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写信那人到底要我们做些什么呀?阿翠怎么不明白?” “信中没有写明,我也不明白。”季嫣微蹙着眉,翻来覆去将那信件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那怎么办呀?” “等。”一旁站着的谢元突然出声,神情透着股笃定。 “等?”季嫣略一思索,现下也唯有等了,等待掳掠那人发另一封信件过来。他既然希望他们替他办事,若没达到目的,兴许还会联系他们。 然不知是否是掳掠之人太有个性,第一封信件过后,即便他们没有替他完成任何事,第二封信件也迟迟没有发来。日推夜移中,第一封信件如同一场梦境,掳掠之人更像是带着赵延安一同消失了般。 谢元说等,他们就等了大半个月,其间阿翠有空就于庭院中乱转,生怕忽视了院中哪处藏着信封的可能。 这日阿翠终于又激动地闯入殿来,棕黄色的信封仍是只字未提,信上字迹熟悉又陌生,信中叫办的事却叫人有些啼笑皆非: 取城中千名刚出生幼童的毛发,幼童需为女童,毛发三根,不可多,更不可少。集齐之日便将毛发三千置于此信封,放置于庭院边角,鄙人见了自会收回。 不可作假,作假一分,赵延安受苦一日。 “娘娘,这算是什么要求?”阿翠惊愕地瞪大双眼。 “那掳掠之人莫不是诚心要耍弄我们!”谢元握紧双拳,“相国却不知正于何处受苦!” “目前尚无他法,掳掠人既要求了,我们也唯有先照着要求来办。然要收集千名刚出生女童的毛发实属不易……” “我去!”季嫣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信件便被谢元急急抢去,他奔往殿外的步伐那样急促,似乎一分一秒都等不得。 望着谢元焦急而去的背影,季嫣这才想起这一世的谢元,是将赵延安当成神邸般看待。 她不知赵延安给谢元灌了什么迷魂汤,冥冥中却觉得那掳掠人所有怪异的举动均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是在替什么人争取时间,就是故意拖延赵延安受制于他的期限。 若是后者,赵延安先前可能曾狠狠得罪于掳掠者,现下正被人揪着不知关于哪处受苦。 对于救出赵延安一事季嫣断没有谢元热衷,若真是后者,她其实挺希望赵延安被关得再久一些。 千名刚出生女童的毛发收集起来可快可慢,全凭收集人的态度。 谢元于城中奔走了大半个月,凭着韩沁的助力才蹡蹡收集好毛发三千。 将毛发装入信封那日谢元很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风吹雨淋了,他景仰的相国又要受多几日苦。 相比于第二封信件,第三封信笺来得快而高效,效率之高总让季嫣觉得掳掠者也派了一方势力潜伏在他们周围,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旦他们有作假的行为就回去让赵延安多受些苦。 暗处一时不知藏了几方势力,他们是蝉,却不知谁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螳螂,谁又是静候在螳螂身后的黄雀。掳掠者或掳掠者的部下,或许就潜藏于他们身边。 打开暗黄色的信封,信笺上简单明了地写明了赵延安被关的地点,其余部分便是空白一片,再没有多余的信息可言。 前往赵延安被关地点的那日,韩沁也跟在他们身侧。 他一路上都握着季嫣的手安慰她,此时距离季嫣告知韩沁赵延安被掳已过了一个月,距季嫣上一次见赵延安过了有两月。季嫣很想告诉韩沁她同赵延安并不如他见到的兄妹情深,但看他泛着温柔的侧脸,写满了柔和的双眸,季嫣仍是将手乖乖放于他的掌心,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关押赵延安的地方是一处地窖,地窖里阴冷潮湿,昏暗无比,稀薄的空气更让人感觉到呼吸不畅。 季嫣望见赵延安时赵延安正笔挺挺地靠坐在墙边,他身上的衣物满是褶皱还带了洗不掉的污黑,连日来的不清洗,加上地窖里不流通的空气,叫他周身散发出说不出的酸臭味。他惯常束于脑后的青丝早已散落开来,带了些凌乱将他的背影染得墨一般乌黑,他的发失了原先的光泽,面容却是白皙双眼一如两月前的锐利。 他的坐姿笔挺仍带了气势,与简陋腐臭的地窖格格不入,他更像是游离于地窖之外的青莲,从他们刚进来的那刻便冷着一双眼注视着他们。 “相国大人!”谢元第一个冲上前去。 在赵延安冷硬的注视下,季嫣不敢笑得太放肆,但赵延安此时的威胁度大大降低,季嫣悄悄转过身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转过身的间隙季嫣瞥见了站在她身旁的韩沁,身陷地窖避光一处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双眼因光线的折射稍显暗红,水光激荡的眼眸中闪过骇人的光芒。 