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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清晨,薄薄的雾气浮起在稻田里。青绿的秧苗层层叠叠,沐浴在白色的烟霭之中,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开始散播温暖。雁留声和梁宣一前一后从远处慢慢走来,向那稻田的尽头望去,只见一片广阔的荷塘,翠影摇曳,水泽中,三两只白鹭相伴而飞。    这片稻田在岳麓山的后山山间,沿着小小的平原、河滩之畔,辟出一小块地来。叶孤灯在此耕种了一片田。河滩在此壅塞为一汪水洼子,其中生了大片大片的野生莲花。原先都是白色的,最近几年,因为霍十三娘说要在山上庐舍旁辟荷花池,叶孤灯便千里迢迢从杭州的西湖引来红色、黄色单瓣、复瓣莲花数种,有“姑苏夜雨”“江南春”“秣陵秋色”“胭脂妃子”等等名种。都先在此试种植。此刻,它们都已经纷纷开放,远近高低,姿态各异,当真是别具风情。  荷塘和稻田之间是一道沟渠,有两道水闸。放水的时候,将水闸打开,荷塘中的水会自动灌入稻田。满了便关上。夜晚放水,再将水闸打开,那田中的水便会顺着排水的水渠流出去。    这一切都是叶孤灯事先交代好了的。雁留声和梁宣只要照做便可以。两人来到这里,先放水入田。梁宣开闸,雁留声负责看着水位。因为梁宣本是北人,对稻田之事一无所知,虽然失忆了,仍旧没有经验,所以雁留声还得给掌掌眼。    水放好了之后,雁留声便叫梁宣关上闸门。梁宣呆呆地开着她,似乎没有听见。雁留声红了脸,大喊了一声,他才“啊”的惊觉:“怎么了?”  “叫你关闸啊!看什么呢?”雁留声小声嘟囔道。  “哦!好!”梁宣将闸门堵上了,跳下堤坝来。脚上还穿着普通的鞋,雁留声刚刚喊出来“等一下!”,梁宣的脚就已经陷进那泥潭里了。    “又怎么了?”梁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往外撤鞋。  “我叫你等一下啊!”雁留声没好气地过来,把那草靴递给他:“先穿上这个。不然在这水田里你走不成的。这可不是你们北方的旱地,傻瓜!”  梁宣点点头,接过了草靴,将脚上的鞋脱下来。此时他一只脚站着,需要扶住雁留声才不至于摔倒。雁留声倒没反抗,站他身边让他扶。将头低着。梁宣颇为高兴,嘻嘻笑了:“我就觉得我失忆前,应当是一个北人。不然怎么对这水田之事毫无所知呢!阿声,你是南人,跟我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雁留声接过他退下来的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萍水相逢而已。还问那些做什么?”她早已经换上了草靴。    两人一前一后涉水进入了水田之中。眼前是一派青青的稻苗,稻穗已经生长得很长很重,弯弯垂下来,犹如一条条毛毛虫。彼此挤挤挨挨。梁宣拨开那些秧苗,追问道:“既然是萍水相逢,那么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跟你说了一百次了。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命。现在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照顾你,是报你的恩情。没有其他的。”  梁宣沉默了一会儿。雁留声已经开始拿着锄头锄草了。梁宣抢过去,道:“我来吧,我力气大些。”    雁留声摇头:“你现在受伤未愈,不能劳累太多。”她想了想,便道:“你现在将药洒在这田里便是了。”  梁宣指了指背后的水桶:“你是说这个?”  “对。”  雁留声手指着这一片水田:“这些叶子上都要撒上。我干这头,你干那头。快行动吧,别磨蹭。咱们最好赶在中午日头上来之前就撤了。”    她又自顾自忙起来。梁宣见她如此冷淡客气,自己便是碰了个钉子,心想这独处的时间,一上来便遇到不顺。但是追求女孩子,谁不会碰到点挫折?他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点点头,说了个“好”,便迈开步子,从水桶中撤出水帚来,蘸着熬好的莽草水,一路泼洒。    他在这头忙活着,可是视线却离不开雁留声。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过了一会儿,撒完了半边,雁留声的身影还在那青青稻田中时起时伏。他远远看着她那瘦小的身形,觉得有些心疼。  此时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从自己眼前飞过,原来是一只白鹭;很快又是一只。一前一后,扇动着洁白的翅膀飞跃水田之上,轻灵的细脚伶仃地在秧苗上踩了一下,竟落在雁留声的身前。    梁宣停下来看着那白鹭,它们在雁留声身边行了几步,脚踏在水田中。伸展翅膀,高声鸣叫着,倒把雁留声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看梁宣,梁宣嘴角涌出笑意。雁留声却仿佛被白鹭惊住了似的,不敢再动。  那白鹭伸出长长的喙来往前探视,雁留声低声惊呼:“你们干嘛!”