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盯着林万峰,”崔岑想到方才不经意瞧见那小子脸色有些慌张,“这村里有古怪,你护好她。” 钟意点头,两人便不再交谈。 村民畏畏缩缩的,沈辉一连问了几个人,要不是见到他们就跑,要不就摆手拒绝。沈辉有些恼了,这回逮着一个瘦弱的中年汉,他皮笑肉不笑道:“乡亲,听说这村里有个水坝,你前头带个路,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推辞……” 如果不是顾忌崔岑和沈复都在后面,他哪容这些泥腿子这样一而再挑衅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不、不知道什么水坝啊大官人!”那汉子吓得两股发颤,眼里满是恐惧。 沈辉背对着他们,一手狠狠拧在那人腰肉上,狞声低喝道:“那就去找个知道的人过来!” “叫崔侯久等了,”回过身来他又笑着招呼众人,“没想到村里许多人不知道那地方,要不我们去村长家里问问,顺便洗个手、歇歇脚罢?” 这一路踩得他皂靴、裤脚全是泥水,难受死了! “堂哥,不必了,我找了个向导。”沈砚忽然轻声插话,让开一步露出身后一个半大的男孩。 那男童名叫阿旺,瞧身量应有十来岁,但实在是瘦,一件改过的薄夹袄空荡荡穿在身上。他手掌心里有一团细丝手绢包着的东西,想抓紧又似不敢用力,再瞧他嘴角还残留着糕饼屑,众人就知道是沈砚用糕点收买了他。 阿旺见那么多人朝他看过来,紧张地五指抽抽,空着的一手就要伸向沈砚的衣角,就像小人害怕时要傍着大人。不过在触及沈砚漂亮的衣衫前,他又及时停住了。 “阿旺,不要怕,你就走在我身边,”沈砚对小孩子还是有耐心的,安抚了他一句又对沈辉道,“堂哥就让他带路罢,小孩儿常钻山里玩,去过那地几次。” 她已发现这牛角坳似对他们一行人十分抵触,若非事关重大,她定是要先撤离再计议。之所以还要前行,大半原因是在崔岑身上,崔小高三人武力值甚高,应付眼下不成问题。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崔岑和她视线交汇时,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好,那就走罢!”沈辉对带他们来这穷偏山坳一事已十分后悔,因此谁来带路无所谓,只求早些叫几位贵客满足了好奇心,好尽快打道回府。 “阿旺,你牵着我好不好,嬷嬷有些走不动了。”吴娘主动向阿旺伸出手,阿旺又惊又喜,犹豫地牵住了她。 想起七娘早前为这雨水多有忧愁的模样,吴娘模模糊糊猜到了她为何执着要去看水坝,如今这阿旺是关键,可不能半路把人吓跑了。再者,阿旺总想去扯七娘的衣角,那手都是黑泥印,吴娘实在不忍。 一行人跟着阿旺和吴娘向村后走去,没走出多远,忽然一阵风似的蹿出个孩子,抢走了阿旺手里的手帕。 “沈济才!”阿旺急得大叫,“你还我!” 那叫沈济才的孩子约有十五六岁,长得肩宽腰壮,穿着半新不旧的春夹棉袄,圆乎乎的脸上神情很是蛮横:“臭虫,到田里吃泥巴去罢,凭你还不配吃用米面做的东西!” 阿旺握着吴娘的手都在发抖,但他似乎十分害怕,刚才吼那一句已是用光了勇气。倒是沈复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你这小孩好不讲道理,谁教你的规矩抢人吃食,还口出污言?” 沈济才早就观察了他们一路,看他们衣着光鲜,倒是不敢那样对沈复:“你外乡人不要管我们村,你们不是要去那个破水坝吗,我也知道路,给我钱我带你们去!” 沈复被他气笑了,还不等他开口,沈辉见众人面色不豫已抢先一步挥手推开了济才:“走一边去,我们不需要你。” 沈济才被他推开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扯开嗓子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外乡人欺负我们村,快来人啊!” 这一喊,呼啦啦围上来一圈的乡野汉,个个叉手叉腰,神情不善。 阿旺吓呆了,哆哆嗦嗦地拉着吴娘低声道:“济才、济才是村长的孙子,你们快逃……” 那伙人中随即走出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脸上一双三角眼,是村里一霸,名叫沈牛杰。