易,但认真起来,也是雅事一桩。且日后那些病人上得山上去,倒还方便怡情。”  荆生点头道:“正是这样。现如今岳麓山上二位前辈所居之处,便已经成这样光景了。”  忽然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这样一来,更好耍子去也!”是一直在车中照顾梁宣的素问。    荆生见素问忽然探出头来,脸上倒是一呆,随即便有些红红的,讷讷欲言又止的样子。灵枢啐她道:“你就知道玩吧?还不赶紧进去,看着你梁大叔。不要颠坏了,这山路可不好走。”  素问吐吐舌头:“梁大叔睡得可酣甜哩!我才不要在这里面,怪闷的。要不然师姐你进来同我说话。”  灵枢笑道:“我可没工夫同你闲扯。不如你叫荆生同你一起玩。”一句话未完,雁留声哈哈笑出来。荆生满脸臊得通红,挠挠头,连看都不敢看素问了。素问也是粉颊微烧,落下帘子,悄悄躲了进去。  众人一路说笑着上了岳麓山。    到得那瀑布之下,果然见一条山路,从高处绝壁上迤逦曲折而下。路的一边还开凿了栏杆护体。而高崖顶上,那潭水四周皆被栏杆围起来,一条堤坝绵延四面,从堤坝上凿出无数条水道来,那潭水就从水道中倾泻而下,形成一条宽阔的瀑布。如帘如幕,水声哗哗。然而水声虽大,却依旧掩不住半空中那悠扬的乐声。高处潭水边还看得到竹林掩映、荷影丛生,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荷香。乐曲中弹的正是《荷风》。  几人在山下看了一会儿,见叶孤灯正弹着琴曲,山下空地上,也设了桌椅凉亭,都是听曲疗病之人。也不好直接打扰叶孤灯治病。于是便打算先上山。    那山路依着绝壁而修,虽然有栏杆,但多处路段依旧十分陡峭。雁留声虽然准备了担架,但看上去要将梁宣抬着上这上崖壁顶,尚需要费一番力气。但她江湖儿女,习得武艺,这倒也不是难事。于是由素问在前领路,雁留声和荆生一前一后,抬着担架,灵枢在中间帮衬,三人慢慢上得山路上去。  此时乐曲一转,又变成了一首《打春》。山下的人听得正起劲。梁宣在担架上被颠,倒先惊醒了,坐起来微微惊道:“这……这是要作甚?”  雁留声道:“别乱动,要给你治病呢,这马上就要到了。”    梁宣看了一眼这四周,上下山路绝壁陡峭,此地他也是完全没有记忆,不禁叹道:“阿声,你们这是……这是何苦?”  雁留声道:“这里安全的很,咱们不必担忧有人来扰了。此地正是家师仙居之处。”  梁宣点点头:“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荆生见梁宣苏醒过来,心下稍定,喜道:“啊,梁大叔原来已经清醒,没事便好。”  梁宣打量了一眼这少年,脸上有些好奇,道:“这位小兄弟,萍水相逢,怎么敢如此劳动大驾?”  荆生听了呆住,正要问雁留声。灵枢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还要再解释时,忽然听见高处房舍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和尚,你弹够了没有?”正是老佳期宫主霍十三娘的声音。那琴声尤未断绝,依旧在响。众人见两位前辈忽然开始对话,但也没在意,依旧向着山上走。    霍十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纵声狂笑,声音响遏山谷。直震得这绝壁翁然,谷中笑声反复回荡。就连那雁留声抬着担架的手,都觉得一阵发紧。她急忙吩咐梁宣和素问:“快将耳朵堵上。”  梁宣捂住耳朵,叹道:“这位婆婆的内力好生了得。”  雁留声白了他一眼。不让他乱说话。此时听得另一边,那琴声也随着狂笑声陡然提高,与笑声在谷中呈均势,你告我也高,你低我也低,但乐声听上去,倒依旧是平和冲融的。    梁宣低声喃喃:“这弹琴的法师也是厉害得紧。”  “叫你别出声!”雁留声低声喝道。  荆生解释说:“二位前辈这怕是在以声音作武器斗法呢。”  素问听了,笑道:“傻子,你居然才明白?咱们这些人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说的荆生又红了脸。    