向后躲闪。  “不要动!阿声,它们不会伤你……”梁宣出口道。    但是已然迟了,雁留声向后倒退的那瞬间,脚下泥泞打滑,一个站不稳,竟向后倒去。梁宣见之大惊,连忙大步流星踩着泥巴浑水,涉过去。但是雁留声已经“噗通”一声倒坐进水田之中。  梁宣赶到她面前,见了她那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只见雁留声满脸都是泥水,头发、身上也各处泥泞,恶心得她蹙着眉头,抹了一把脸。而那两只白鹭竟然还没走,也不怕梁宣,倒退一旁看着这两人。  雁留声见梁宣非但不帮自己,还大笑不止,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拍了下水面,气道:“你、你、你居然还笑?这有什么好看热闹的?呸呸呸!一边儿去!”她用手驱打着那旁边的一只白鹭,它正试图伸出喙往雁留声头上啄来。    梁宣口中做声,驱赶着那两只白鹭,它们果然向后退了一些,开始低头向水中寻找鱼虫。雁留声回头骂道:“死鸟!今日是小白没出来,若是小白来了,看不吃了你们!”  梁宣笑道:“小白那样小,白鹭这样大,小白只怕是吃不了它们。”  “哼,小白会变大的。你忘了……”雁留声刚想说“你忘了雪衣岛上的事了么”,念及他确乎是失忆了,怎么会记得小白还能变化身形这件事呢?于是鼓着腮帮不吱声了。    梁宣倒是没在意,伸出手道:“来,我拉你起来。”  雁留声一脸灰头丧气,看了看他,想伸手,但是又觉得不妥。也不答话,赌气自己使劲想要站起来,怎奈脚和屁股都深陷在泥水之中,竟然一时无法启动。    梁宣叹道:“你看你何必嘴硬?你自己起不来。你现在叫我一句‘亲亲小阿宣’,我就扶你起来。”  雁留声仰天哈哈大笑:“‘亲亲小阿宣’!我真是快要被你恶心吐啦!你做梦吧!我自己就能起来,能用得着你?”说罢手脚用力,果然勉强慢慢撑起。  梁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正要低头扶着她,此时她忽然惊呼一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大叫:“梁兄!什么东西!”惊悚不已,迅速起身,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身上。  梁宣赶紧搂着她,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骂我作甚?”  “谁骂你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你方才说我是什么东西?那不是骂我呢么?”    雁留声一阵沉默,片刻后只得道:“我是说水里有什么东西,刚才在这下面,望我身上钻。吓死我了,好像是……是……”  “是什么?”  “是条水蛇吧?……”她有些惊恐又有些不确定,整个人仍旧是贴着梁宣。    梁宣莞尔,一把扶着她:“蛇有什么好怕的?”另一手持着那水帚,在水里扫了扫,果然见一条黑色长长的身影游荡着从水中露了出来,又沉下去。雁留声见真的是蛇,吓得“啊呀”一声,抱得梁宣更紧了。  “真……真的是蛇、蛇啊……”雁留声张口结舌。  梁宣被她抱得有些难受,勉强笑道:“阿声……你、你、你、快把我憋死了,你先放开我好不?”    雁留声此时才察觉自己抱他抱得这么紧,刚想要松开,但是又忌惮水中的水蛇。强作镇定道:“你……你可不要误会啊,我是因为这水中有蛇,我才抱住你的。你快把这畜生赶……赶走。”  梁宣叹道:“这水田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一条蛇?不如就由它吧。”  “放屁!”雁留声急得都爆了粗口。“由它去,那我怎么办?我、我、我最怕这东西了……”她咽了口唾沫:“你看,它还在那儿呢,啊啊啊……”    梁宣心中窃喜:“当真是老天助我,竟派来一条水蛇。蛇儿蛇儿,看来今日你是我的良媒,我谢你都来不及。”于是装作思考状,道:“这样吧,既然你如此怕它,肯定是不能下地了。不如到我背上来吧,我背你到那边堤坝上坐着,然后这些活我来做。”  雁留声听了觉得有理,点点头:“好吧。你还要记得把它赶出去啊。”  梁宣道:“知道了。”于是将雁留声放回到水里,她还不敢,一入那水塘,就催着梁宣快蹲下,梁宣刚蹲下身,她就迫不及待爬了上去。    梁宣背着雁留声,涉水而过,那水蛇只当不觉,早不知游到何处去了。倒是两只白鹭,一左一右,如同卫士一般,目视他们二人。  梁宣道:“阿声,我以前背过你么?”  雁留声伏在他背上,闻言,叱道:“让你背,你就背,那么多话做什么?”  梁宣也不生气。道:“这样一定是背过了。”  “你怎么知道?”  “我听你这口气,就猜得出来。”  雁留声哂笑:“听口气还能听出来?我才不信……”  梁宣道:“你是故意疏远我,所以你越生气,便说明以前咱们越亲近。”    雁留声沉默了。眼前浮现出昆仑山的大雪之夜。高山峡谷之中,他背着她,在风雪里走了一夜,向上跋涉。后来雪停了,漫天都是繁星点点。    只听梁宣低声道:“你为何要疏远我?我对你的心,你到如今还不知么?”  雁留声依旧沉默着没回答。他的声音低沉如同黄昏的呢喃,缠绕耳边。让她有一种想靠在他肩上睡去的错觉。但是她不能。    