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往日里连借带偷,东西都是没有数的,只能按照当铺明细折个大概,约莫二百两银子。 为防夜长梦多,沈芸限李妈妈一日之内将所拿之物补回来,否则就送由府衙究办。 她甚至都做好了李妈妈还不上来,到她这里哭穷,甚至要求减免些的准备,没想到第二日中午,李妈妈竟真的如数带了来。 难道李妈妈还是个赌场高手不成?她虽然对这里的物价不是很清楚,可凭记忆也知道二百两并不是什么小数目,一个滥赌的人随手就能拿出来,让她不得不心生疑惑。 看着李妈妈双手捧上来的银票和银子,沈芸一时没敢去接。 雁鸣见她坐着不动,便伸手接了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小姐感情是怕这些钱来路不正?”到底是府里历练过来的老人,见沈芸面带疑虑,李妈妈主动解释道:“这个您尽管放心,我身上这一档子事还没了结,哪里有胆子再作奸犯科去。这些是从我儿子那里借用来的,都是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积攒出来的血汗钱。” 沈芸见李妈妈一脸的愧疚,又想到她的儿子是做金银首饰的,有这些积蓄倒是不足为奇,便冲李妈妈点了点头,“妈妈是个有福气的,倒是我多虑了。” 说完见李妈妈还站着,就示意她坐下说话。 李妈妈见沈芸言语亲和了些,也不推辞,嘴里道着谢就坐下了,套近乎道:“唉,人老了,眼神不好使,脑子也糊涂的厉害,做下这些混账事来,幸而小姐宅心仁厚,怜悯我,不然我这条老命丢在大牢里是小,连累了我儿子就罪过了。” “妈妈严重了,我年幼不懂事,只凭着性子办事,倘或有什么不到之处,妈妈不要往心里去才是。”沈芸看了看她,话虽说得老成,脸上却是一派天真,“妈妈若是不恼我,还愿意教导我,也算是我的福分了,若是恼了我,想去别处,我也愿意替您在夫人面前说一声。” “我这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该是小姐不恼我才是!”见沈芸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李妈妈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让小姐您受委屈了,您能既往不咎收留我,我是感激不尽的。 不怕您笑话,我先前仗着把儿子一把拉扯大,事事都想他听我的,没少瞎操心,搅的家里不安宁,如今舍下老脸来求着儿子,才知道是我自寻烦恼。东西是我拿出去赌掉的,这钱却是我儿子辛辛苦苦挣下的,我拿着都觉得烫手,今后我再不改过自新,就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妈妈到底是明事理的,您能这么看得开,我就放心了。”见她说得如此动容,沈芸也有些触动,没想到她还是有些良心的。 “您就放心吧,日后我定尽心尽力地伺候您。如果不是您,我哪里知道儿子和儿媳都还这么顾惜我。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我日后的月钱都交给他们,我除了到院子里来伺候您,就回去替他们看孩子,不瞒您说,我孙子孙女都有这般高了,我都没有好好看过他们,喊我奶奶我都没有脸去应,是该好好补偿补偿了。”李妈妈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 “有福自然是要好好享的。”见她这么说,沈芸也不好说要她走的话,反正她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影响。 伸手收起桌上的银票和银子,银票是一百五十两的,银子估计就是五十两了,让雁鸣将银票收到里屋去放好,银子放在桌上暂时没有动。 “我想着小姐在内宅,平日里吃穿皆有用度,银钱怕是使不了多少,就做主将一百五十两纹银换成了银票,收着方便,小姐日后要用,只管要人去取来就是,时间久了,还能长些利钱。”见沈芸收下了,李妈妈在一旁解释道。 “妈妈说的极是,有劳费心了。”沈芸赞许地道,想不到这里的钱庄倒是和银行差不多。 话说到这里,这件事也就算了结了。 李妈妈见沈芸似还有别的心事,就找个由头要出去,临走时看见地上一个点心盒,才想起来,那是儿子让她带给沈芸的点心,聊表歉意。 沈芸双手接了过来,想了想,让雁鸣将沈夫人命人送来的燕窝拿了出来,分出一份给了李妈妈,权当还礼。李妈妈嘴上客套了几句,终是收了,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真是奇怪,前几日还倚老卖老的李妈妈,怎么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雁鸣望着李妈妈的背影嘀咕道。 “没想到她这下反倒阖家团圆了,也算是一件好事。”沈芸道。 “嗯,这样才像个老人家嘛,但愿我以后也能少挨些骂。”雁鸣憨憨地笑了笑,之后看着桌上的银子道:“小姐,银子不收起来吗?” “让我先想想。”沈芸用手支着下巴,盯着银子盘算,“劳烦了人家,如今钱要回来了,怎么也要知恩图报的。” 桌上一共是五锭银子,都是一般大小,应该是每个十两。 