那笑声忽戛然而止。而与此同时,那琴曲也恢复了以往的平和音调。山谷中狂暴的声响复归暂时的平静。霍十三娘“呸”了一声,高声叫道:“臭和尚,我原本以为你老了,积德行善,比从前改好了些,想不到却还是个不忠不信之人!”  那琴声到了这里,终于止住。叶孤灯按住琴弦,也悠悠回应:“施主这话说的奇怪,我如何便不忠不信了?”声音虽听来没有用什么力道,但却悠远从容,似乎这山谷中无处不有它的回响。显然说话人的内力修为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    霍十三娘冷笑道:“你说什么要同我做后半辈子的佳邻,要守护我这后半世的安生,可为什么我只是笑了几声,你便要用内力与我老婆子相搏?怎么,老婆子自知内力不如你,你是嫌老婆子活的太久了么?这不是不忠又是什么?”  叶孤灯手指拨了几下琴弦。叹道:“非也非也。我何曾是要与你搏什么内力?老衲这是在为人去病消灾,你却忽然用内力狂笑出声,老衲非得也将琴声扩大,否则怎能盖住你的笑声?不若此,我那病人不是白救了一番?此举何来不忠之说?”    霍十三娘在另一边的草庐中继续道:“呸!我是因为要迎接我的徒儿来,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我问你,当初你许诺说,不要我再忧心,如今我徒儿徒手抬着一个大男人上这山路来,你怎的不叫你那些病人,一两个得力的,上前来搭把手?更何况我徒儿抬得还不是一个普通男人,是个病鬼!可知你亦是一个不信之人。”  雁留声等人一听,当真是又惊又喜。不想霍十三娘虽然人没有出这茅舍,但是却好似在这崖上长了一双眼睛,早就知道他们上山来,且还明白雁留声正抬着梁宣,更出奇的是,她未见梁宣其人,便已断出梁宣受了重伤。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梁宣低声叹道:“阿声,你这师父,怕不是个神仙下凡吧?”  “你别说话。”雁留声低声道。转而向高处朗声道:“师父原来早就神机妙算,不过我们已经快要到啦!就不必劳烦叶前辈了!”    霍十三娘不答徒儿的话,而是接着高声道:“老和尚,你若是见死不救,让我那原本中毒的徒儿再累出个好歹来,那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了。”原来她一听雁留声说话,又马上断出她也是中了毒的。  叶孤灯闻言,哑然失笑。琴声再也不闻。雁留声等人见二人对话戛然终止,琴声亦断,都道没什么事了,便打算继续赶路。谁料刚刚走了没有几个台阶,便从那高处快步下来四个壮汉。对着雁留声等便叩头行礼,然后不由分说,便将雁留声等人肩上的担子接了过来。    荆生惊道:“你们这是要做甚?这上面的可是我的恩公!”  四名壮汉恭声道:“相公勿忧。这是我家主人吩咐的。我家主人目下正在潭边锦瑟先生处听琴疗养。锦瑟先生於我家主人有大恩,我家主人便命小人前来相助娘子和相公。”  雁留声便点点头,道:“有劳了。”  当下便有四壮汉助力,很快便将梁宣抬到了那高崖之上。    只见那高崖之上,果然气象与先前不同。一池潭水之中,满眼皆是凝碧的荷叶,其间缀着大大小小、或开或闭的莲花。这一片水潭似乎又加开辟过,更大更深了些,远处的瀑布从高处倾泻注入,但是潭中波纹不兴。沿着水潭,两侧皆有竹林成阴,靠近悬崖的一侧,筑起了栏杆,潭水分成数股,从那栏杆下的水闸孔中流出。  潭边外侧,靠近栏杆的一圈,刻意留了参差的石台,可以通往潭水对面的锦瑟先生居所。对面的岸边远远还可以看见泊着一叶小船。而反观霍十三娘这一边,则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岸。    霍十三娘的茅舍里静悄悄的。方才还高声叫喊的老妪,此时却一声不闻。那四名壮汉将担着梁宣的担架放下来,拱一拱手道:“我家主人就在对面的草庐之中。此刻正在听锦瑟先生抚琴。”正说着,只见对面那草庐之中,已经远远走出一人,衣着华贵,立在岸边向这里遥遥作揖示礼。看模样似乎是个富商。但是雁留声并不认识。  壮汉们道:“那便是我家主人了。”  雁留声点点头,于是也遥相对那富商行了一礼。