她低声回答:“到田边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梁宣走到了岸边,站定了,忽然道:“等一下我,你在我背上别动。”他一手托住她,另一手伸到田边拨开那些稻苗。雁留声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摘了几把那稻苗,铺在田边堤坝上。做成一个简单的垫子,这才把她小心翼翼放在上面。    雁留声低声道:“你还没干多少活,就开始破坏叶老前辈的庄稼啦。”  梁宣却不接话,继续帮她整理那些乱草:“我如今快要好了,你还在担忧什么呢?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阿声,这是我的真心话。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不要再同我生闷气……”他整理罢她身边的乱草,站直身子,义正言辞看着她。眼里有她看不清的神情:“也不要再故意不理我。若是你当真讨厌我,有什么难言之事,那就对我说。我不喜欢这样不清不白的感觉。”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扛起锄头,一边锄草,一边撒药,渐行渐远。    雁留声坐在堤坝上看着他独自忙碌。一时之间整个人有些恍惚。  这样的生活……她多么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啊!    ※※※※※    梁宣将药差不多撒完,又锄了草,此时抬头看看天,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望着远处雁留声那里,只见她独自坐着,屈起双膝,头枕在膝盖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望了望那日头,心中一动,便又回转身,向雁留声走去。    雁留声看着他慢慢走近,便道:“做完了?蛇找到了吗?”  梁宣嘴角一勾:“没有。那蛇只怕是自行跑了……”  “明天可不要再出来啊……”雁留声担忧的道。    梁宣从堤坝上一跃而过,到那边荷塘边上。那里正好是一处空地,湖水开阔,停着一艘船,他在那儿站了站。雁留声道:“你做什么呢?”  梁宣不答,忽然转身,向她伸手道:“来,过来。”  “啊?”  “你过来啊。”梁宣一把拉她下来。雁留声不明所以,自己不知为何忽然很听了他的话,便涉水而过。梁宣牵着她走到那岸边荷塘,先跳到那船上来。然后又将她扶着,上到船中去。    “咱们到这儿干嘛?”雁留声人还是懵的。  梁宣打量一番这四周的荷叶和荷花,道:“这船一定是叶前辈做好,留在这里采莲用的。”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呢?”  他暖暖一笑,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甲板:“坐。”    雁留声打了个哆嗦,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想要转身:“好吧我回去了。”  “来嘛。”他拉住她的手,似乎有些撒娇的意思。那声音竟仿似有种魔力,叫她……无法拒绝。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她低声道,声音有一些不稳。  “我跟你讲哦,那个水沟里面,还有水蛇呢。”梁宣神秘兮兮地道。  雁留声吓了一跳,甩开他的手:“你骗人,哪有那么多蛇?”  “不信你试试看啊,你回去迈进去看看。反正这水渠和荷塘是相通的,没有水蛇,也有黄鳝,总之都是差不多的玩意儿。”    雁留声被他说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果然不敢回去了。乖乖回转身。坐在他身边。低着头认罪一般,只是直勾勾望着船底。  四周的树上丛中,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了热闹的蝉声,扯开嗓门歌唱。将这夏日里的炎炎暑气唱的越发肆意狂躁。但是荷塘之上,有风穿过荷叶而来。热辣辣的阳光从天上洒下,在荷叶丛中筛出金色的影,远远看来犹如一面面朦胧的翠色小帐。帐幕的另一边,朵朵荷花开得正好。    雁留声忽然听到身边传来梁宣衣服窸窣的声响,抬头一看,见梁宣起身,从身旁的荷花丛中折了两只荷叶来,一只递给她,笑道:“拿着吧。”  “这是干什么?”  他指了指那头顶:“日头越来越大了,我给你找了把伞,咱们先在这船上歇一歇,再做打算。”    雁留声这才明白,他的心思细腻。于是点点头,什么没说,接过来。这一握之下,那荷叶柄上的刺竟仿佛尖锐了许多,扎进她手中,有些疼。于是她换了一只手,看着自己手指上。殷红的血点已经渗了出来,是极微小的红豆。  梁宣也察觉到了,当即将手上的荷叶扔了,凑过头来,声音很是关切:“怎么?扎到手了?”    雁留声正要否认,他已经将她的手捉着,小心查看。“是扎到了什么。”他喃喃道,“不过,你怎么这么娇贵啊?以前你也是这样的么?”  雁留声眼前一黑,心想老娘当年带着你这拖油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此刻竟敢嘲笑老娘我?