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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笑阳走后,果真如他所说,忙起来就没了人影。  接连一个多星期代如亦总是贴身把手机带在身上,一开始她总忍不住去看看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她又不小心按到静音了,还给营业厅打了电话查过话费。  王芸烟见她吃饭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要拿起手机来看两眼,奇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爱玩手机了?吃饭都停不下来,跟你说手机这个东西玩多了没什么好处,伤眼睛不说,还消退记忆力……”  眼见王芸烟又开始不自觉地说教了,代新醇伸手给她盛了碗汤,笑眯眯道,“夫人喝汤。”  王芸烟横他一眼,把碗接过来,没再说话。    代如亦全程默不作声,饭毕就钻进了房间。  代新醇这才悠悠道,“她是在等电话。”  王芸烟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不禁担忧道,“这样下去总不能长久吧,小刘也太忙了点,小亦一年能见到他几次啊。”  以代如亦的情况而言,她需要的是能长期陪在她身边的人,而不是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  代新醇道,“估计要不了多久了,小刘自己有打算。”  王芸烟高兴道,“你是说他不演戏了?”  代新醇道,“还演不演戏我不知道,淡出他那个圈子是一定的了。”  “小亦能找到小刘这么个人也不容易。”王芸烟感慨良久又道,“可惜小刘比她小了那么多。”  代新醇笑道,“有就不错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是是是。”王芸烟说着,起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代如亦换了身装束准备出门,代新醇坐在餐桌边上问她,“去哪儿?”  代如亦报了个地名。  代新醇一听就站起了身,神情在一刹那间变得有些沉重,顿了顿才道,“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代如亦笑笑,想了想又走过去抱住了代新醇,在他耳边道,“爸,谢谢你。”  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谢谢你永远尊重我的意愿,谢谢你无微不至的体怀关心……要感谢的事太多了,父女俩个心里都清楚她在说的是什么,不用再多言。  代新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不知不觉眼眶一热,一下一下地拍着代如亦的后背,“是爸爸要谢谢小刘,他把我家囡囡找回来了。”  他有些颤抖的声线刺激着代如亦的耳膜,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也要哭出来,于是吸了一下鼻子道,“爸,我走了。”  代新醇心情复杂,说不出话来,只挥了挥手,代如亦便穿上鞋开门走了。  王芸烟听见关门的声音,在厨房里边洗碗边喊道,“谁出去了?”  代新醇清了清嗓子应道,“小亦。”  王芸烟又喊了一句,“她去哪儿说了没?”  代新醇告诉她,王芸烟立刻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上洗碗的手套也没摘,瞪大眼睛看着他急道,“你怎么就让她一个人去了?不,人多也不行,你就不应该让她去!”  代新醇料到王芸烟会是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啜了口茶才颤声道,“她能自己去……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多年了。”    代如亦其实只是去了郊区爬山。  苏州的山平均海拔都很低,差不多也就是做个周末游玩的场所之类的,平时会在上面锻炼的老年人比较多。  现在也不是什么月黑风高的晚上,她才刚吃过午饭,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会让代新醇出现刚才那种反应,是因为她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在山上出过一次事故。  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当时也没受很严重的伤,但是这件事还是让她后怕了很多年。距离她十二岁那年上山,到现在她二十八岁了,十六年里她一次都没来过。    已是深秋,距离立冬没有几天了,天气逐渐冷了起来。苏州气温不低,但是寒气重,在室外站一会儿就能把裸露的皮肤冻起一身鸡皮疙瘩来。  代如亦在山脚下站了很久,有人从她旁边经过,上山去了再下来,她都没有挪动过一步。  一起来爬山的一家人从她边上经过,带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仰头问家人,“这个人怎么一直站着不动啊?她不是来爬山的吗?”  大人回答,“可能在等人吧,别人的事别管那么多,我们回家!你就是话多,这也要问那也要问……”  小男孩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他家里人和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走远了。    代如亦低头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般,终于抬脚往上走了。  接近这座山,对她来说很需要勇气。她倒是想像别人一样就把这里当成个锻炼身体的地方,爬一圈就可以乐呵呵地回家了,只是她一直以来都做不到。  今天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代如亦想。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她,让她突然就想要来尝试一下走上去。  或许是她真的累了,想要一个无惊无惧的生活,抑或是为了给某人一个交待。躲了他那么多年,给不出原因来总归说不过去。    迈出第一步难,之后的过程倒没有代如亦想象中的艰辛。她就像路上任何一个爬山的人一样,走走停停地爬到了半山腰。  山上的环境和她记忆中还是有了很大差别,这些年来兴建了很多公共设施,健身器材、公共厕所,包括垃圾桶都和她印象中不同了。  走到本该最让她触目惊心的那个地方时,她却发现自己意外地平静。  因为这里已经大变样了,完全不是当年那个样子了。  在她小的时候,这里曾经有一块非常大的石头,嵌在泥土里,长势奇特。弯弯绕绕从人的头顶凸了出来,悬在半空,泥土和大片山石混在一起,体积巨大,从底部往上看正好是一个半圆。  