沈芸想一会,先拿了十两,交给雁鸣,“这次多亏了去当铺帮忙取证据的捕快,人虽是润秋托的,人情却不能让润秋一个人还,这十两银子,你拿去给润秋,由她转交给人家。” “十两……是不是有些多?”雁鸣有些心疼。 “没有人家帮忙,咱们一个铜板都拿不回来,多些比少了好,省得润秋面上不好看。”除此之外,沈芸还有些心思在里面,她又不能随便出去,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到人家的时候,多给些好处才好开口。 让雁鸣收好了,她又拿了三十两,“这件事能成,你和润秋功不可没,劳烦你们两头跑,这三十两……” “小姐你快拿回去,我是定不能要的!”不待她说完,雁鸣一把将银子抢了重新放桌子上,“不是小姐,我哪里能拿回月钱,我还没谢小姐呢。” “我说给你就得要,哪里那么多话!”沈芸故作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我这是恩怨分明,你们待我好,我自然也不能辜负的。无论是你还是润秋,都不能推辞,不单单是这次,日后有了好处,咱们都要一块享才是,难道我没心没肺的才合你们的意吗?” 雁鸣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三十两,你先收着,得空交给李妈妈,他儿子不是打制首饰的吗?能拿出这些钱,说明手艺还不错,把银子给她,托她儿子打两根金簪,要样式最好的,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打好后,你和润秋一人一支。”沈芸说着自己的盘算。 “那小姐你什么都不要吗?”雁鸣不敢再拒绝,见沈芸只想着她们,呆呆地问道。 沈芸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笑出声来,“傻了么,剩下的银子都是我的,我怎么是什么也不要了?” “啊,对哦!”雁鸣恍然大悟。 分好之后,将剩下的十两也让雁鸣收了,沈芸心情大好,拿过李妈妈带来的点心盒,打算打开尝尝。 盒子是六角的,表面是用绸缎铺的,盒子中间写着“百味斋”三个字,看着挺古雅的,沈芸满怀好奇地打开一看,紧跟着连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满满一盒子枣糕! 看来她刚醒过来时的壮举不仅人尽皆知,爱吃枣糕的形象也是深入人心了。 刚把二哥沈越送她的吃完,这会她实在没有什么食欲,只得让雁鸣也收了。然后想着雁鸣也曾去和李妈妈要月钱给她买枣糕,于是不放心地和雁鸣解释,她不怎么喜欢,以后千万不要浪费钱去买。 雁鸣乖巧地应了,可沈芸总觉得她没能真正理解自己的意思,可能她是以为自己不想让她花钱吧。不然怎么直接把枣糕收到她床头的正上方去了呢,分明还是认为她爱吃嘛! 生怕越解释越错,沈芸也只得由她去了。 手里有了钱,哪怕暂时用不着,可心里却踏实了不少。以致干什么都有兴致不少。连沈菱的屡次挑衅都视若无睹,丝毫不放在心上,乖巧地找不出一丝错处。 她过得顺心,夏姨娘却是如鲠在喉。每每看见她,那眼神都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俩窟窿来,可惜找不到发作的由头。 这日先生告假,沈芸练了一会字,闲来无事,将程姨娘往日的针线翻了出来,挑拣出各色的丝线若干。 “小姐是要打络子吗?”雁鸣见了问道,“要打什么用的呢?” “不是,我随便拿来玩。”沈芸摇了摇头。 她前世独来独往,习惯了父母的冷漠,最受不得别人对她好,哪怕是一点点关怀,都想做点什么回报一下。 沈越送了她枣糕,她一直记在心里,虽然和夏姨娘不合,但一码归一码,所以一直想做点什么谢谢他。 想了许久,她拿得出手的,在这里又实用的,就是打绳结了。 这个是她前世从小玩到大的,没人和她玩,她就自己拿着绳子打结,编出各式各样的物件,复杂的如孔雀开屏,简单的如杯套、中国结。这个和这里的打络子差不多,只是前世在网上研究了那么多教程,她自信自己编出来的东西绝对要比这里的精致许多。 这里的人身上都喜欢带一个荷包之类的东西,那日匆匆一瞥,沈越腰间的荷包已经半旧了,颜色和样式也都很老气,索性自己编一个送给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总算自己的一点心意。 打定主意,沈芸便开始琢磨编什么样式,配什么颜色了。 这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吵嚷,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沈芸觉得吵,就让雁鸣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哪知雁鸣还没出去,夏姨娘就带着几个丫环冲进来了。 上来二话不说,便开始翻箱倒柜,等翻到床头上放着的枣糕后,便气势汹汹地拿到沈芸面前,将盒子往她怀里一摔,恨声骂道:“你个小贱人,你自己难道没有月钱,竟哄着越儿给你花冤枉钱,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不噎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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