正要反驳,只见他竟然将自己的手凑到他口边,轻轻吹着,小心呵护。“还好没刺得很厉害。”他喃喃道。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他的气息一股一股吹在她指端。这样亲密的接触动作,让雁留声的脸霎时通红,心跳也骤然加速。她心中一黯,用力拽着,撤回手指。  “没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她淡淡的道。  梁宣看着她,认真地回答:“你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大事。”    雁留声心中一颤,低下头,正在酝酿如何对他说,不妨自己头上一暗,什么东西忽然遮住了日光。抬头看,原来是他将那荷叶倒扣过来,盖在她头上。这样倒不用拿着了。  雁留声蹙眉道:“不要这样啊。好难看啊。”  “怎么会难看?”梁宣说着拾起自己那一片荷叶,也依样盖在自己头上。那荷叶亭亭如盖,倒扣下来,倒宛如一顶翠色大帽。梁宣嘿嘿笑着,一手还比划了一个合十的动作。那样子又傻又憨。把雁留声逗的逗笑了。    “这还不难看啊!哈哈哈……”她忍不住笑道。  梁宣充满知足地看着她那样开心地笑,脸上也露出舒缓的笑意。他将肘放在膝上,托着腮,歪着身,就这样看她,摇头叹道:“我就喜欢看你这样笑。你这样真美!”  雁留声笑着笑着,听到这里果然就止住了。脸有些红,咳嗽了一下,道:“你……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我今天对你说的所有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过,也许除了那水沟中的水蛇?”他嘴角一勾。    雁留声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他也凑过来,离她越来越近。雁留声连忙躲开。  “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我只是报恩而已。梁公子,您可别多心。”雁留声不看他,用手却摸着自己头上的那片荷叶。感觉到荷叶的边缘细腻而微微湿滑。    梁宣见她又如此说,耷拉下脑袋,叹道:“好吧。便算是我多心了。那也是我的心啊!雁姑娘,现在就当咱们重新认识一场,你接受我的心吧!好不好?”他抬起头,又咧嘴而笑地盼望着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什……什么跟什么啊这是???”雁留声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感觉他的理解能力似乎有些问题。她急得不可耐烦,索性将荷叶又摘下来,拿在脸旁呼扇着。    “还不明白?我要开始追求你哩!不知姑娘你愿不愿意?”梁宣笑道。忽然又摇头否认自己道:“不对,这事还管不得你愿不愿意。总要试试才知道,我到底如何。其实我自觉,我的人品相貌,还是不错的吧?”他说罢,又摆了一个自以为魅力的邪魅之笑。  雁留声扶着额头,感觉自己额前爬满了黑线。摇头道:“梁公子,你太高估你自己啦!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要我接受你的话,除非……”  “除非怎么样?”梁宣追问,声音急切。    雁留声张张口,想了一会儿,只得道:“除非你把天上的星星给我摘下来。怎么样,死心了吧?哈哈哈……”她干笑了几声,却见梁宣听了自己这句话,果真是没了言语,低着头。  雁留声见他竟真有些伤心的样子,自己又心软了,开始后悔不该开那样的玩笑来拒绝他。她默默坐下来,又戴上荷叶帽子,转身向一边。    坐了一会儿,雁留声听到身后的梁宣小声叹了口气。她心中一动,此时梁宣忽然伸手过来,在她的掌心中放了一件小小的物事。    雁留声低头看去,便是心头跳了一下。只见那掌心中的,是一尾活灵活现的青蛇,却是用稻草编成的。——原来他方才在那里暗自沉默,不是伤心,还有空闲编这样的东西。  是啊,他一直都长于编这些小玩意儿。从前在泰山的时候,她知道他一直编给闻琴的。  那个……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女子。    雁留声想到泰山,想到闻琴。心头一黯。将那小青蛇捋着。梁宣诧异:“咦?你竟不怕?看来,我编的不够好啊。”  “不。不。”雁留声摇头。“你编的很好了。只是,你不应该把它编给我。”她抬起头来,终于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他。  梁宣蹙眉,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不应该……给你?什么意思?那给谁?”    雁留声望着梁宣,脸上终于露出诚恳的笑来。但是那笑却有些苦涩。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手中的草蛇,然而其实她的眼中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只是在头低下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沉重声。  