四名壮汉又抬着梁宣向霍十三娘的草庐中去。谁知刚刚走进篱笆门,还没入那院中,庐中便传出霍十三娘的声音道:“好大的胆子,这样腌臜的四个莽夫,也要进我这院中么?”    雁留声等都愣住了。那四大汉在此盘桓了数日,显然对这脾气古怪又武功奇高的老妪恐惧已极,纷纷望着雁留声,眼中有怯懦踌躇之意。雁留声便向内笑道:“师父,徒儿来看你来了。怎么不让人家进门呀?”语气中还有一丝撒娇的意思。  霍十三娘冷声道:“你们进来就行了。只是向那臭和尚看病的人,身上只怕都沾了一丝迂腐气,我闻不惯。”    雁留声一怔,心想这是师父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虽然与叶孤灯为邻,但一直颇不情愿似的,总是对其避之不及。可既然如此厌恶锦瑟先生,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在此住下来呢?看来,这两个人对彼此还是各自有情的啊!  雁留声便叫四壮汉回去,自己和荆生合力,将梁宣的担架重新抬起。梁宣从架子上直起身子来,道:“阿声,你们不需要这样,我……我自己下来走就可。”  雁留声和灵枢连忙将他按回去,梁宣无奈,只得乖乖躺在上面。雁留声没有走几步,只见一个人影忽从房内飘忽而出,她还没看清那人形是如何过来的,便见那人袍袖一挥,担架之下一股力道平地而起,将梁宣的重量轻轻托举住。    雁留声喜道:“多谢师父。”  霍十三娘立在他们面前,打量了一眼担架上的梁宣和周围来的人。挑眉道:“罢了。就这么一个病秧子,也难为成这样?为师教给你的那些,都到哪儿去了?”  “您教的是智谋和武术,又没有教人家力气。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儿身,怎么能担得住这样大的大男人?”雁留声反驳道,振振有词。她一边说着,一边感觉自己跟随师父的步伐,抬着担架向里走。而她本人却并没有用多少力气。灵枢和荆生、素问在后面看着,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而梁宣则只是圆睁着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霍十三娘冷笑:“是呀,这么大个头的男子,你还心甘情愿劳心劳力呢,真是痴情如许,我见犹怜啊。这还不都是你自己找的。”说罢袖子一翻,又是一股大力,梁宣躺着的担架慢悠悠落到了地上。梁宣从架子上支着肘,勉强拱手道:“多谢……多谢前辈相助。”  霍十三娘并没有回答,先是一伸手探了探雁留声的腕。这一号脉,她的脸色立马便变了一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雁留声:“这是门主下的毒,你怎么回事,会惹他老人家发这样的怒气?他已经三十多年没有用过此等手段了……”  雁留声脸一红,低下头不语。梁宣在担架上却听得惊了:“啊呀,老前辈,她当真、当真伤得这样重?”    霍十三娘冷笑:“再重,也没有你严重就是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得了别人?”  梁宣道:“阿声对我舍命相救,恩重如山,我、我这性命倒是不打紧的。”说罢咳嗽了几声,说这几句话带动了情绪,惹得他心胸中一阵激荡,又是一连串话咽在口里发作不得。  雁留声忽下跪道:“徒儿要请师父答应一件事。”  霍十三娘没有立即回答。她随意扫视了一眼梁宣,目光中神色微微颤抖,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唇齿间严密,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恩”了一声。    雁留声道:“求师父收留我们在此暂住一段时日。等梁兄的病好,我们就便离开,不会打扰师父清修。”  霍十三娘将她扶起来,道:“你既然来了我这里,那定是一切已经打算好了。至于你身上这病,同这小子的病,有灵枢这神医在,大约也不用什么人操心了吧?”  灵枢微微一笑,表示霍十三娘猜测完全正确。  