季嫣闭了闭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挣扎间身旁有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季嫣一转身便撞进了韩沁阳光般耀眼的双眸。他似乎比她还开心,白皙的面容上净是孩子气的笑容,阳光灿烂,全然没有季嫣曾撞见的阴暗。 他轻勾着她的小拇指,双眼灵动又泛着纯真,季嫣被他的笑容所染,在内心的驱使下放下心中的疑虑跟着漾起微笑,两人在阳光照不进的地窖里分享唇边的笑意。 被谢元小心扶起身,赵延安的步伐虚浮,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他的目光很认真地在在场人脸上一一扫过,嗓音沙哑,却如淬了毒般让人不寒而栗。 “不要让我抓到那幕后的人。” “我赵延安,绝不姑息。” 经过赵延安被掳一役,季嫣同张将军私下通信一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揭过,便如季嫣期望的那般被遗忘于尘封的角落,再无人提及。而她趁着赵延安被掳的一月又私下同张将军通了好几次信,已初步将张将军拉来韩沁的阵营。 再见赵延安时他什么也没说,估计正一门心思要揪出绑架事件的幕后黑手,但他事事精明又习惯于掌控,季嫣倒不觉得他能如此轻易便将她有二心的举动忘却,或许只是延后发作而已。 “那幕后黑手本相到现在仍是毫无头绪。”赵延安说这话时神情冷漠至极。 季嫣看他一眼又垂下双眸,不知能说些什么的情况下唯有选择缄默。蔡将军怀疑杨相国,杨相国于韩沁又是至关重要,她不可能将杨相国推于风口浪尖,一旦赵延安集中精力对付于他,韩沁或将失去一员大将。 然季嫣没有料到的是,赵延安不如蔡将军一般怀疑杨相国,他怀疑的是—— “韩沁。” “韩沁此人,世人皆知的傀儡皇帝,都说其无心于朝政毫无心计可言,可季嫣你知道本相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何神情么?” “不知。”她尚有听闻赵延安来朝时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她只当无稽之谈,赵延安却将细微的一切不动声色地全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中藏有刻骨的恨意。即便他不多时便掩藏了情绪复如孩童一般,他抱着壶酒似乎丝毫不察廷中的暗涌,他看待本相的眼神那样真诚……这前后如此明了的差距,他韩沁真以为本相是瞎的么。” 赵延安虽说韩沁的眼中藏有刻骨恨意,但他也说那只是一闪而过,此番说辞没有戳到季嫣的痛点,赵延安虽分析得有理,季嫣却是不以为意。季嫣觉得赵延安缜密中将一些细小的事物放大,倒有些草木皆兵了,她想替韩沁辩解,又怕赵延安怀疑她的忠诚。 “你入嫁新月已两月有余,日日伴那韩沁身旁,可有发现何异样?”赵延安望向她的目光锐利又带了极强的压迫感,逼得季嫣无处遁形,大脑旋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顶着赵延安的目光,那压迫感中藏着的利刃直戳入她的心底,眼前赵延安的面孔忽然就与韩沁重叠。她猛然间想起韩沁被夺舍的言论,他的手紧紧掐住她颈动脉时那种挣扎无能的绝望,那时的韩沁那样陌生,他冷漠的神情,冰冷刺骨的话语一点点浮上季嫣心头,被韩沁的温情麻痹了许久的季嫣终于辨出了丝丝异样。 “嫣儿愚钝,尚未能察觉出任何异样。”就算韩沁有异样,季嫣仍是无条件站在他那边的。她努力直视赵延安,任对方的目光将她的肢体麻痹,也丝毫不能表现出迟疑和心虚。 “是吗。”赵延安又看了她一阵,换了个问法接着道,“依你的判断,韩沁可是倾心与你?” “或许?”如此一来,季嫣也不能确信了。 “他可曾与你说些推心置腹的话?他看似昏庸,爱美人多于江山,他却真有辨不清黑白,只因你的一句话而放弃原则?” “韩王曾向嫣儿问及张将军,嫣儿碍于身份未敢于张将军之事妄下论断,仅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除却此事,他确是百般听信于嫣儿。” “一个人,若仅能耍弄些手段,端干些栽赃陷害之事,世人称其为无能;若内能修身齐家外能平定天下,世人尊奉其为圣贤;若如韩沁这般能骗得天下人,便是我赵延安前行路上至大的绊脚石。” “如此韩沁,定不能留。” “过几日新月太后便设宴宴请各国王孙,届时各国政要皆会出场,本相已买通武功绝世者二人,本相便要叫天下人看看,耍弄我赵延安,究竟会落得何种下场。” “宴中还需你的助力,”赵延安望向季嫣的目光很沉,沉重中夹杂了许多深意,“只愿本相手中最得力的棋子……不要令本相失望。” 季嫣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摆出什么表情,赵延安这是……要暗杀于韩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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