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旧事(一)

九岁那年，华城从百花坞中逃了出来，然后一路向北，入了华山。　　他原以为，这是天注定的缘分。　　江湖中有三大教六大派三十六帮会之说，他一路北上，不知多少次进了那些江湖门派的势力范围，最后却偏偏留在了华山。　　拜入师门那天，师父曾嘱咐师兄魏无争平素照顾他一二。　　师兄闻讯赶来时，右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你怎么也来了？”师父问。　　“我当然是来看爹新收的徒弟呀。”　　女童的眼眸清澈而灵动，带着掩不住的好奇与童稚，看起来像是个娇养着被人宠大的孩子。她松开了师兄的手，跑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发问，“你就是我的五师弟吗？”　　“丽苏，不要胡闹，城儿比你大上一岁，当是你的四师兄。”师父板着脸纠正。　　“我比他早入华山这么多年，凭什么叫他师兄？”司马丽苏用手指着他。　　没想到拜师时会遇上这种事，华城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答。　　司马丽苏见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高兴的笑了，转头向站在身旁的魏无争寻求支持，“阿争阿争，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苏苏，这是师门的规矩，我们听师父的话，好不好？”魏无争无奈的劝。　　“阿争，爹——”她拉长了语调，撒娇道:“我已经有了那么多师兄，想要个小辈陪陪我嘛。”　　“爹娘都没时间陪我，师兄他们也总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想有个弟弟就好了，能带着他一起玩，能教他习剑学武，能……有人多陪陪我。”说到最后，司马丽苏捂住脸，语气哽咽，显然是哭了。　　“苏苏……”魏无争暗暗拽了下她的袖子。　　司马丽苏没有抬头。　　“你别哭。”华城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小姑娘已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他慌了神，忙出言劝慰，“你别哭，”他咬咬牙，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在意这些虚名，师姐早入门些，当得这个称呼。别哭了。”　　“真……真的吗？”　　“嗯。”　　“那……爹，爹肯同意吗？”　　有个需要照顾的小辈，说不定会让丽苏平日习武认真一些，努力做师弟的榜样，司马无极摸着自己的胡须，松了口，“城儿都同意了，我哪里还争得过你。”　　“那，那我以后就喊你师弟了？”她声音里还透着哭腔，但抬起头时，棕色的眼眸里满是狡黠。　　“你……”华城瞪大了眼睛。　　仗着正背对着司马无极，她笑起来，得意的神情配上微微弯起的眼睛，和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像极了百花坞角落里的那只冲人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华城指责的话立时顿在了嘴边。　　“师弟好——”司马丽苏三两步跑过来，笑着抱住了他。　　叫她师姐也未尝不可，华城想，他来华山，为的是拜师学艺，无论几弟子都可以，谦让一下姑娘家也无妨。况且，他伸手回抱，她笑起来，其实挺可爱的。　　“丽苏！”司马无极清咳了一声。　　“城儿，还没像你介绍。”师父正色道:“这位是你的……三师兄，名唤魏无争。若平日习剑有不通之处，或起居有不便之处，都可找她帮忙”　　“三师兄好。”他抱拳行礼。　　“嗯，师弟好。”　　“至于这个小丫头，是我的爱女，名唤丽苏，性子顽皮了些，但本性不坏。”　　的确很顽皮，他看着因师父的言语气得鼓起小脸的女孩，忍不住笑了，“师姐好。”　　　　他们三人辞了师父，一同漫步在师门里。　　师兄言语不多，每行至一处，便开口简明介绍两句，言简意赅，看起来像是不爱与人交谈之人。　　在师兄的三言两语和师姐琐碎的补充下，华城慢慢了解了华山派的大致情况。　　华山派现任掌门司马无极一共收了五名弟子，大弟子吴有为待人接物沉稳大方，深受此代弟子的喜爱，二弟子汤亩酥天资绝佳，心思细腻，待人体贴温和。　　“至于我，”师兄摸摸鼻子，谦虚地道:“既无特别之处，也无鸿鹄志向。”　　“往后若有得罪师弟之处，还望包涵。”她说。　　“三师兄谦虚了。”他干巴巴的回应。　　华山派果然有名门风范。走在路上，他看着或气势恢宏，或奇伟诡绝，或妍丽秀美的建筑和风景，心下暗暗震惊。　　花间派是江南的一个小门派，虽依据百花坞，算得上一方势力，但和华山这种名满江湖，底蕴深厚的门派比，只能说是萤火之光。　　不远处，聚在一起练剑的少年弟子们摆出了他不识得的剑阵，衣袂翻飞时的气势和整齐划一的动作，一看便觉不凡。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行在他右侧的身影，就连这个说自己无甚才能的三师兄，也有一身远胜同龄人的深厚内息，举手投足间亦流露出一股不急不躁、淡定从容的名门风范。　　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真的是好事吗？　　华城开始对自己的选择不确定起来。　　“师弟？”司马丽苏伸手在他眼前摇啊摇，“发什么呆呢，你的居所到了。”　　“这里是清心居，爹爹收下的几位师兄都住在此处，来之前，阿争已经嘱人去打扫屋子了，现在只需要挑一间你喜欢的住进去就行啦！”司马丽苏拉起他的手腕，兴冲冲的向院落里跑。　　手腕被人抓住，华城无法，只能跟着她一起小跑起来。　　“大师兄和二师兄竟然也在！”看见了院内棋盘前对坐的人影后，司马丽苏松开了华城的手腕，语气徒然兴奋起来，人也跟着窜了出去。　　“苏苏慢些。”魏无争无奈的嘱咐，“小心些跑。”　　“大师兄大师兄！你们今日竟然没有去练剑？偷懒被我发现了哦！”　　“苏苏，我和大师兄是听到了消息，专程回来等着见一见师弟的，并不是偷懒没去习武。”二师兄汤亩酥耐心对她解释着，末了招呼华城过来，询问道:“师弟一路舟车劳顿，是否累了？”　　“回二师兄:华城不累。”　　“那就好，大师兄早备好了一些日常用品，等你挑好了屋子，便差人给你送去。”　　“没错，除了我住的东侧第一间厢房和二师弟居住的北侧第二间，东边的书房以及堆放杂物的西屋，其他地方，师弟都可以入住。”大师兄吴有为起身，提议道:“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