雁留声喜道:“师父果然神机妙算,既然您都已经知道了,那多余的话徒儿也就不说了。”  梁宣在担子上,挣扎着又坐起来,就着床榻磕了一个头,道:“梁宣多、多谢老前辈收留。”    霍十三娘正要转身,听到这句忽然眉头一蹙,叱道:“命都剩半条了,还这样不嫌麻烦!谢什么?你们一来就是四个人,我这小房子里能有几间房?谢我?说得好像谢我能给我多造几间房子似的。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真是迂腐不堪!……”  梁宣听了,呆呆的道:“老前辈,造房子,梁某是可以的。若是您不嫌弃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自觉有些不对头,只见霍十三娘转身恶狠狠的对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公子,您请上里间将养着吧?”她一字一字地道。    雁留声和灵枢、素问都笑起来。梁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荆生道:“小兄弟,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荆生也不好意思戳破他恩公,尴尬地摇手道:“没、没什么……”  霍十三娘叹道:“傻小子出去一趟回来,越发傻的可以了。”  梁宣点头道:“是了。原来晚生曾经来过这里,怪道觉得有些眼熟。”  霍十三娘奇道:“咦,你不记得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看向雁留声,雁留声连忙对她摆了摆手。她便不再吭声。只听梁宣道:“晚生因为被那逍遥侯下毒,受了伤,失去了先前的记忆,所以……”  霍十三娘和雁留声目光交流,明白梁宣所说的并非实情,只怕是雁留声有意瞒了他。因为她知道,梁宣身上所中的毒和伤,并非逍遥门所有,甚是怪异。    霍十三娘淡淡敷衍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便在此住下就好。既然你是我徒弟心尖尖上的人物,那我也不会为难你。”  雁留声脸一红,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梁宣拱手道:“多谢前辈……”还没说完,就又被霍十三娘瞪了回去。他这才想起来方才所说的“不要谢”的事情来。当即住嘴。惹得雁留声和灵枢等人又笑了一回。    霍十三娘吩咐荆生将梁宣扶起,架到屋内那把竹制的轮椅上。如此一来不必行动,只用两手推就可以向前。又安排了梁宣住的房间。她自己则和雁留声挤在一间房。素问和灵枢住另一间。荆生见诸事已了,便告辞梁宣和雁留声等,自行下山去了。临走,还偷偷瞄了素问几眼。    梁宣躺在自己的床上,摸一摸那床边的轮椅,但见竹木编成,甚是精巧。扶手的地方,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叶”字。而自己身下所躺的床也是竹丝铺就,软绵舒适,夏日里躺上去,分外清凉。那床头一块湘妃竹板,泪痕间也刻了一个小小的“叶”字。心想:“这些家具用具应当都是荷潭对面那位‘锦瑟先生’叶孤灯前辈为霍前辈做的。当真是一片痴心。”  他整个人躺在床上,暂时还不方便动。只能将此慢慢休养。肋下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抬头看向窗外,但见西面的窗户雕梁画栋,用的是苏州园林常见的梅花格子。窗外是一块洁净的白石,几丛翠竹。再向外,能望到那岳麓山上倒挂而下的白瀑,湍急若素,水声阵阵。不时催动山风,拂弄起窗边的帘幕。    倒真是一个休养的好所在。床头还有一根特别制备的拐杖,也是刻着叶孤灯的款识。他想:这位霍十三娘前辈虽然面冷口剑,但是心中却是一副古道热肠,待人善良热忱。当真是十分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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