她抬头道:“梁兄,我现在认真的同你说。这是一直瞒着你的。我现在诚心同你讲,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梁宣看着她,他明白她是要告诉他很重要的事情了。于是他点点头:“我一定会记得。”    雁留声的目光游移,望向远处的荷塘,那里一枝荷叶独立水面,临风微微摆动。“你确实是北人。你的家乡,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安宁。那里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们彼此青梅竹马,你们的父母渊源甚深,还从小就为你们订了娃娃亲。”  梁宣听着听着,脸上表情便陡然大变。眉端颤抖着。但是他却一丝不吭。    “那时候你们两家都遭了大难,你和那个女孩,两个人千里迢迢,吃了很多苦,彼此扶持,一路走过来。这是很深的情意。那时候,你经常给她编的,就是这种小玩意。不过不是蛇啦……”雁留声淡淡一笑:“我记得应该是小老鼠、小兔子什么的,每次她不开心,你一给她编这些,她就会笑啦……”  雁留声讲到这里,看了看梁宣,见他仍旧沉默着,却不回答。于是继续道:“……你这次来找我,办那件大事。但是那个女孩,她一直在家乡那里等着你。我这次……”她声音有些发颤,停顿了一下,感觉眼底有什么翻涌,但是她强忍住了。咬了咬嘴唇。用手摆弄着那荷叶,沿着手指抚摸那荷叶上筋脉,它们一条条一道道,铺展犹如河流在翠绿的叶子上。  她继续道:“……我这次要送你回去。就是回到你应该回去的地方。那个女孩对你很好,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我远不如她。你回到她身边,就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她一直都在等着你呢。”    雁留声说到这里,终于觉得其他不用再说了。“你现在明白我之前为什么一直那样对你了么?你如今没有了回忆,其实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她。这都是你的错觉而已。我要让你明白,你的人生里,还有更重要、耿直的人等待着你。你千万不要辜负她。”  梁宣低着头,一直听她说,沉默不语。这时他才抬头,看着雁留声,雁留声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他,期待他能说一声“明白了”“我会乖乖回去”之类的话。    但是他却望着她,一双眼沉静而执着:“那么,你呢?我是怎么认识的你?……我回去之后,你怎么办?”    雁留声心中又跳了几跳,低下头,考虑了一下,手中搅弄着那片荷叶边。她的心绪纷乱缠裹,其中有酸、有涩,但是她要将这些酸涩和舍不得都缠在里面,越缠越乱。如同那青草。    她道:“你是怎么认识的我?好吧,我现在告诉你。你来的那个地方,是一个很正派的所在,里面都是光明正大的好人;而我,我原先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我做了很多坏事,其中也包括伤害了你家乡的人。”她终于抬头勇敢看着他:“你听了这些,就知道了吧?我们,不是同一路人。只不过因为同样的目的,偶然走到了一处,偶然同行了一路。现在事情已了,是时候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了。”  梁宣默默听着这些。等她说完。他一直好久都没说话。雁留声也没说话。两个人都望着远处的荷塘、碧波。夏日正午,水上清风,荷塘里浮动着潋滟的花色。    许久,梁宣道:“我明白了。我要回去那个地方,完成……我应该要做的事。”  雁留声点头道:“是。你能明白这点,这就好了。”  他望着那水波,忽然将头上的荷叶摘了下来。放在腿上。看着。“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我觉得,你没有骗我。”  “我当然没有骗你。”    梁宣转头看着她:“那么,雁姑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我想知道,那个对我很好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只是这短短几句话之间,他对她,就已经从“阿声”换成了“雁姑娘”。雁姑娘,多么有礼的称呼!不错,他确实应当如此。这是她所期待的。  但是即使明白这些,当雁留声听到这句话,心中还是非常算涩又痛苦。但她不能这样想。    她依旧咬着嘴唇,笑了笑,道:“我觉得……应该不久了吧。我们回去问一问灵枢,兴许就在……就在这几天。”  “好。”他点头道。站起身。“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雁留声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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