春天的时候会有藤蔓枝叶布满整个石头表面,就像是凭空多出了半面绿墙,煞是好看,过往的行人很爱在这里拍照。  她也有好几张在这里拍的照片,但是自从她出事以后代新醇就把那些照片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丢了,总之她没有再见到过了。  后来某一天,这块山石忽然倒了下来,下面又正好站的有人,便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  以前最大的那块山石虽然因为坍塌早就不见了,但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土堆混着石头,里面种着棵高大的柏树。   这次再到这个地方,连树都没有了,上面已经推平建了个仿古的小房子,砖瓦下有人来来往往,买水买零食的人都有。  这里居然已经变成了一个零售小卖部。    代如亦看着看着忽然哑声失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曾经承载过她痛苦回忆的地方悄无声息就变了模样,没人在意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没人记得当年受伤的人怎么样了,别人的生活一直都在向前看,只有她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可以说是非常不坚强了。  不知道是在自嘲还在自我解脱,代如亦回想完了从前,擦干净脸上的水渍,走过去买了瓶水。  付完款以后她问小卖部老板,“这个店什么时候修的?以前没见过有啊。”  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笑着回她,“你好多年没来过了吧?这里早就改了,我在这里卖东西好几年了。”  代如亦拿起水向她道谢,转身继续往山顶爬。  山不高,加上在路上停留的时间,她总共也就用了半个多小时就登顶了。    山上的空气较之市区还是要清新得多,代如亦走到边上往山脚俯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爬完这座山其实非常容易,非常轻松。因为爬得不急,她连出汗都不多。  忽然有点想不通自己以前是为什么那么恐惧这座山,那时候总以为一辈子都到不了顶。  其实也不过如此。  代如亦喝了半瓶水,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那时候十二岁,算起来你才六岁……”  代如亦打出两行字来就忍俊不禁了,有年龄差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她偶尔还可以调侃一下刘笑阳。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在她即将小学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郊游,由各班班主任带队,就在郊区的一座山上。  因为苏州的山普遍不高也不算很大,所以各班就定了时间轮流上去。代如亦他们班是在早上九点过上的山,班主任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学习稀稀拉拉走了一长串,下一个班的班主任接在队尾,后面又跟着自己班的学生。  小孩子虽然精力旺盛,但是体力不强又好奇心旺盛,一路上总要戳戳这个看看那个,吃着零食打打闹闹地往上走,走着走着一个班首尾的距离就被拉得非常长,有的几个人走在一起,前面后面都看不见人了。  代如亦他们那一群小伙伴就是这样。    五六个玩得好的孩子走到了那块凸出来的大石头下,有个小男孩偷偷带了家里的相机出来拍照,大家都惊呼一声围了上去。  不是没见过相机,只是十多年前手机还远远没有普及,小孩子手里更不可能有,这个时候谁在出门游玩的时候突然变出个相机,大家都会觉得兴奋有趣。  小男孩对相机的使用不是很熟练,但另外有两个男孩还是争着抢着要玩,问他镜头往哪儿看按键是哪个,吵吵嚷嚷激动得不行,剩下两个女孩则站到了石头边上等拍照,但是那边拍照的人新手上路玩得正不亦乐乎,没见给她们认真拍,两个人气得跺了跺脚就走到一边玩别的去了。  代如亦正打算跟过去,摆弄着相机的男孩子就叫住了她,“哎代如亦你别走,她们两个走了就剩下你了,你就站那儿给我们拍两张试试啊。”  一边的两个女孩儿对代如亦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代如亦活泼好动,一听见他这要求就翻了个白眼,拖着声音道,“那你快点啊。”  男孩兴奋地应了两声,对准她“咔咔”地按下了快门。    那天天气本来非常晴朗,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在这里玩了没几分钟就下起了雨,下得不算大,但边上两个女孩儿觉得淋雨难受,打了声招呼就往上走了,代如亦跟座雕像似的站着任人拍照早就不耐烦了,转身想跟上去,但又被叫了回来。  举着相机的男孩已经换了一个人,大声急道,“你别走啊!你让他拍够了我还没拍呢!”  她又不是他们的义务工,凭什么叫她在这傻站着给他们拍照。代如亦正要开口怼他一句,男孩又低声下气补了一句,“反正你站那石头下面也淋不到雨,先等一下嘛,等我玩会儿我们一起上去。”  代如亦抬头看了看,巨石悬在她头顶,中间之前隔了一两个她那么高,她的确是一点雨都淋不到。再低头一看到男孩脸上恳求的表情,她把手背到背后语气不耐烦地说,“那就快点!再磨蹭别人都走到顶上了。”  男孩见她同意了,也不在意她态度好不好,喜滋滋地拿着相机对准了她。找到镜头还没来得及按下快门,雨突然下大了,一瞬间朦胧细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疼,代如亦站在石头下面没感觉到,几个男孩没过几秒就被淋得哇哇大叫,把相机收起来也没去和代如亦一起躲雨,恶作剧似的就往山顶跑了。  “代如亦,我们走了啊!”  “你加油赶紧跟上来哈哈哈。”  “最后一个到的请吃零食!”  “谁答应你们要赌这个了啊!”代如亦在原地跳了跳,气得不打一处来。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幼稚爱玩的年纪,代如亦的性格又不文静,成天东摸西窜地更像男孩子,没少跟班上的男生互相捉弄,因此她很快就没在生气了。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她在石头底下待着又不会被淋到,代如亦就干脆不走了,站在下面等着雨停。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山顶的建筑和山下都有避雨的地方,山上的人都各自往两边跑,代如亦等了很久也没见到有一个人从她身边过。  她站在石头下面,自然看不到石头嵌在泥土里的部分被大雨冲刷得越来越薄,逐渐出现了一丝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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