他冲沈辉一行人咧了咧嘴,大声囔道:“几位是什么个意思,不远千里过来欺负我们牛角坳没大人吗?也不看看你们多大,我侄子才多大,呸,你们还要脸吗!瞧这一屁股墩儿摔下来,还不知伤到哪里,赔钱,必须赔医药钱!” 那沈济才也躺在地上配合着嗷嗷叫痛。 呵,这竟是要讹上了!当着崔岑的面,沈复感觉郓州的脸都丢光了,气得眼中冒火:“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这样逞凶,叫你们村里做主的人过来!” 沈牛杰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我就能做主,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我姓沈,你知道这是哪个沈吗?” 沈复心里一个咯噔,见沈辉要骂阵忙拉了他一下,喝道:“你不要乱说话,叫你们村长过来!” “我爹不在,你找我就行了。”沈牛杰精着呢,一见沈复似有顾虑,心中得意非常,“别想着赖账,今天不赔钱谁也别想走!我可好心提醒你,别看我们牛角坳离城里远着,我们沈家和太守府往上数三代还是本家,我还得叫太守一声表叔咧!” 闻言崔岑几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复身上,沈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穷贼子,也敢高攀沈家的亲戚!” 沈牛杰最自豪的就是这重身份,被沈复这话激得眉毛倒竖,怒道:“我看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给我打,打死不论,我表叔是太守,我罩着你们!” 那围着的一群糙汉竟真的举起胳膊冲上来,崔岑一个闪身绕到沈砚身前,一脚踢飞了这方向上的两个蛮汉。沈辉和沈复见被人围攻,气性也上来了,可恨腰里没佩剑,不然真个削光他们! 钟意只在崔岑身边,林敢去护着吴娘和阿旺,还有林万峰。 这群乡野汉全凭蛮劲乱冲,被一脚踹翻后半天起不来。沈牛杰见自己一伙人倒得这样快,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随即便怒火上涌,啐了一口逃道:“你们有胆,给我等着!” 阿旺一直躲在吴娘身旁,这会儿见村里的恶棍散开,害怕道:“还……还去水坝吗?” “去,你继续带路!”沈复虽没被打中,但堂堂郓州太守的嫡公子被人这样围攻,真个叫他恨死这帮为霸一方的贼人。他傲然道:“我倒要等着看,这牛角坳里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沈辉的脸色也不好看,想叫他们作罢回家去,但看堂弟那火气,还有崔侯那面不改色模样,又把话咽了下去。都是大佛,这里还轮到他做主。 沈砚被护在中间,倒是不曾害怕过。虽和崔岑这人只短短接触过,但他在这种乱局中,无端让人生出安全感。他巍然不动,沈砚在他身后看着人影纷乱也就只感到一丝兴奋,而非惶恐。 阿旺紧紧扯着吴娘的手带路,沈砚趁机温言问道:“阿旺,这些是什么人,真的和太守沈家有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村里一直是他们沈家当村长,我爹说数不清有多少年了,反正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都听他们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村里人早先那么怕我们?” 阿旺打了个寒颤,抬头见沈砚容颜温柔美丽,这才怯声道:“坏人,坏人他们穿得和你们一样……” 沈砚勉强听清了,皱了皱眉头。阿旺不肯再说,她却能想到,有一群像他们光鲜的人经常来村里劫掠欺辱乡民,更有甚者,那些人还可能是姓沈? 沈家啊,爹啊,你知不知道郓州还有这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宗族势力底下,揭开来到底是些什么为祸一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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